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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1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九）</p>
天地悠悠，夜光杳杳。翠微草木献奇怪，忽于水底见青山。</p>
等到韦赦与那气象惊人的矮小老道士一同现身，四把空椅子，还剩下两位“东道主”尚未露面。</p>
看来还需要继续等人。</p>
前边他们还在聊皑皑洲那边，新晋两位十四境，其中可能就有韦赦，不料韦赦竟然就是这座祖师堂的幕后人物之一，这让不少在座成员都吃了颗定心丸，毕竟如今风云变幻，修道之人，赶上了好年景，明里暗里，陆陆续续多出了接近双手之数的证道飞升者，他们这座祖师堂，若是再无一位十四境坐镇，好像就差点意思了。</p>
第一次参与议事的剑修杜山阴，只觉得不虚此行。</p>
有人直截了当询问一句，“前辈已经合道了？”</p>
韦赦说道：“以前的飞升境，现在的新十四，其实差别不大。”</p>
这种大话，没几个人可以说的。</p>
既然正主都这么说了，他们就没好意思道贺几句。</p>
一炷香尚未燃尽。</p>
总计二十二把椅子，还有几个空位。</p>
依旧站着的韦赦笑道：“你们还可以闲聊几句。”</p>
能够在此落座，都不是胆小的，便有人好奇询问：“这位道长是？”</p>
那个盘腿坐在“主位”之一椅子上的老道士置若罔闻，时不时伸手抚过袖子，手心满是金色的碎屑。</p>
韦赦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说了句笼统言语，“我也要喊一声前辈的。”</p>
老道士闭着眼睛，说道：“方向一致，同道而行，互称道友即可。”</p>
韦赦笑道：“前辈道龄长，更早合道，称呼一声前辈，怎么都不为过。”</p>
老道士撑开眼皮子，看了眼对面还不肯落座的韦赦那边。</p>
仙人云杪心中震动不已，又是一位十四境？！</p>
而且听韦赦的口气，这道士还是一位老十四？</p>
韦赦此言一出，等于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一时间神色各异，毕竟猜测归猜测，等到他们知道了事实，难免又是另外一种心情。</p>
如此一来，他们愈发好奇其余两把椅子的主人。</p>
皑皑洲韦赦，道场位于簬山，全山有三十六座山峰，诸峰逶迤如圆环，所以韦赦才会自号“三十七峰主人”。</p>
韦赦在年轻那会儿，修道资质太好，故而喜欢云游四方，交友广泛，遍及天下。韦赦更是锋芒毕露，毫不在意四面树敌。</p>
可惜这么一号在大道上一骑绝尘的天之骄子，竟会从一个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年轻飞升境，一步步沦为了最不可能合道成功的老飞升。</p>
要知道当年输给韦赦的，以及与之同时代修行路上，跟在屁股后头吃灰的，勉强可以称为望其项背者，可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p>
与韦赦同处于一个时代的修道之人，风采都被韦赦所掩盖，变得黯淡无光，无一例外。</p>
大概韦赦这样的人物，才称得上是那种真正不世出的人物。</p>
那会儿韦赦有一个流传很广且狂妄至极的说法，是在一次单挑赢过数位同境修士之后。</p>
“你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他是百年难遇的人物，我也是，大伙儿都是，我们真是为难这个‘百年’了。”</p>
举世公认韦赦是“上古以降，仙材第一”，大名在苏柳怀周等群仙之上。</p>
而这“苏柳怀周”，就是苏子与柳七，还有怀荫，剑仙周神芝。况且还有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也曾输给韦赦。</p>
山上或切磋论道或厮杀争胜，韦赦连胜九十六场。</p>
不是同境斗法，便是越境对敌，手下败将无弱手。</p>
只是当年那场争夺一个“北”字的风波中，面对俱芦洲剑修的那场跨海问剑，韦赦从头到尾，始终没有现身。</p>
在外界看来，是韦赦当初太过心比天高，才飞升没几年就敢闭关贪图十四境，导致合道失败，就此心灰意冷，不问世事。</p>
而韦赦的缺席，就让主持大局的刘财神显得有些独木难支，所以这些年来皑皑洲练气士，对韦赦和簬山都有几分怨气。</p>
如果说白帝城是天下野修的好去处，那么中土铁树山，与皑皑洲簬山，就都是精怪之属练气士的绝佳道场。</p>
如今担任太平山护山供奉的于负山，就曾对韦老神仙的那处道场，心心念念，对那炼日峰、拜月山在内几座山头，垂涎已久。</p>
别看后来者居上的火龙真人，经常调侃韦赦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p>
可在弟子袁灵殿那边，对韦赦的评价却是极高，大致意思就是柳七和周密的柳筋境，吕喦的金丹境，还有韦赦与姚清的元婴境，都是蝎子拉粑粑，独一份的。</p>
袁灵殿觉得师尊这个“独一份”的说法，好像不太妥当？</p>
老真人就批评这位不开窍的嫡传，做人不能太死板，说话不要抠字眼，懂得大概意思就行了。</p>
而那第九十七场斗法，韦赦到底输给了何方神圣，一直是个让人好奇万分的未解之谜。</p>
陈平安却是为数不多知道答案的人，因为上次在剑气长城重逢，吴霜降主动提及过此事，自称在离开浩然天下去往青冥天下之前，跟韦赦打了一架。</p>
吴霜降当时说得比较含蓄，说自己如今有些后悔，不该对韦赦雪上加霜。</p>
韦赦以心声问道：“前辈，能否推衍一下韩玉树那边的境况？”</p>
老道士点点头，“将那道友生辰八字之类的消息，都与贫道说一说。”</p>
片刻之后，老道士缩手在袖，探出手来，抖了抖袖子，说道：“人归道山矣。”</p>
将这个文雅说法换成通俗易懂的，就是死了。</p>
韦赦倒是没有太大意外，只是说了两个字，可惜。</p>
老道士缓缓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太多，贫道只能说他招惹了不该惹的老人物。那韩玉树继承祖业，坐拥三山福地，误以为是天命所归，身在福中不惜福，殊不知他真正离开福地之际，就是命中该受此劫之时。说到底，还是当惯了井底之蛙，眼界窄了，不知外边的天高地阔。”</p>
韦赦对此不予置评。</p>
老道士说道：“趁着其余两位还没到场，韦道友与我说说这边的百年形势。年长的，年轻的，可以各挑十人说说看。”</p>
韦赦在心中盘算着筛选人物之时，让在座众人都可以撤掉障眼法了。</p>
除了娄藐和杜山阴，其余十几人都收起了各种神通术法，选择以真容示人。</p>
云杪心情复杂，一切谜底，终于在今天水落石出了，一览无余。</p>
只见一位眉眼如画的背剑女子，身穿一件圆领灵鹫纹锦袍，头顶簪花，白皙如雪的脖颈，环有一条黄色绣绳的龙形金项饰。</p>
对她多有侧目。</p>
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旧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女子剑仙洛衫，她与竹庵同是萧愻的左膀右臂。</p>
洛衫离开剑气长城之时是玉璞境剑修，如今已经是一位大剑仙。</p>
先前便是她提醒某些人聊起陈平安的时候别太随意了。</p>
云杪视线偏转几分，又有几个在各洲俱是地头蛇的“熟人”。</p>
流霞洲，有四个公认的大山头，荆蒿的青宫山，蜀南鸢的天隅洞天，曹衮所在的方寸宗，还有就是出了两位仙人的辽水。</p>
现任辽水的掌门，仙人芹藻，道号“新蝉”。瞧着就只是一个提笼架鸟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哥。</p>
他的师妹葱蒨，也是仙人。一宗两仙人，声势不弱。</p>
但是上次参加中土文庙议事的，却不是他这个宗主，而是掌律葱蒨。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庙的表态。</p>
此刻白衣少年翘着二郎腿，意态闲适，朝那笼中鹦鹉，吹着口哨。</p>
芹藻身边，则恰好是自家宗门的近邻，天隅洞天的主人，蜀南鸢，道号“焦冥”。</p>
蜀南鸢还有很多雅致的自署、别号，例如壮思，寒人，翠巘等。</p>
这位新飞升境，是一个极为富态却双眼狭长的男子，若是与他那位道侣，走在市井，估计就是典型的郎财女貌。</p>
据说曾经有个外乡人，胆大包天，竟敢与他当面说了句自认公道的“肺腑之言”，总觉得我那侄儿蜀中暑，不是你亲生的，不搞个滴血验亲？</p>
但是蜀南鸢的大道根脚，极为隐蔽。</p>
不过那老道士却是一眼看穿此人的真身。</p>
传闻东海渔者曾见有小虫筑巢于蚊睫，而书上又言“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p>
还有一位气态雍容的儒衫老者，段青臣，自号“离经”。</p>
年纪轻轻就成为南婆娑洲一座书院的副山长，好像后来与陈淳安颇多抵牾，性格急躁的他便一气之下，主动离开书院。</p>
便是此人，某次议事期间，曾经说过一句作壁上观的风凉话，他要看看陈淳安怎么个独占醇儒。</p>
其中又有高瘦老者，好像故意针对云杪，明知故问，“绿霞道友的那支白玉灵芝呢？”</p>
此人身穿黄色法袍，来自中土陆氏，名为陆虚，道号“黄舆”，道龄长，辈分高。</p>
与出身宗房一脉陆尾，辈分相当，关系莫逆。此外陆虚还是陆氏天台司辰师的领袖。</p>
云杪冷笑道：“自家物件，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道友何必管东管西，管天管地，管得着么。”</p>
陆虚冷哼一声。</p>
显然被云杪这句言语中的“管天管地”，给戳中了软肋。“邹子谈天，陆氏说地”，各占阴阳家半壁江山，如此说来，中土陆氏确实管不了“天”。</p>
文庙议事途中，受累于某位喜欢打水漂的得意弟子，仙人云杪与那位年轻隐官起了冲突，众目睽睽之下，鸳鸯渚一役，作为赔罪礼，云杪交出了那件半仙兵品秩的白玉灵芝。</p>
这位九真仙馆的主人，也是一位极负盛名的美男子。</p>
云杪本就生得面如冠玉，白袍白鞋，胳膊上再搭着一把玉柄的雪白拂尘，再加上一支白玉灵芝，仙气与卖相，奇绝。</p>
道侣魏紫，同样是仙人境，她的福缘要比云杪更好，拥有大半座破碎的烟瘴福地。她正值闭关，此次若非点燃九炷香，作为护关的云杪，是肯定不会分心来此议事的。</p>
如今宗字头仙府，哪家没几个闭关的祖师爷、年轻天才？</p>
又有一位魁梧男子，座位与陆续相邻，头戴一顶金冠，覆面具，不见面容，脸上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空目如幽暗深井，两条手臂，从手腕至肩头，满满当当缠绕着一连串的手钏，各绘男女面目，两边手钏珠子之间的男女，或眼神怨毒或缠绵，或脸庞狰狞或柔情。每一对“隔海相望”的痴男怨女，相互间有一条暗红色光亮相互牵引，使得两股冲天怨气与缱绻情思，同时萦绕这面具男子的全身，星星点点的光亮，汇入头顶金冠内。</p>
此人阴恻恻说道：“绿霞道友确实仗义，南光照暴毙，留下一座群龙无首的宗门，立马就赶过去帮忙处理后事了，九真仙馆送出的灵幛，真是显眼。能够托孤与义士，南光照看人真准。”</p>
陆虚大笑不已，“仗义？好胃口才对吧。不是嫡传犹胜嫡传，不是亲儿子胜似亲儿子，云杪馆主先继承了偌大一座宗门的遗产，再帮忙照拂后人，就是不知道何时两宗并为一宗，到时候咱们可得准备贺礼，好好庆祝庆祝。”</p>
云杪抖了一手撇开事实不谈的手段，直接转移话题，一挑二，“听说司天台被人砸塌了？建在荒郊野岭的那座冷庙子，也被高玄度盯上了？”</p>
陆虚一时语噎。说没塌，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p>
有座冷庙子淫祠的魁梧男子，也不愿在这件家务事上多聊半句。</p>
云杪当然知道这两位为何针对自己，是九真仙馆在扶摇洲那边的作为，挡人财路了。</p>
如今陆氏诸房，跟他平辈或是比他高一辈的，就只有家主陆神和陆载、还有陆尾这三位了。</p>
先前被那陈平安携手两位剑修，斩开层层禁制，现身司天台，一起登门挑衅，动静极大，纸包不住火，以陆氏家族出了名的内部不合，果然很快就消息外露了。（注，1006章《开战》）</p>
当时负责待客的一拨陆氏掌权者，从芝兰署联袂走出，其中少年容貌的家主陆神，道号“天边”。兼掌控观天者一脉。</p>
身边姿色平平的女修陆载，她道号“大矩”。负责陆氏家族身份更为隐蔽的另外一条法统道脉，被山巅修士称之为“土地官”。</p>
这拨陆氏子弟，能够往来于阳间阴间，持法牒行走于酆都冥府，勾连幽明，与浩然天下的各大城隍庙都是极有香火情的。</p>
在战事惨烈生灵涂炭的扶摇洲和金甲洲，陆虚虽然并非出自这一脉，只是为了积攒外功，便主动请缨，同时交出一大笔堪称天文数字的神仙钱，才让陆载那个婆娘点头，得以躺在功劳簿上赚一笔阴德。率领那些尊她为祖的陆氏土地官，去往两洲破碎山河，引渡数以千万计的鬼物英灵，过鬼门关，走黄泉路，爬过三尺坡，登勾销山，再去那座悬挂亿兆棺材组成的奈何桥，见那位同时拥有百万分身的“孟婆”，这便是俗语所谓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喝过了一碗孟婆汤，便与今生今身做了一场道别。</p>
陆氏家族内部，有十多条道脉，是出了名的山头林立，但最主要的是三脉。</p>
除了宗房一脉的陆神，其余两脉的话事人，就是陆载跟陆虚，尤其是陆载，跟陆神最不对付，一向是陆神说什么就反对什么。</p>
陆虚问道：“跟在陈山主身边的那个貂帽少女，她真实身份，确定了没有？在座道友，谁清楚？”</p>
按照这里的规矩，跟人购买“消息”，是要花钱的。但是具体的价格，可以私底下以心声商量。</p>
被那貂帽少女骂了一句贼老儿，这让陆虚颇为记仇。</p>
只因为陆神下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家主法旨，未来百年，谁都不许擅自推衍与陈平安相关的阴阳术，一经发现，逐出家族。</p>
按照家法，修士会被删除记忆，“裁剪”掉全部的陆氏术法支脉，再随便丢到一洲山野，成为一具保持些许真灵的行尸走肉。</p>
其实这句话，也就是对陆载和陆虚说的，陆神当时就盯着他们两位，等到他们两个点了头，陆神才转去说别的议题。</p>
洛衫微笑道：“我知道。”</p>
买一送一，洛衫再以心声给出貂帽少女的身份之后，附带提醒了陆续一句。</p>
“以后陆道友出门要小心点，最好别在外边单独现身，白景最喜欢，也最擅长偷袭。她是剑修不假，精通的手段却极多。”</p>
白景可不光光是只抢道号那么简单。</p>
洛衫有意无意，看了一张换人落座的椅子。</p>
曾是那刑官豪素的座椅。而被这位飞升境剑修，盯上的老飞升南光照，已经死了。</p>
陆虚其实对那貂帽少女的境界，早就心里有数了，一个仙人境剑修，绝无可能在陆氏地盘上，剑斩陆神的阴神。</p>
但是等到明确她的身份，一位飞升境圆满剑修，活了万年多的老怪物，再加上“白景”这个道号，这让陆虚，很虚。</p>
洛衫突然问道：“上次年轻隐官做客陆氏，你们倾尽全力，帮他推演了扶摇洲那边的运势？”</p>
陆虚皱眉不已，有这门子事？陆神该不会是暗中跟陈平安达成了某种默契，唱双簧演自己跟陆载？比如陈平安私底下答应陆神，允许后者观道一场？</p>
洛衫心中有了计较，无奈道：“隐官这张嘴，真是连水鬼都能骗上岸。”</p>
云杪神色淡然，几句轻飘飘的恶心言语，何必在意。</p>
以前陆虚喜好与之针锋相对的人，是田婉那个婆娘。</p>
一个是独占阴阳家半壁江山的谈天邹……的师妹，一个是说地陆的老祖师，不吵几句才是怪事。</p>
无妨，只等道侣魏紫出关，九真仙馆就会惊骇天下眼目，有了一位飞升境坐镇，九真仙馆便可真正跻身头等宗门之列。</p>
云杪虽非山神，但是他的那位道侣魏紫，她却是有资格点燃一炷山香的，遥遥礼敬桐叶洲。</p>
他们曾经略尽绵薄之力，暗中帮助那位郑先生……陈山主补缺一洲。</p>
道侣魏紫身为“地主”，持有那座烟瘴福地，方圆万里地界，看似鬼气森森，瘴气横生，鬼物群居，但若是以望气术观之，却是一派天地清灵、道气沛然的大好河山。</p>
福地最中央，是一座设置了山水禁制的高台，高耸入云，主人魏紫可以在此巡视整座烟瘴福地的动态，剥离浊气，祛除煞气。</p>
辛苦经营多年，往里边砸下不计其数的神仙钱，夫妇二人，已经建造起数座井然有序的雄伟城池，阴灵鬼物居住其中，亭台楼阁，繁花似锦。境界不高的阳间修士，若是误入其中，简直要分不清生死与幽明。分明是一种再造阳间的通天手段。</p>
等到大战落幕，云杪曾经携手道侣，偷偷去过好几趟金甲洲和扶摇洲，打扫战场，收拾残局，用各种秘法手段，聚拢那些已经丧失阳间活人祭祀的鬼物，搜集那些即将真灵泯灭沦为厉鬼的凶悍阴灵，一次次将数以万计孤魂野鬼带回门派。期间他与道侣耗费自身灵气无数，在途中自行崩碎的宝物多达百余件。</p>
让万千鬼物有个“去处”，此举自然是有大功德的。</p>
当时跟着年轻隐官一起做客烟瘴福地，青同道龄悠久，见识更广。猜测福地当中，有高人搭建起了一座衔接阳间与冥府的渡河之桥，而那作为福地之主的女仙魏紫，是传说中的山上“杠夫”。</p>
云杪当下底气很足。</p>
道侣借助于那座烟瘴福地积攒，趋于功德圆满，仙人境瓶颈松动，将破未破之际，魏紫已经开始闭关。</p>
只要她成功出关，便一定可以顺利渡劫，有望霞举飞升！</p>
但是真正让云杪觉得此次道侣闭关必然功成的底气，还是一件“礼尚往来”的外来助力，帮助魏紫真正做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兼备。</p>
不然任何一位仙人的证道飞升，谁敢言“一定”二字？一定不成吗？</p>
当时郑先生与那飞升境扈从悄悄而来，秘密而走，关于陈山主与郑先生的身份真伪，魏紫信了大半，她到底还是不敢全信。</p>
但是白帝城的琉璃阁柳赤诚，前不久隐匿行踪，亲临九真仙馆，悄悄带了一个口信给这双道侣。</p>
柳阁主都不带正眼看云杪馆主的，只看那鬼仙魏紫，说是即将出任他们白帝城阍者的剑修郑旦，她会在关键时刻，帮忙递出一剑，助魏紫在最后关头跨出一步，顺利兵解渡劫。</p>
帮助鬼仙魏紫证道飞升，剑仙郑旦也会有所收获，各有大道裨益。</p>
一般来说，谁敢让一个外人在旁指手画脚？护关者的人选，重中之重，闭关者在这件事上，必须慎之又慎。</p>
山下的文坛宗师托付斯文。</p>
修道之人更是等于托付全副身家性命。</p>
护关者此人既要境界高，又要讲道义，肯揽事，也要能担事，在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比如既愿意也有实力分摊天劫。</p>
替人护关，按照惯例，只要那位修士成功出关，不管有事没事，有无出手护阵，都是可以拿个“大红包”的，算是讨个好彩头。</p>
历史上，不乏其人，本以为是走个过场，拿个红包就可以了，不料闭关中途出了意外，在大劫临头之际，护关者见机不妙，便抽身而退。</p>
他不过是送出去一支白玉灵芝，道侣魏紫再顺着心意点燃一炷山香。</p>
郑先生便要“还给”九真仙馆一位飞升境！</p>
这种买卖，多多益善！</p>
既然都帮了道侣魏紫，郑先生不如再顺带帮自己一把？</p>
指点迷津，拨云见日，不吝一两句真传，给出一条直达仙人境瓶颈的道路也好。</p>
当时仙人馆主可怜巴巴，望向那位柳阁主。</p>
柳赤诚一脸茫然看着这位神色古怪的仙人。</p>
一个不敢得寸进尺，多说半句，只是关涉大道前程，不愿就此放过一丝渺茫希望。</p>
一个如坠云雾，到底啥事，你倒是说啊。</p>
云杪的师尊临终曾有一番类似谶语的遗言，大致意思是说九真仙馆的道统，会在云杪这一代手上发扬光大。</p>
并非直指云杪本人，而是多出“这一代”三个字，这让云杪是既放心，又揪心。</p>
放心是因为宗门香火注定更胜往昔，揪心的，自然是“点燃香火”之人，并非云杪自己。</p>
等到道侣魏紫在福地，点燃一炷心香，云杪便知原来师尊早就算到了这一步。</p>
有人好奇问道：“宗房一脉的陆尾，他号称陆氏内部治学太卜和地镜最精通者，没能证道飞升也就罢了，怎么还差点挂了。”</p>
若非一位身负绝学的奇人异士，陆尾也不可能代表中土陆氏进入骊珠洞天。</p>
熬过了那场洞天转为福地、在山上称之为一种“天地接壤劫”，照理说，早就在中土神洲小有名气的陆尾，不说一定可以证道飞升，怎么都不至于沦落到跑去家族祠堂“点灯”的地步。</p>
山上的“挂了”一说，其实流传开来才不到两百年，据说是某个狗日的的首创，意思就是身死道消了，成为了墙上的挂像。</p>
陆虚愤愤然道：“被某人从中作梗，剑斩了大道前路。”</p>
田婉明知故问，笑道：“不知某人是谁？”</p>
陆虚可不惯着这婆娘，便讥笑一句，“是你爹，满意了吧？”</p>
田婉撇撇嘴，她总不能跟这老东西来一场泼妇骂街。</p>
一个身穿棉袍的中年男子，佩剑。（注，447章《这么巧，我也是剑客》。986章《武夫见我竹楼》）</p>
正是那位赊刀人，曾先生。</p>
相邻座位，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转头与之对视。</p>
秦不疑苦笑道：“是你？”</p>
曾先生微笑道：“是我。”</p>
秦不疑心情复杂，谁能想象自己揣测身份多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的座位相邻之人，双方竟然前不久才一起结伴同行多时，跨洲游历，从宝瓶洲去往桐叶洲。</p>
曾先生自嘲道：“大概我这就叫阴魂不散？”</p>
秦不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p>
昔年总计二十把椅子，秦不疑都以数字标记。</p>
有些人，身份、山头都不用猜。参与议事的次数多了，凭借这些人的说话内容、做事风格，其实就等于自报身份。</p>
比如来自三山福地的万瑶宗宗主韩玉树，开口议事，话题集中，多是围绕桐叶洲，绝口不提别洲事务。</p>
至于北俱芦洲的娄藐，又属于特例，那是这边每多出一个陌生人物，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琼林宗的宗主。</p>
有些议事成员，则要循着一两条蛛丝马迹，去按图索骥，也能猜出身份，至多就是无法十分确定。</p>
比如秦不疑先前就猜测“洛衫”，她不是来自倒悬山，就是剑气长城。</p>
剩下的那拨，藏得很深，一个比一个油滑，如今的身份背景，最早的大道根脚，皆滴水不漏。“曾先生”就在此列。</p>
秦不疑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心声问道：“玉宣国崇阳观内的那场袭杀，该不会是曾先生的手段吧？”</p>
若果真如此，就会很麻烦，让本来已经趋于清爽的局面，变成一团乱麻。</p>
洗冤人前脚才邀请陈平安担任要职，她后脚就与刺杀之人相邻而坐？这算怎么回事？</p>
秦不疑不敢说自己是光明磊落之人，却也做不来两面三刀之举。</p>
曾先生伸手轻轻一拍剑鞘，笑道：“我虽是常年行走在他人影子中的鬼祟之辈，却也讲究一个买卖公道，实在不愿玷污‘剑客’二字。秦道友只管放心，那场阴谋，与我无关。”</p>
秦不疑松了口气。</p>
秦不疑灵光乍现，继续问道：“先前曾先生提及两位武学宗师，自言不敢与其中一位的崔诚做买卖，是担心被那绣虎算总账，另外那个张条霞呢？”</p>
张条霞作为裴杯之前的浩然武学第一人，突然转去修道，道号龙伯，好像从此就以练气士自居了，放弃了纯粹武夫的身份。</p>
为何如此，山上对此众说纷纭，虽然不敢直说张条霞贪生怕死，但这确实大多数练气士能够想到的最合理解释。</p>
至于张条霞如何能够做到半途转去修道、还可以留下武学境界，又是一个天大的谜团了。</p>
若非张条霞的实力摆在那边，让飞升境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相信会有很多大修士愿意去探究此事真相。</p>
曾先生笑而不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p>
秦不疑问了个比较犯忌讳的问题，“敢问曾先生道龄。”</p>
不料曾先生如实回答道：“大道无望，虚度光阴四千载矣。”</p>
言语之间，颇多唏嘘。</p>
飞升与合道，看似只有一境之差，但是这道天堑到底有多难以逾越，如果自身不是飞升境圆满，恐怕便永远无法感同身受。</p>
秦不疑小有讶异。</p>
如她这般鬼仙之属，只要离开道场，就必须慎之又慎，尤其不敢过多沾染阳间的滚滚红尘。</p>
像她始终无法飞升，很大程度上，就是涉世过深的缘故。可要说让她潜心修道，不问世事，追求飞升，那她就不是秦不疑了。</p>
秦不疑追问道：“曾先生是飞升境？”</p>
曾先生微笑道：“秦道友今天的疑问比较多。”</p>
秦不疑与那位人间最得意，是同时代的同国人氏。白也曾经为之写诗。</p>
而她也是竹海洞天的贵客，是极少数能够出入自由的存在，只是秦不疑不参加青神山酒宴而已，她曾经传授纯青技击之术。</p>
秦不疑哑然失笑，致歉道：“曾先生，对不住，实在是太过好奇了。”</p>
曾先生不愧是赊刀人，喜欢礼尚往来，反过来询问秦不疑，“崇阳观内的那场刺杀，道友可知出手之人是谁？大致手段如何？”</p>
秦不疑无奈道：“被袭者是陈山主，当时事出突然，措手不及，那是一位得道鬼物，借助一位师妹的身躯作为渡口，暴起杀人。亏得陈山主……谨慎，并无大碍。”</p>
曾先生点头道：“多半是要以外功圆满行合道之举了。”</p>
此举虽非上乘的合道路数，可好歹是一条大道。</p>
这就是鬼物的自身局限性所在，练气士修道长生，在某种意义上，本就是一种以下犯上的逆天行径，鬼物更甚，故而他们境界越高，可走的道路就越窄。</p>
他前些年收了个不记名弟子，一个宝瓶洲石毫国年轻修士，自号“越人歌”的简明。</p>
正是在这位曾先生的授意下，简明将那把自己偷来的镇国之物法刀“名泉”，又归还给了大泉姚氏。</p>
少年觉得此举是脱裤子放屁，百思不得其解，用意何在。</p>
曾先生却说在行窃、归还之间，属于天地间的“利息”，此中有大学问。</p>
赊刀人最喜欢做买卖的对象，还是纯粹武夫。</p>
毕竟学武之人，阳寿有限。武夫长寿如大端王朝女子武神裴杯，也难与一位中五境练气士比“长生”。</p>
但是只要武道成就足够高，赊刀人就可以一本万利。完全不必放长线钓大鱼。</p>
比如金甲洲武道第一人，拳压一洲江湖百来年的韩光虎，担任了大泉王朝的国师，约定三十年期限。</p>
一样是曾先生的手笔。</p>
分明是已经押注姚氏女帝，赌她不肯归还国姓给刘氏皇室了。</p>
如果不是青冥天下汝州那边，出了个“林师”，裴杯就是当之无愧的数座天下武道第一人。</p>
曹慈，毕竟还是年轻了点。</p>
纯粹武夫，二十岁的年轻人，想要赢过一个两百岁的“老怪物”。</p>
公认难度要比二十岁的练气士，打败一个道龄两千年的，大得多。</p>
以前浩然与青冥天下，两边极少往来，便是有些大修士“串门”，返回各自天下，也不太喜欢言说别家事。</p>
只有一个最例外。</p>
不但跑得勤快，话还多。</p>
当然就是我们的陆掌教了。</p>
正是这位白玉京三掌教，一有机会就大肆吹捧裴杯，说人间武道第一人，终于是位女子豪杰了，快意事耳！</p>
再跑去鸦山，主动与那位林师道歉。林江仙自然不会计较这种虚名，却也不会给陆掌教上山落座自罚三杯的机会。</p>
陆虚以心声问道：“娄藐，你那边，到底有没有藏着某人的一片本命瓷碎片？”</p>
被问话的娄宗主，其实可以不用回答。</p>
这里的规矩，就是每一个消息，都必须保证是“自知”的全部真相，绝对不能撒谎，甚至不允许用部分的真实，误导任何议事成员。</p>
娄藐答话，都会习惯性起身，毕恭毕敬说道：“有。不过是曾经，因为我已经让人带去五彩天下，交给了一位道门中人。”</p>
陆虚追问道：“什么时候交出去的？”</p>
娄藐答道：“得知他当上末代隐官的时候。”</p>
陆虚讥笑道：“确实烫手。”</p>
陆虚笑问道：“那头绣虎就没有跟你讨要此物？”</p>
骊珠洞天的本命瓷买卖，琼林宗是最大的买家，可作为卖家的大骊王朝，当家做主的，还是国师崔瀺。</p>
照理说，脱离文圣一脉的崔瀺，依旧算是陈平安的半个师兄，没理由会在这种事上故意刁难陈平安才对。</p>
娄藐摇头道：“绣虎从始至终，都不曾向我们琼林宗索要这片碎瓷片。”</p>
陆虚继续问道：“根据你手上那瓷片，推测完整本命瓷，是何种器物？”</p>
娄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大概是一方镇纸。”</p>
陆虚问道：“用来压书的镇纸？具体是什么形状？”</p>
娄藐苦笑道：“难以推断。”</p>
陆虚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买卖消息的价格一事，只字不提。</p>
与你这个号称玉璞境无敌手的娄宗主聊几句，就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p>
我陆虚的面子，不比几个谷雨钱，更值钱。</p>
陆虚不主动提，好似秋后软柿子的娄藐也就不问。</p>
以往议事，看似位于垫底位置的琼林宗娄藐，与对面那位倒数第二的，出身三山福地的万瑶宗韩玉树，就像一对看门的门神。</p>
只是跟娄藐不同，韩玉树好歹是一位底蕴深厚的仙人，位置靠后，当然不是他的境界不够，而是来到此地较晚，资历浅。</p>
再加上封山太久，宗门谱牒修士极少外出游历浩然，桐叶洲消息闭塞，韩玉树掌握的有用消息极少，所以很难跟人合作，交换利益。</p>
现在陆虚觉得最古怪的一件事，就是韦赦始终站着，不肯落座，而且座位恰好与那娄藐挨得很近。</p>
听着韦赦的臧否人物，再将那些心声言语悉数收入耳底，老道士怀捧那杆袖珍幡子，伸手摩挲着椅把手，感叹不已，“不过是短短百来年，浩然、蛮荒和青冥三座天下，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冒出了这么多的新人。”</p>
道士虽然面容老态，双手却是晶莹如玉。</p>
他曾是青冥天下的正经道官，此次属于跨越天下而来，却不是乱象已发的青冥天下，而是来自西方佛国。</p>
约莫是老道士觉得他们一个个言语谨慎，对那些十四境修士，都不敢直呼其名，太不爽利了，老道士便祭出一件本命法宝，是一幅绘有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的长卷，画卷瞬间舒展开来，首尾相连，如一圆环，刚好将整座“祖师堂”围绕起来。</p>
老道士再从袖中摸出一杆高不过手臂的万寿灯，将其随手往空地一丢，插在地上，并没有引发什么异象，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p>
韦赦笑道：“接下来你们说话就不用太过拘谨了。”</p>
知道他们都很好奇这位老道士的身份，韦赦却没有帮忙解惑。</p>
青冥天下历史上出现过三场大劫。</p>
化外天魔作祟，秘密潜入人间，竟然直接道化一州山河，最终导致一州陆沉，是一劫。</p>
蕲州玄都观弟子宋茅庐，率领百万众米贼，声势浩大，差点动摇白玉京根基，又是一劫。</p>
此外犹有一劫，席卷数州疆域，殃及百余国，死伤无数。后世史书上所有关于战乱的惨况描写，都曾在数州大地之上出现。</p>
而老道士，就是这场大劫的始作俑者。</p>
总计天地人三劫，分别起自天上，山中，人间。</p>
道祖曾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p>
他却扬言，自然法道，道法天，天法地，地法人。</p>
分明就是要跟道祖反着来。</p>
若他只是袖手清谈的一介书生，或只是喜好标新立异的狂徒，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这个化名张脚的青冥道官，曾经凭真本事赢过一场三教辩论。</p>
此人生平志向，在于随方设教，历劫为师。既然在青冥天下道不行，这位道士就去了西方佛国。</p>
除了两把主位椅子，其余该来的，可以来的，都已到齐。</p>
此刻依旧空着的三个位置，是注定不会来了。</p>
除了桐叶洲的荀渊和韩玉树，还有曾经的金甲洲第一人，与妖族勾连、选择叛出浩然的完颜老景。</p>
只是阻拦完颜老景的功臣之一，今天也在场，便是金甲洲剑修徐獬。</p>
当年如果不是他跟韩光虎一起出手，金甲洲战场局势恐怕只会更加糜烂不堪。</p>
这是一位不到两百岁的仙人境剑修，在山上有那“剑仙徐君”的美誉。</p>
在那之前，徐獬别说什么名动天下，就是在家乡金甲洲那边都是籍籍无名。</p>
徐獬端坐，横剑在膝，闭眼默然。</p>
他如今是皑皑洲刘氏的客卿，在桐叶洲南边的渝州驱山渡，负责接引刘氏的跨洲渡船。</p>
徐獬对落魄山观感不错，还曾参加过青萍剑宗的开宗典礼，尤其是对曾经在他家乡那边出拳杀妖的裴钱，极为欣赏。</p>
上次见到裴钱，这位心高气傲的剑仙，说法谦虚，说自己金甲洲山上还有点关系，让裴钱下次游历金甲洲的时候，在那种不宜泄露身份的时候，就报他的名号。</p>
徐獬是在百来年前进入此地，占据一席之地，当时他刚刚跻身上五境。</p>
曾经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中年男人，对方瞧着貌不惊人，看不出道行深浅，那人只说自己在寻找一位合适的压胜之人，担任一个掣肘者。</p>
徐獬拒绝了对方的买卖，哪怕对方给自己指明了一条飞升道路。</p>
对方也没有强人所难，退而求其次，将徐獬引荐至此，说可以来这边长长见识，换个角度，看看人间的天高地厚。</p>
徐獬与那人一起结伴游历过数年光阴，后者一路长久沉默，极少言语，偶尔发问，都是天大的问题。</p>
徐獬根本不觉得自己一个剑修，能够解答那几个疑惑，甚至觉得那些问题，就不可能有确切的答案。</p>
曾经有过一场问答，那人先问一句，“天地间，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有丑的衬托。善之所以为善，是有恶的存在。徐獬，你认可这个道理吗？”</p>
徐獬觉得这个道理还算粗浅，便回了一句，“当然认可。孤阳不生，独阴不长。”</p>
“那你觉得怎么样的世道，才算好世道？”</p>
那人问过问题，很快就再补了一句，“你可以完全不考虑能否实现，只说你心目中的某种理想状态。”</p>
徐獬试探性说道，“人间太平，政通人和，山上清净，各自修行。仙凡融洽共处，阴阳运转有序，人神鬼仙无争。众生各司其职，万物各得其所？”</p>
听到这个答案，那人笑着反问道：“我能不能如此理解，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世间没有坏人，都是好人？”</p>
徐獬犹豫不决。如何界定这个“好坏”？谁来界定？</p>
好像猜出徐獬的心思，那人笑道：“那就交由你来界定好了。假设你可以一言决之，再假设整个人间就是有一百个人，那么我又有两个问题，都是你心目中的好人了，在那一百人的心目中，当真身边九十九个人当中，便没有坏人了？这是第一问。第二问，就是你此刻心中所想，留下几个坏人？一个，还是两个？这一二人，当真能在这种‘大好’世道中生存吗？若是十个，十几个，二三十个，你又如何保证他们的人数，会不会越来越多？干脆来个反客为主。还是越来越少，重返为十，为二，为一，最终为零，绕回到第一问的境地？”</p>
徐獬直接被绕晕了。</p>
那人自顾自说道：“道祖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那么我就又有一问了，试问大道循环，生生不息，既然无生有，有生万物，那么万物又会生出什么？是不是一个‘无’？无是什么境地？到时候我们‘人’，有无一席之地，面对这种趋势，春江水暖鸭先知，最先察觉这种走向的修道之人，该如何自处，是人定胜天，或是尽人事听天命，还是如道祖所言，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p>
徐獬很想回他一句，我一个纯粹剑修，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p>
那人说道：“如果我假设徐獬就是人间第一位十五境纯粹剑修，同时此外再无第二位十五境，天地走向，世道起伏，众生生死，甚至是他们如何是人，如何为人，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愿去运转，那你徐獬还会觉得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吗？”</p>
徐獬只能是无言以对。</p>
“追求无错，想要尽善尽美。”</p>
那人自言自语道：“万人一面？无限面皮儿，都是一般好。我觉得反而是一种潜在的莫大危险。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道路上，就有人与我意见不同，说我是杞人忧天，总觉得天会塌下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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