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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的天降异象,也未必就是幸事。

……

天空之中风云转换,仙界命盘转动,一切宛如新生。

天道问询。

可要洗涤凡尘记忆?

不。

一道纯净至极的人影出现在了命盘之中。

数位仙家等候,在看到出现在那里的人影时纷纷道贺道“恭喜清绝仙君历劫归来。”

白竺睁开了眼睛,神色淡漠的看向诸仙,略施一礼,下一刻直接从命盘之中消失不见了。

诸仙倒未觉得有什么落差,人间十几年,可在这仙界不过是十几天。

清绝仙君征战魔界时往往数月不归,十几天已然算是短的了。

清绝宫门大开,小石狮恭敬的行礼“仙君。”

白竺垂目看着他,踏步迈入时道“关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是。”小石狮有些不明白,却还是老实的关上了门。

白竺入了静室,坐在了玉床之上,却未同之前一样调息打坐,而是坐在那里,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凡间种种,亲情,友情,爱情,两种情意皆来自于沈醇。

从前不曾触碰到的东西,如今清晰至极的悬于心口之中。

白竺抬手捂住了心口处,那里还清楚的记得看见沈醇死时的痛楚。

那种痛楚与时间无关,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无数的记忆皆如烟海,风吹即散,可此时那一幕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之中回想,痛不欲生。

沈醇归于仙界,落在了清绝宫外,看着那紧闭的宫门道“仙君,南缘前来拜访。”

“仙君,我们仙君吩咐了,谁来都不见。”小石狮从门内探出了脑袋道。

“他说的是别人,不包括我。”沈醇走到了近前,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

小石狮略有迟疑“当真么?”

“当真。”沈醇笑道,“你想想平日清绝仙君是否待我与他人不同?”

小石狮点头道“那您进来吧。”

“出去。”白竺的声音在此时传了过来,寒冷如霜雪。

小石狮惊讶道“仙君,我家仙君不让您进来。”

“你又拦不住我。”沈醇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放在了门口。

小石狮欲动,却被迫化成了一只石狮子蹲在了门口,只能干着急的动着眼睛。

沈醇迈步进去,迎面直接对上了仙气席卷,那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直接指向了他的喉咙处。

沈醇站定,在剑尖停留在喉咙处停了下来。

白竺握着长剑看着他,心中沉痛与喜悦的情绪不断交织,他清楚的记得那些喜悦和倾慕,却也记得那种痛到极致的感受。

不见时以为自己能够忍耐,见时才发觉情绪翻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宿主,白白生气了。】521说道。

【哪儿生气了?】沈醇问道。

521说道【这不是哪儿哪儿都生气了。】

宿主眼睛也不好使了。

【重新安个检测器吧,小可爱。】沈醇说道。

“南缘仙君擅闯我清绝宫是为何事?”白竺冷声说道。

他在人间时目不能视,一身清骨,如今□□加身,冰冷纯净,煞气满身,仍是那个让天界诸仙畏惧不已的清绝仙君。

沈醇垂眸看着指着自己喉咙的剑道“在下只是来助仙君理清道心。”

“不必。”白竺冷冷的看着他道,“多谢仙君相助,如今清绝身受七情缠绕之苦。”

修的是无情道,却偏偏沾了七情,道心不稳,令他不知该如何去舍去。

“你果然未洗涤记忆。”沈醇笑道。

“南缘仙君如今想来很是得意。”白竺看着他的笑容道。

在凡间时,他想要双目复明,想要看到他,可是真正看见的时候,却是他的身死。

堂堂仙君,怎会躲不过凡人的箭羽,他是故意的。

“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仙君目的皆达到了,南缘只是尽心而为,无甚得意。”沈醇说道。

七情缠身,万般皆苦。

白竺闭了一下眼睛“多谢南缘仙君相助,只是日后不必再见了。”

这仙界中无数人想要看着他白竺沾染泥泞,滚落尘埃,从高高在上跌落下去,只是无能为力,可沈醇做到了。

仙界风流之人果然手段高绝,连他也不能逃脱。

白竺转身而行,沈醇上前一步时再度被他的剑尖指向。

“本君斩落魔界中人颇多,斩落的仙人也不少,南缘仙君可想试试。”白竺看着他说道。

沈醇笑了一声,直接上前,白竺手指握紧,收剑时却被沈醇徒手握住了剑锋。

白竺的剑斩落魔君无数,其上寒气冲天,即便是大罗金仙,徒手握住也会被破掉护体的仙气。

沈醇的手心中有血液滴落,他握着剑指向了自己道“你若真是气不过,刺我一剑便是。”

白竺见到那血液时神色已然变了“你以为我不敢?”

“我从未这样以为过。”沈醇握住他的剑指向了自己的喉咙,白竺措手不及,手中的剑消失时,却因为惯性被沈醇抱在了怀里。

他抬手欲推拒,却被沈醇扣紧了腰身吻住了唇。

呼吸微颤,白竺瞪大了眼睛,虽在仙界,可这个吻一如凡间时,让他的心脏鼓动不休。

无情道……

唇分时白竺垂在袖中的手指痉挛“你到底想要什么?莫非真要本君陨落,才能善罢甘休?”

“我岂会要你陨落。”沈醇看着他冷淡的面容道,“从始至终,我只是想要你罢了。”

白竺看向了他的眼睛,凡间种种因一吻而全部翻涌不休,他爱他至深,却也痛到至深“为何要以那样的方式?”

“人生八苦,每一苦都是伤到至深的,只有亲自品味,才能解其中情,如果不一次性体会完,难道要我一次次看着你受苦么?”沈醇的手指擦过他的眼睛,“你对自己也是够狠,我又岂能坏了你的修行。”

“原定的命格中无你。”白竺说道。

若是其他人,他自然不会如此痛。

“你原定的红线是魏舒白,你想跟他爱别离?”沈醇问道。

白竺仍有记忆,憎恶之心骤起“自然不想。”

红线牵扯,但有沈醇掺杂其中,命盘早已不会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走,一切全凭性情,魏舒白的路是按照沈醇预订的轨迹行走的,但也是他自己的性情所致。

按照他在凡间的心绪,对于那皇位一丝一毫的兴致都没有,若不入京城,一生都不会被察觉,可魏舒白却烧了他的幽谷,逼迫他不得不离开。

“那你想与谁?”沈醇问道,“你想同谁爱别离?”

别离的前提是爱。

白竺一时竟答不出,因为答谁都好像有一种背叛他的感觉。

“你我二人……”白竺想说他们本无干系,与谁爱别离都与他无关,可分明是有关的,“你此举实乃趁人之危。”

“我若趁人之危,在凡间便会要你。”沈醇抱紧了他道,“阿白,你未历劫时已动情,我们是两情相悦,这不叫趁人之危。”

【宿主,人家没记忆,你这个就叫趁人之危。】521说道。

【我就趁人之危怎么了?】沈醇笑道。

521【……不怎么呢。】

非常的理直气壮,这很宿主。

白竺素来避人,如今如此亲近,他微微推拒,却发现有几分推拒不开“你如今成就大罗金仙之体了?”

“正是因为渡劫,才去晚了。”沈醇说道,“否则你那师父怎么样都会被我挫骨扬灰的。”

“旁人修仙数万年都未必有你这样的际遇。”白竺有些感慨。

“非是际遇,而是心境,心境圆满,自然万事通达。”沈醇笑道。

“你修姻缘道,自然是极擅长姻缘之事。”白竺冷声说道。

连他都逃脱不了,其他人自然更容易倾心相许。

“阿白,这天上人界,我心悦之人只有你一人而已。”沈醇轻笑了一声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白竺声音更冷“魏舒白也发过誓。”

“他的誓言只怕你和他都未信吧。”沈醇嗤笑了一声道,“天打五雷轰,是该让他的誓言兑现,我以道心和修为立誓,若是今日所说为谎言,魂飞魄散,永坠……”

“够了!”白竺捂住了他的嘴,心慌道,“别发这样的誓。”

凡间的那一幕即使是假的,他如今也后怕的厉害。

“阿白,我心悦你。”沈醇看着他道,“我真的心悦你。”

白竺与他对视,觉得那双眸中仿佛隐藏着如海一样的深情,将他卷入其中,难以分开。

再次被吻住时白竺后背微微发热,那一刻他不想去想无情道如何,他只是深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失而复得,心中情意早已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从院中消失,出现在了玉床之上,清绝宫门关闭。

小石狮的眼珠子发直,仿佛是真的雕像般坐在那里。

仙君他跟南缘仙君到底干嘛?!

他还要做石狮子多久?

清绝宫上仙气环绕,红色与白色交织环绕,呈现出一种极为祥瑞温暖的颜色出来。

诸仙不敢贸然打探,赤月仙君却悄悄的探出了些许神识,掐指算着时,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仙君,怎么了?”小仙童问道。

“我刚才算到清绝仙君红鸾星也动了。”赤月说道。

对方道心不稳,才被他窥得一丝,清绝的仙气太明显,南缘的仙气也十分明显,两个人也不知道避着点儿人,真是的。

小仙童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仙君您在说什么梦话呢?”

然后他们一人被敲了一下,捂着脑袋默默委屈。

“无情道若只与天地融为一处,不过是下乘。”沈醇握紧了那修长的手指,将人抱在怀中轻声道,“天地融汇,失去神智,仙非仙,人非人,是真正被困顿其中,你非无情之人,行此道乃是背道而驰。”

白竺墨发散落在他的臂弯之中,他的眉目本该是冰冷的,此刻其中却好像添了丝烟雾似的粉色,将那冰冷消融了数分“依你之见该如何?”

“破而后立。”沈醇轻声说道。

白竺垂眸思索,沈醇低头看着他微垂的长睫和还泛着粉色的耳垂,在脖颈处轻吻了一下。

“莫要胡闹。”白竺侧头看向了他时却又被轻吻住了。

在凡间时这人也生的极好,只是似乎不欲太引人注目,不似如今这般张扬夺目,仿佛一举一动都在牵扯着他的神识。

白竺隐约觉得他是故意的,可被吸引的人的确是自己,他就是吃这一套。

“所谓无情,并非不沾情,而是懂情后又能收放自如。”沈醇说道,“人非天,却可胜天,天道无情,人却必须有情,心中蕴情,万物皆可如云烟,能解其中意,才能没入其中,居于其上。”

521这一刻十分担心宿主把白白拐进了沟里。

白竺却闭目沉思,静坐于玉床之上闭上了眼睛,沈醇松开了他的手,屈膝静坐在一旁看着他。

周围仙气环绕,隐隐成席卷之势,沈醇居于其中,却未受到丝毫的影响。

师父……对方或许曾经对他无情,可幼时不明时,还是能够从那些礼物上获取欢欣,那是他的亲情,与亲父相处短暂,对方初见时的确是激动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喜悦他的回来,只是天家父子,权势争夺才是首位,此乃厌憎之情。

然人间三月收集绝情泪水,也曾见儿子远行时棉衣上厚厚的针脚,夜晚窗边昏暗的油灯,缝补的母亲看不清楚,每每揉着眼睛,仍是细细密密的缝着,生怕哪里破损了,在路上会受苦。

亦有父亲不畏强权,舍得一身性命也不让女儿被恶霸欺辱了去。

初时抗拒之人,先成友人,再成爱人,即便是同样的事,非是此人来做,照样行不通。

那是他一生的救赎,也是他一生的劫。

求而不得,爱而别离,痛入骨髓,人生八苦,讲究的是忆苦思甜,正是因为太苦,才应珍惜。

世间分离太多,却也有倾心相随,旁人看他人不配,他们却如胶似漆。

从前不解,如今都解了。

人事百种,因果循环,旁观起落,有情者行有情道,无情者行无情道,相生相克,自成圆满。

周围原本凌厉的仙气变得圆融,沈醇神色微松,从玉床上下来,在此处设下结界,出了清绝宫。

清绝宫外的小石狮随着他的踏出化作了人形,小仙童瞪着他,颇有些不满“仙君……”

“我与你家仙君在里面有要事相谈,不能被人打扰。”沈醇笑道。

“小仙听到了许多。”小石狮说道。

什么心悦,不必再来,不知为何仙君又让其留下了,连仙气都交错在了一处。

“听到了便听到了,又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沈醇展开了折扇道,“我下界一趟,你家仙君问起,照实说便是。”

“是。”小石狮恭敬道。

沈醇的身影消失,直接下了界,他抬指掐算,朝一处乱葬岗而去。

白竺是不好惹事的性子,此次历劫乃是命格安排,魏舒白算是一个工具人罢了,他死了,魏舒白也死了,在他看来此事已经算是了结。

但那是在白竺看来,在他看来,很多事情不是一句死者为大就可以了结的。

乱葬岗上抛下了新鲜尸体无数,皆是穿着破碎的衣服,无数野狗和秃鹫在此处寻觅着,啃食着,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只手臂,又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个头盖骨。

夜色漆黑,人迹罕至。

隐隐的瘴气弥漫,从其中走出了两个黑衣的人,他们皆是面目狰狞,手上提着锁链。

锁链在那残破的身体上一罩,便从中将魂魄扯了出来。

“我最不喜欢做这种活了,又脏又累。”一个鬼差说道。

“谁说不是呢,这破的魂都沾不起来,放进忘川都没用。”另外一个鬼差说道。

“谁让我们是新鬼呢,劳碌命……”

锁链抛了几次,拉出了几个浑浑噩噩的魂魄。

鬼差将魂捆了起来,再抛时那锁链却蓦然被一道金光弹了回来。

“龙气?!”鬼差惊讶道,“那不是无常大人勾的魂么?”

尸堆之中,一只青紫的手伸了出来,从其中爬起的魂魄虽然七窍流血,其上却覆着隐隐的金光紫气。

“假龙。”另外一个鬼差喃喃道。

剽窃的龙气这么多,他们今日恐怕没法对付。

魏舒白从其中站了起来,看着手臂上隐约的破碎,扭了扭脖子看向了对面两个忌惮非常的鬼差“没想到孤还能活着,哈哈,哈哈哈……”

几个本就破碎的魂魄被冲击到,竟是直接化成了碎片,被魏舒白吸入了体内。

“走!”鬼差收起锁链转身,却被蓦然出现在眼前的魂魄掐住了喉咙,侵蚀的力量传了过来。

若是被吸收,只怕这东西会化成厉鬼,继而成魔也是有可能的。

一阵清风,乱葬岗中瘴气尽散,光芒划破夜空,直接将魏舒白提起两个鬼差的手臂划断了开来。

“仙气?!”鬼差落地时惊讶道。

魏舒白手臂破碎,惊慌抬头,在看到缓缓降落在地面上的人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沈醇!”

“参见仙君。”两个小鬼差仓皇的行礼道。

他们连地仙都极少见,更何况仙界的仙君。

“这魂魄我要了。”沈醇开口道。

“是。”两个鬼差识趣的退去。

魏舒白已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浑身的紫气和龙气被抽空着,撕裂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让他嘶吼出声“啊!!!”

“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伸手乱拿。”沈醇看着掌心中弥漫的紫气和龙气,“这些气,倒足以让魏朝再支撑几年。”

“你到底是何人?!”魏舒白悬浮在半空中惊恐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曾经发给白竺的誓言要兑现了就行。”沈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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