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十六章 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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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是人们说的&sp;厉鬼？”小碗儿坐在火堆旁搓着手，她还是不太敢直面这个怪人，他的脸实在太可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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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大概是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天前一个闯空门的贼无意中撞到他正在杀偷来的鸡，自此弋阳人便对田宅闹鬼更加深信不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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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他入住这里之前，凶宅的流言就已经在弋阳传得沸沸扬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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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害怕这副相貌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便选择落脚在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他的神出鬼没无意中又让这个传说有了更多的佐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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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当过兵？”佟林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那双短靴，那是军营里的制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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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嗯，十四岁从军。”沈稷还活着，只是，那场大火毁了他的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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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稷根本没喝那碗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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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是打算将计就计守株待兔的，可当祁玦轻飘飘地斩落蔡大人头的瞬间，他的理智就告诉他，自己在对方手下绝对过不了三招——所以他只有继续躺着假装昏迷不醒，以期对方露出破绽可以让他有一线生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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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祁玦对于自己的医术和毒术都很自信——而且他不像他的弟弟，对于死亡的味道那么痴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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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沈稷得以强忍着灼痛苟全了性命，之后带着一身烧伤辗转流落到弋阳行乞为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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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手下留情。”沈稷没有抬头，但是毫无疑问是对佟林说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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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谢我，如果你刚才伤了这个孩子，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佟林即便只剩五成功力也足以对付沈稷，他没有学过武艺，练就的不过是战场生死相搏的经验，如果不是因为顾忌小碗儿，刚才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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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吓走她而已。”沈稷已经把这里当成了避难营，一个形似鬼魅的人住在远近闻名的凶宅里，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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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你没把我怎么样，刚才你要敢打我，他饶不了你——你知道他是谁么？是这里以前的大管家！而且，是我救了他！”小碗儿刚才情急之下死死抱住了沈稷的腿，沈稷本能地举起了拳头，但想起她不过是个孩子，举起来的拳头便又缓缓落了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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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因为这瞬息之间的迟疑，佟林便一招制住了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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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还在喋喋不休的诉说他是如何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无意中拯救了奄奄一息的佟林，又夸耀佟林的武功如何得匪夷所思，还有那对儿被她卖给恒源当的弯刀，差一点就被她吹成了天下无双的神兵——可惜她忘记了，那对神兵，她只为了五两银子就兴高采烈地抵给了当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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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加没有注意到沈稷的变化，刚才还盯着窗外发愣的他听见佟林是田府的人，神色凛然一变继而满脸都是怨毒，这些天城里传言四起——田乾于荆溪口勾结吴人出卖大军在先，又于弋阳买凶行刺在后，若非慕流云将军早着先机诈死诱敌，城池早就拱手让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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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田家的人？”言语之中杀机四伏，沈稷一双手蓄势待发，不等佟林回话，他就一跃而起，再次扑向了正在铺垫柴草的佟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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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佟林早有防备——看着沈稷一身的烧伤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成，而小碗儿喋喋不休时对方目光中翻腾的怒火更让他确信，这个年轻人，就是荆溪口的生还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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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描淡写地一侧身，沈稷突如其来的一拳即告挥空——力尽而势不尽，沈稷整个人向前栽倒，眼看就要以头抢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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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坠之势却停止了，是佟林一把拽住了沈稷的后领，打量了他一番神色惋惜地摇摇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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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骨还凑活，可惜只会用蛮力。”说完一撒手，沈稽最终还是趴在了地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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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我是田府的大总管，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恨田家人，主人所做的一切我不想也不必解释&sp;但你应该知道，他已经死了，人死债消，你我之间，再无仇怨。”佟林走到柴堆旁边坐下，折腾了一宿，他也确实累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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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稷颓然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田乾的死是轰动朝野的大事，早就传的街知巷闻，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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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在本能地迁怒于触手可及的人罢了——佟林说的对，田乾这个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还要找谁报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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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就过来烤烤火，吃点东西。”佟林从怀里拿出几个早已经硬邦邦的东西，放在灶火上开始烤——厨房里能吃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明火执仗的匪徒们把财物洗劫一空之后，照例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来搜刮浮财，所以他们只好在偌大宅邸的厨房里吃白天讨来的馒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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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谷物的焦香味就溢满了整个房间，小碗儿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个最大的，直接就放进嘴里咬起来，烫的她直咋舌——沈稷站起身，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来坐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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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林对正在大快朵颐的小碗儿使了个眼色，小碗儿假装扭过头去没看见，咀嚼声大得像一头在拱槽的小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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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林无奈，只能自己动手挑了一个品相还算完整的扔给沈稷，讨来的剩饭难免有被人咬过的痕迹，可沈稷并不在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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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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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有什么打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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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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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知道这里藏着很多钱，我可以分你一份——但是你必须帮我一个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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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你说~”沈稷只能小口地吃，而不能像小碗儿那样大口大口地往下吞，他的脸有一半是僵硬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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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是通缉犯，她&sp;还太小，所以很多事需要你出面。”佟林苦笑道，他已经被通缉在案难以露面，而一个孩子拿着金珠玛瑙去变卖，即便官府不怀疑也会招惹到歹人——沈稷却不一样，即便样貌再骇人，总不至于会出太大的麻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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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瓮的计划其实很周密，按照田乾的设想，恼羞成怒的贼人会将一无所获的愤怒宣泄在人偶身上，然后他们就会被炸成齑粉，这样灵床上的钱牙也算是亲手报了大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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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计谋从一开始就已经泄露了，轰成粉碎的只有这间屋子和钱牙的遗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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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这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当初的痕迹。不过佟林还是很快找到了地窖的暗门，然而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地窖的暗门被人打开过，青石板很随意地仍在一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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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儿看着空空如也的地窖，沮丧地撅着嘴，那些油滋滋的冰糖肘子和烤羊腿都离她远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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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稷则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挨个拍打着空空如也的箱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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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些？”他看着佟林，好像一本正经地在问这些花梨木的箱子他可以分到几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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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收藏的珍玩宝器和金银至少价值二百万两，是田乾几乎一辈子的积蓄，然而现在只剩几个空空如也的箱子，佟林第一反应是怒不可遏地看向沈稷，而对方毫不避讳的迎向他怒火中烧的双眼，那意思很简单——不是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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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哎~大管家，真的哎！你看这粒珠子，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一定值很多钱！”小碗儿从角落里找到一颗硕大的珍珠，区区一颗漏网之鱼已经足够让她兴奋得大叫，因为这一颗珠子让那些美味的烧鹅和腊肉又在慢慢得向她走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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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林完全绝望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在重重护卫之下孤身手刃丘禾——那种一剑能挡百万兵的传奇只是戏台上的故事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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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将继续锦衣玉食得过完下半生，而他注定只能和这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下去，他好像看见了丘禾充满嘲笑的脸和田乾失望的眼神，然后在小碗儿和沈稷的注视之下，他的世界再一次斑斓飞旋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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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不问而知他所在的一定是钱牙的卧房——阖府只有他这个主子无论如何都睡不惯雕花的木床，而非要和下人们一样在房里盘了偌大的一张土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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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儿不在，应该是上街去找吃的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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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稷在窗户根靠着廊柱抱着肩膀晒太阳，虽然这里现在已经称得上破败不堪，但是恍惚间，佟林却觉得这种破败似乎比之前的唐璜更为温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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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你们知道那珠子卖了多少钱么？”小碗儿的声音显得很兴奋，她进门后佟林才发现她还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的刀柄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鹣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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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喏~你的刀——哦~还有你的，这个药膏擦在患处每天&sp;哦！两次！还有这个，一天一副熬了喝。”她应该是有点愧疚，所以不大好意思看佟林，毕竟当初未经允许就当了他的刀——而面对沈稷则是一副气哼哼的表情，好像还在生他的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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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从大门进来吧？”佟林有点担心她冒冒失失得暴露行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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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傻！不过你说的那个狗洞太小了，害得我折腾了半天&sp;晚上得去把它开大一点。”显然她已经打算在这常住了，这里比那个窝棚简直好太多了——屋上有顶，雨天不漏；院里有井，水质清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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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看到鹣鲽，佟林迫不及待飞身而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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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屏息、凝神，然后他轻舒猿臂，随手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之后鹣鲽飞旋而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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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飞舞了不过三丈而已回旋之势已现穷竭，接下双刀的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了疲态——这样的刀，别说杀人，恐怕连用于杂耍都堪忧。<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