第308章 眼底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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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四大宗师，只是江湖正道的自家之言，故意撇干净了那些魔教中人和黑道枭雄，属于关起门来自己乐呵乐呵，真正服众的说法，是更有含金量的十大高手。</p>

刚好正邪皆有对半分。</p>

四大宗师当然各自占据一席之地。</p>

从武道一途转入修习仙家道法的白道第一人，俞真意。排第二。</p>

世间外家拳第一人种秋。排第六。</p>

传言九十高龄却青春常驻的童青青，都说在她之后，数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所谓第一美人，姿色、风韵加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人。排第九。</p>

隐世独居鸟瞰峰的剑客陆舫，是四大宗师中最年轻的一位，如今还不到五十岁。排第十。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在二十年前榜上垫底的陆舫，才是最有资格挑战并且战胜那位第一人的存在。</p>

甚至有人认为如今的陆舫，已经超出南苑国国师种秋，跻身前五之列。</p>

而簪花郎周仕所说的臂圣程元山，武功极高，对人对敌，必分生死，所以不被名门正派认可，觉得武德太差，不配享有宗师头衔。此人排在第八。</p>

磨刀人刘宗，是名副其实的顶尖邪道高手，纯粹喜好杀人，恶名昭彰，排第七。</p>

至于周仕的父亲，周肥，更是无数正道人士做梦都想大卸八块的大魔头，武学奇高，品行极为低劣，创建了一座春潮宫，搜罗天下美女，除了几个儿子，数百人的春潮宫，再没有一个男人，周肥因此自诩为“山上帝王，陆地神仙”。</p>

但是让人无奈的是周肥，排第四，而且公认横炼功夫天下第一，年轻时候的陆舫，曾经以一把佩剑“龙绕梁”，成功刺穿周肥身躯三次，周肥依然安然无事，战力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舫就此主动退去。</p>

孤身一人，仗剑闯入春潮宫的陆舫，也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他一次出门远游的三年期间，师门六百人，被周肥半点不讲高手风范，亲手慢慢折磨殆尽，传言陆舫的师娘和十数位师姐师妹，如今尚且在春潮宫担任侍女。</p>

至于为何陆舫游历归来，听闻噩耗，没有再度登山挑战周肥，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几个江湖秘密之一，与天下第一人的那个大魔头到底有多强、镜心亭董青青到底有多美、俞真意到底可以活到几岁，并称为天下四大谜案。</p>

从南苑国京城，到城外那座牯牛山，在这条线上，处处云波诡谲。</p>

有一位万里迢迢赶来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身酒气进入南苑国京城后，如鱼得水，终日在街边酒铺酗酒，浑浑噩噩，最后以至于不得不将佩剑押在了酒铺，五两银子，那还是掌柜妇人看他一身腱子肉的份上，可以趁着他睡着了，偷摸几把，不然最多三两银子顶天了。</p>

牯牛山顶，一位身材如稚童、面容纯真的人物，每天闲来无事，就细细打磨一把玉竹折扇，而负责山脚下那八百御林军的南苑国武将，见到此人后，却要毕恭毕敬尊称一声俞老真人。</p>

太子府第，一位多年来担任掌勺厨子的佝偻老人，对着一大缸时候未到的腌菜，揭了盖子，酸味扑鼻，嘴上呢喃着多事之秋，多事之秋。</p>

但是无疑以今夜白河寺入庙不烧香的三人，分量最重。</p>

跟那女子和簪花郎周仕关系不大，因为老人姓丁，八十年来，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屹立不动，杀人只凭个人喜好和心情，江湖名宿也杀，帝王将相也杀，罄竹难书的武林恶人也杀，路边的老幼妇孺也杀，后来将教主之位传给了被自己杀到只剩一人的唯一弟子，从此消失。</p>

但是在他离开江湖后的二十年一次评选，依旧是毫无悬念的第一人，</p>

有个听上去很可笑的江湖传闻，说是专职收集江湖秘闻、评点宗师高低的敬仰楼，先后两任楼主，至交好友都曾好奇询问，为何不撤掉那个生死不知的丁魔头，两人都说过同样一句话：万一他没死，我就死了。</p>

此刻大殿之中，女子笑问道：“你爹只要樊仙子这么一个美人儿，明面上却是出力最大，如此兴师动众，当真不觉得亏了？”</p>

周仕苦笑道：“我爹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说好听点，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说难听点，就是见色忘命，如果不是种秋就住在南苑国皇宫旁边，他都能进宫去抢那位周皇后。”</p>

女子伸手揉着脸颊，自怨自艾道：“樊莞尔，周姝真，一个当今第一美人，一个在二十年前，颜色甲于天下，你爹的眼光真高，难怪会难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哪怕见面了，一起喝茶，也是客客气气的，目不斜视。”</p>

周仕苦笑不已。</p>

女子笑问道：“你爹怎么不对董青青有念想？”</p>

周仕仰头望向那尊对人间怒目的威严佛像，手指捻动珠子不停，轻声道：“我爹说一份美食，烫嘴不怕，烫得起了水泡都值得，但是注定会烫穿了肚肠的美食，再嘴馋，也莫要去碰了。”</p>

那个负手而立的老人，听闻此言，扯了扯嘴角，环顾四周，轻声道：“走了，金身已经不在这边。”</p>

绝色女子和周仕并无异议，也不敢有丝毫质疑，别看女子在口口声声“师爷爷”，十分娇憨亲昵，实则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被老人拍碎头颅。周仕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父亲周肥，至多是一张可有可无的护身符，远远不足够成为真正的保命符。</p>

一举一动都仿佛与天地契合的老人，跨出门槛的时候，脚步略作停滞。</p>

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就让女子和周仕气息絮乱，胸口发闷，额头渗出汗水，停步站立不动。</p>

老人又稍稍加快速度，跨过了门槛，走下台阶。</p>

两个在江湖上已经赢得极大名头的年轻武学天才，又觉得气血疾速奔走，牵线木偶一般，情不自禁地跟着老人一起快步前行。</p>

老人抬头看了眼月色，笑道：“这座南苑国京城，比起六十年前那次，有意思多了。”</p>

身后两人视线交汇，都觉得大有深意。</p>

夜凉如水。</p>

陈平安从卧姿变成了坐姿，先是双手合十，跟三尊佛像告罪一声，莫要怪自己的不敬。</p>

那个姓丁的老者，挺厉害的。</p>

陈平安突然又侧卧回去，很快就有两道身影如缥缈青烟一闪而至。</p>

好一对金童玉女，当下这位女子的姿色气度，比起那位脚踩木屐的女子，还要胜出一筹。</p>

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玉树临风，穿着古雅，冠冕风流，一身帝王之家的贵气。</p>

他用醇正的京师口音笑道：“樊仙子，如你先前所说，这个丁老魔头性情果然古怪，刚才明明发现了咱俩，竟然都不出手。”</p>

飘然出尘的女子，就像一株生长于山野的幽兰，容貌出众得不讲道理，寻常美人应该第一眼看到此人，都会自惭形秽，寻常男子甚至生不出占有之心，得有自知之明。</p>

听到男子的言语后，她说道：“这位老教主是不屑对我们出手。”</p>

男子笑道：“难道我一招都挡不下？不至于吧，我师父好歹是那十人身后追得最紧的一小撮人物，如今我与师父过招，已经有两三分胜算了。”</p>

女子摇头道：“太子殿下自然天赋极好，可是江湖宗师之间的生死厮杀，与切磋武艺，有着天壤之别，殿下切莫小觑了这座江湖，哪怕是面对一位二流高手，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可以掉以轻心。”</p>

男人为这位仙子担忧自己，而感到由衷喜悦，只是生在帝王家，早早养成了喜怒不露于色的习惯，便轻轻点头，微笑道：“我记下了。以后与人对敌之前，都会拿出仙子这番言语，好好思量思量，再出手不迟。”</p>

姓樊的女子莞尔一笑，不置一词。</p>

男人这点小心思的含蓄轻佻，她已经独自行走江湖六年之久，不会在意，当然更不会动心。</p>

她突然冷笑道：“出来吧！”</p>

男子脸色微变，心湖震动，能够隐藏到现在而不被发现，最少也是与他们两人实力相当的人物。</p>

他与女子一起视线巡视大殿各处。</p>

片刻之后，樊仙子松了口气，笑道：“让殿下笑话了，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p>

男子如释重负，忍俊不禁，微微侧身，学那江湖中人拱手抱拳道：“仙子教诲，小生受教了。”</p>

女子也笑了起来。</p>

两人之后在三尊佛像那边摸索探寻，并没有发现隐蔽机关，徒劳无功，只好与之前三人一样，离开白河寺。</p>

一条横梁之上，涟漪阵阵荡漾，逐渐露出一抹雪白，原来是那件金醴法袍变大了许多，使得陈平安能够缩在其中，也算是陈平安自己琢磨出来的一门不入流障眼法，对付江湖中人，挺实用，就是不够高手气派，仙家风范。</p>

陈平安坐在横梁上，刚要摘下养剑葫喝上一口酒，突然想起这是寺庙大殿，收回手，飘然落地，就要离开白河寺。</p>

刚来到大殿门槛，就看到远处那个姓樊的漂亮女子，正朝他冷冷看来。</p>

陈平安停下脚步。</p>

那女子既不说话，也不出招，就是盯着陈平安。</p>

陈平安有些郁闷。</p>

姑娘，你瞅啥瞅，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p>

她可比你好看！反正我陈平安是这么认为的。</p>

不过陈平安咧咧嘴，其实眼前这位姑娘，确实挺好看的。</p>

但是姑娘你长得好看，是你的事情，可不是你傻了吧唧使劲瞪我的理由吧？</p>

陈平安不愿再跟她耗下去，害怕飞檐走壁不太容易脱身，便干脆用了一张方寸符，直接离开了白河寺。</p>

那女子微微张嘴，满脸震惊，难道是江湖上哪位隐世不出的前辈宗师吗？</p>

陈平安离开白河寺没多久，目光被一条彩灯连绵的热闹街道吸引，香味浓郁，便跑去找了家摊子，吃了碗又麻又辣又烫的玩意儿。</p>

结果陈平安发现自己身边又站着一位目瞪口呆的漂亮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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