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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手里的酒杯,忽然就被捏得四分五裂。
“原谅你自己”这几个字,也被丁启茂重新咽到肚子里。
他将眼帘垂下,看向云泽被酒杯碎片割得鲜血淋漓的手掌,不再作声,伸手拿来先前搁在一旁的拐杖,颇为费力地起身离开,从床头柜的许多书本后面,翻出了已经许久未曾用过的纱布。而当丁启茂终于步履蹒跚回到桌前,正准备帮云泽包扎伤口的时候,云泽却是忽然起身,低着头,默不作声出了房间,也离开院子,不知去向。
丁启茂将纱布搁在一旁,左手摸了摸身下空荡荡的裤管,轻声一叹。
云泽真正的心结在哪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甚至要比云泽自己还要更明白,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它说出口。
灾变之日,天崩地陷,太多人无辜丧生。
而在随后的黑暗两年中,也有太多不如意。
从最开始就在一起的云泽与丁启茂,因为机缘巧合,才会结识何伟父子,而那个时候的他们,也只是方才经历了人生中的最大起落,在近乎末日一般的灾难中,与更多人在一起,相互之间报团取暖。
但利益的问题,却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就忽然变得格外尖锐,像是一把锋利的锉刀,将他们打磨得棱角分明,更导致了最终的不欢而散。而在之后,以何伟父子为主,再加上云泽与丁启茂统共四人,便只能远离人群,蜷缩在小区楼房里的偏僻一角,艰难生存。
那段时间,每一天都是煎熬。
丁启茂依然记得,自从他们离开那个团队之后没过多久,最多也就只有半个月,从团队里临走时带出来的食物便就彻底告罄,而那时的他们也就只能依靠自来水勉强过活。
只喝水,不吃饭,能活多久?
丁启茂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个星期后,无论何伟父子还是云泽,又或是自己,都已经饿到完全脱相,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外出找寻食物。
再要继续下去,必死无疑
也正因此,丁启茂才会自作主张地咬住一条毛巾,举起菜刀,干脆利落地斩掉自己一条腿,为云泽,也为何伟父子,提供食物。
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丁启茂都因为伤口感染、失血过多,整日浑浑噩噩,头脑不清。只唯一记得的,便是何伟父子红着眼睛狼吞虎咽的模样,以及云泽一边抹着怎么也抹不干净的眼泪,一边把肉往嘴里塞。
再之后,云泽就忽然跑出门去
直到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终于满身满脸都是血地抱着一堆面包,手里托着半袋大米和一小袋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医疗用品,出现在房间门口。
若非如此,丁启茂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几天。
而也是从那之后,云泽与何伟父子就会经常轮流离开,只留下一个人负责照顾因为断了一条腿,又落下许多暗疾,已经彻底沦为废人的丁启茂。但也是从那之后,他们就能经常吃上肉。
最开始的时候,丁启茂不知道那是什么肉,只知道从没吃过。
哪怕他如何追问,云泽也好,何伟父子也罢,都不肯说。
但丁启茂还是知道了,趁着何伟上厕所的空闲,透过门缝,亲眼看到了云泽与何伟父亲,一起托着一具尸体经过房门,走入厨房,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迹。而在何伟回来之前,丁启茂又将房门缝隙恢复到原本的模样,依然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笑着喝下了那碗没有任何调味料的肉汤。
也是从那之后,丁启茂就再也没有追问过,这肉,到底是种什么肉。
同样的一张面具,戴在了云泽与何伟父子的脸上。
只是为了能够适应那个残忍到必须吃人的世道,只是为了能够在那样的世道中存活下去。
直到,俗世所在的世界在悄无声息之间彻底破灭,而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也来到了真正天高海阔气象万千的人间。
这里的世道,残忍吗?
残忍。
丁启茂可以很肯定地这么回答。
可一旦相比俗世那两年呢?
丁启茂扪心自问,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仁慈了!
哪怕是在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不计其数的汹涌壮阔,可那毕竟是被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只是假象也好,真的是,太仁慈了
可这样的变故却对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而言,无异于一场突如其来,甚至是突如其来到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大起大落!
有些人,摘下了那张覆在脸上无形的面具。
但也有些人,在那张面具的上面,又戴了一层面具。
云泽不是前者,而是后者。
他也只摘下了一层面具,却还另有一层面具,依然覆在他的脸上。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学院里过得如此不开心,又怎么会在面对所有人的时候,都需要假仁假义、逢场作戏
他有一千种面具,用来应付一千种人
却唯独忘记了摘下最后一层面具,以至于自己都以为那张为了适应残忍世道才带上的面具,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丁启茂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悬上绳索,自我了结。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开云泽始终不能打开的心结。
丁启茂望了眼桌上的杯盘狼藉,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拄着那根已经红光油亮的拐杖,艰难起身,将少了一扇柜门的衣柜打开,取出了所有衣物,然后一件一件,绑成长绳,使劲拉拽几次之后,确定了系扣的位置不会忽然断开,这才终于往高处的房梁上使劲抛起,将垂下来的另一端,与手里的这一端系在一起。
少了一条腿的年轻人,格外艰难地踩上摇摇晃晃,极难支撑的板凳,将脖子搁在衣裳裤子系成的绳索上。
他最后望了一眼云泽先前离开的方向。
那个一直以来被他当作弟弟看待的少年,或许在自己死后,就能真正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吧
丁启茂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脚下的板凳用力踢开。
但在下一瞬,这些衣服裤子系成的绳索,忽然就被凭空斩断,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丁启茂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
确实摔得疼了,少了一条腿的年轻人哀嚎不止。
老道人怀揣着双手一脚踢开房门,冷眼扫过躺在地上正愕然望来的丁启茂,又冷哼一声,一言不发便在云泽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稍作犹豫,还是将两人先前没喝完的酒伸手拿来,又拿了丁启茂的酒杯,自斟自饮。
黑衣小童紧随其后,眼神古怪地看着丁启茂。
“怪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么想不开了?”
黑衣小童扯起嘴角,格外唏嘘。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屁股又圆又大的小娘子,还有那么多胸脯又高又挺的美妇人,小小雏鸟,还没尝过各种美妙滋味儿呢,就想着早早走人,真真是浪费了人间一场!”
丁启茂的眼神更加古怪,有些拿捏不清这看似只有五六岁的黑衣小童,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抿了抿嘴唇,找到自己的拐杖,捂着摔疼了的屁股艰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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