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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冕。
经过三日素服减膳,晋王府上下一早整肃准备前往祭台。
凤辰和谢遥早已出府,白锦玉被奈儿缠了半天,好不容易走到门口。
“娘亲,为什么府里的人都能去,奈儿就不可以去呢?娘亲不是说等一会儿天上的太阳会不见吗,奈儿会害怕的!奈儿想和娘亲在一起。”
“奈儿不用怕,娘亲不是还说了后半句吗?那太阳就不见一会会儿,等一等就又出来了呀!”
“娘亲……”奈儿扭捏。
黄姑叹了一口气道:“娘娘你瞧,孩子一旦和大人过于亲近就会变得娇纵粘人,往后可千万别再让世子与你共寝了!”
白锦玉不太赞同地道:“粘人是有那么一点,娇纵倒还不至于吧!小孩子嘛,看着家里人都出去,还以为是去什么好玩的地方,闹着想跟去也很正常啊!”
黄姑张了张嘴,闭上,对牛弹琴地摇了摇头。
奈儿仍然扯着白锦玉的裙摆央求,白锦玉蹲下身子对他道:“娘亲和父王出门是去办正事,一点都不好玩。奈儿乖,娘亲午时就能回来,一回来就找奈儿好吗?”
奈儿踌蹰,努着小嘴。
“世子殿下!”身后响起一个年迈温驯的声音。
白锦玉站起转身,见来者是吴公公。
吴公公向白锦玉问了安,上前牵起奈儿的小手,俯身对他道:“你父王娘亲要去的地方会砍人脑袋的,小孩子不能看,看了会做噩梦的!”
这阴森森的话用吴公公的鸭嗓子说出来,白锦玉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讷讷道:“吴公公……我知道你好心想帮我,但咱们也犯不着说这么吓人的话吧?”瞧瞧奈儿,已经被他的话唬得定住。
吴公公没有接话,低头问奈儿:“世子殿下还去看吗?”
奈儿愣了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看了不看了。”
吴公公垂目对他微微一笑:“好孩子,等下太阳没了老奴会守在世子殿下的身边,保证一步不离,可好?”
奈儿皱着眉头,显然不是很想答应,但是小脑袋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白锦玉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奈儿圆圆的后脑勺,夸奖道:“真乖,你就和黄姑、吴公公在府里,咱们府上可是很安全的,如果实在害怕,就用娘教你的那招,爬进被窝躲起来!”
“奈儿不躲被窝,”奈儿挺着小胸脯对白锦玉道:“奈儿是男子汉了,才不会那么做钻被窝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白锦玉忍俊不禁,奈儿又对她恋恋不舍嘱咐:“娘亲早点回来,奈儿想你!”
白锦玉满口答应:“好,一结束就回来,一言为定!”
好不容易把奈儿哄了回去,白锦玉连奔带跑从府里出来,找到马车时,谢遥的脸已经微微难看。
她赶紧堆笑登车,凤辰已经坐在车里,见她进来伸手牵她。
白锦玉扶着凤辰的手落坐,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身子。
“殿下,你看什么呀,臣妾衣着不妥么?”
凤辰将目光从她的身体移到脸上,半晌才道:“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一些?”
白锦玉当即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腰身,好像的确是粗了一圈。最近趁凤辰不在府上,她没少出去打牙祭,的确有可能是胖了。
她心中一紧,朝廷罚扣了晋王府的牛羊鱼肉,她反而还胖了,这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能早膳吃多了吧……”白锦玉一语带过,立即转移话题:“殿下,我们府上这么多府卫都去祭台吗?”
凤辰道:“嗯,秦坚及其左膀右臂曾在宫中遍植眼线内应,虽然这些人在其倒台之后已大多得以清除,但是难保没有漏网之鱼仍潜伏其中。今日大事,陛下担心这些余孽会借机有所行动,让我们在外围配合戒卫,以备不时之需。
白锦玉点点头,深喟闻宴所说的那句话:长安乃是非之地,繁华锦绣皆是表象,风平浪静之下,实则纠结丛生,暗潮涌动,人心叵测。
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海无政,不用其良。
高高的祭台上,王玄子一身隆重的道服,一改往日散漫敷衍,神态极其庄严。
祭台之上,他口默诵念,祭台之下,文武重臣皇亲国戚肃然排列,不远处,成千上万的下民汇集如虻。
天光灼灼,顺着层层叠叠的台阶一路望上去,威武的军阵森严挺立,在最高处,万民景仰的皇帝凤华背身站立,长袍被地,身影在铜鼎烈烈燃烧的火焰中显现出磅礴巍峨。
王玄子双手举过头顶,四周顿时响起高昂的钟鸣鼓乐之声。高低不同的铜钟振聋发聩,宏伟肃穆的音符仿佛承载着人间的祭语,穿云入霄,直达天听。
白锦玉和皇后嫔妃等宗室女眷站在一处,离凤辰不是很远,她能看见他眼下和所有人一样,神情庄重,屏息等待着日冕的到来。
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
世人以太阳为天帝,而皇帝往往被认为是天之骄子。所以发生日冕,历朝历代都以此认为是妖孽侵犯皇帝统治的凶兆,不是皇帝失德便是奸党当道的表现,更有典籍认为它的出现会使得国亡君死,天下大乱,城池沦陷,疆土丢失。
白锦玉估计,全场之中仅她一人心情轻松。
日月之食在强调唯物的翠渚门生看来,不过是天体运行的自然之法,就像闻宴所说“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预测的日冕之期越准,其实就愈加证明它的成因是一种天道运行的规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更加无须过于恐慌。
然而,皇帝并不这样以为,或者皇帝可能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奈何这个道理无法告知并说服天下每一个人,而一日中天却为万民所睹,还是做一场感天动地的祭祀表个态度效果更好一些。
所有人等待,等待着这罕见的凶兆天象,也等待验证闻宴所说的日冕时辰。
七月十二巳时,就是庐州闻氏闻山长所说的日冕之期。
所有人都在等待巳时到来。
巳时很快就已来到。
确实神奇,巳时之前天光一片晴好,巳时一到,天地间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刹时便见天光昏淡,大地失了颜色!
万众举目慞惶,纷纷压抑着惊慌骚动,祭台的四周顿时为一种阴郁不安所笼罩。
旭日似金盘,一片阴影幽然而至,缓缓遮掩金乌,万丈光披为之收敛,人间震哗,转眼茫茫日墟即成夜市。
祭台从上而下,灯火骤然通明。
掌出纳帝命的门下省执掌侍中言归,从满潮文武中出列,他双手平托一卷对轴的赭黄缎帛,一步一步,迈着凝重严肃的脚印,登上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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