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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曾与云温书互相打打杀杀许多年建立出来的关系,相互之间就也能勉强算是知根知底。而之所以要说是勉强,就是因为云温书对于席秋阳的出身来历,是真正的知根知底,但席秋阳对于云温书的出身来历,却是迄今为止也知之不详,哪怕席秋阳如何追问,云温书都始终只笑不答。直到偶然一次,席秋阳在东海之畔远远见到了云温书的身影,却还没能来得及走上前去,就在一个恍惚之间,云温书忽然没了踪影。而也正是那次,席秋阳才会心生狐疑,就一直等在东海之畔,直至半月有余之后,才终于见到云温书神不知鬼不觉忽然重新出现在东海之畔的岸边,当即便就追上前去连番追问。迫于无奈,云温书才只得略作解答,勉强说了一些可以说的,只是依然含糊其辞,模糊不清,甚至就连一个大致的脉络都理不清楚,却也终于打消了席秋阳继续追问的心思。
也正因此,席秋阳才会知晓云泽此番是要去往东海,才会知晓不可追问,无法同行。
甚至不止席秋阳,包括徐老道,乌瑶夫人,以及瑶光,皇朝在内的很多人,都大概知晓云温书乃是东海某处出身,只是其具体的跟脚所在,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而除此之外真正知晓云府所在的那些人,却又因为一些不可与人多说的原因,不能随随便便就将此事暴露,方才会始终如迷。而时至今日,除却很少的一部分人之外,也已经很少还会有人再去追究云温书与云泽跟脚所在了,毕竟此事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并且就算真的找到了,也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任何裨益可言,反而劳神劳心,浪费时间。
但席秋阳却并没有开口与云泽解释这些的打算,在放下那张人脸面具之后,就重新伸手去拿那支狼毫小锥,未曾沾墨,便直接埋首在书简上开始写写画画,似乎是针对自己闭关多年才终于研究出来的学问,又有了新的想法,但却显然不太成熟,写写画画之时,过不了多久就要停顿下来,皱眉思索片刻,偶尔还会将先前写写画画的东西随手抹去一些,再重新补足。
似乎是与接下来的十二桥境有些关系。
云泽心中狐疑,却也不曾多问,伸手拾起那张人脸面具之后,甚至不曾多看,转身就走。
而在云泽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徐老道就出现在刑罚堂中,眉关紧蹙。
“就这么让他自己回去?”
席秋阳动作一顿,轻轻点头之后,便就继续写写画画。
眼见于此,老道人有些不满,眉头便就皱得更紧一些,在案几对过的位置上盘坐下来,双眼视线死死盯着席秋阳,一定要等到一个足够让他满意的答案才行。
但席秋阳却始终专心在写写画画上。
无可奈何之下,老道人只得愤愤不平瞪了席秋阳一眼,起身离开,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路暗中跟随,避免云泽会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不测。毕竟其如今所处的境况实在是过于凶险,瑶光圣地与南城皇朝始终虎视眈眈不说,更在一月前老道人返回学院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姜家仆人忽然受命前来,与老道人说了火氏妖城正在四处打探一张画像中人身份姓名之事。尽管火氏妖城从来不曾对外声张,只在暗中谨慎进行,却也依然瞒不过各大圣地世家的手眼通天,很容易就能得到那张画像,而画像中人,也正是云泽。
具体缘由如何,姜家人并不知晓,甚至就连火氏妖城之中,那位负责追查画像中人身份姓名之事的主事人都不曾知晓,但却依然值得警惕。
瑶光圣地与南城皇朝狼狈为奸,皇朝皇主又是个城府深沉的阴险狠辣之辈,有着足够的耐心可以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最佳时机一击毙命,但火氏妖城却不会如此。便如云泽回到学院之后,暴露出自身行踪的这一月时间以来,哪怕云泽本身并不知晓,但席秋阳与老道人却也已经暗中解决了不少火氏妖城之人,大多都是炼精化炁境以上的强大修士,绝非如今只在命桥境的云泽能够抵抗。
老道人实在放心不下。
便在返回弟子房后,一边与自己的两位弟子简单说明情况,一边动手收拾行囊,都是些用以满足口腹之欲的吃食酒水,以及寻常所需的衣物罢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光头锃亮的罗元明,懒洋洋从床上爬起身来,靠在墙壁上伸了个懒腰。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必操心于其他繁琐,再加上已经临近年关,老道人对其也格外宽松,就在白天睡得相当踏实安稳,而到晚上,就反而有些精神。
“又是云小子?”
“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道人有些无奈,将收拾好的东西全部丢入气府之中,随后就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陆家平的床铺上,满脸颓丧,一阵唉声叹气。
“过年过年,却又过不了一个好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老道人心事重重。
先有瑶光皇朝,后有火氏妖城,一个接着一个,都是这座人间最大的庞然大物之一,又非善与之辈,真真一个虎狼环伺的凶险境况。可云泽本该深知这些才对,更应知晓,倘若其真要独自一人返乡回家,或许根本走不过秦川,甚至可能走不出北城,就已经身死魂消,头颅落地。
一张人脸面具而已,即便能够隐藏自身修为气机,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老道人一阵腹诽。
人脸面具一旦戴在脸上之后,云泽原本颇为阴柔的模样,就立刻变得平平无奇,面具边缘与皮肤相契合,甚至看不出分毫痕迹,更能隐藏住所有的修为气机,就让平日里总与云泽形影不离的小狐狸,也根本无法认出眼前之人便是云泽。
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直到确认不会暴露之后,云泽才终于心满意足,转而开始收拾行囊。
之所以定要回去老家山上,主要还是因为那件宝药太岁。
当初临下山时,云泽还未开辟气府,而宝药太岁又个头极大,倘若真要随身携带,不仅多为不便,更有可能会因而招来杀身之祸,便就只能暂且存放于度朔山云府之中。而在如今,云泽修为大进,身前身后两座阴阳命桥,如今更是已经修行过半,一身血气气韵汩汩而动,循环流淌之间,已经十分充盈,倘若能够继续安安稳稳修行下去,不消多久,便可血气气韵满营阴阳命桥,届时,也就需要吞服宝药太岁,用以奠定底蕴,丰盈脏腑精气气力,才能承受血气气韵贯通十二正经,架构十二桥梁带来的压力。
炼精化炁之前,都是打基础的一个过程。
倘若想要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高更远,灵决古经自然会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方面,但这炼精化炁之前的每一境界,也同样都是重之又重,容不得分毫马虎大意。
但却是被迫如此。
为了活命,只能目光长远。
云泽深深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了为数不多的行囊之后,便就坐在床沿上对着地面发呆。
只短短半年时间,却偏偏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而到如今再回想起来,恍然之间,就会觉得像是天翻地覆一般,好似半生蹉跎已过,以至于就连云泽自己都在几经心性大变之后,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也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恍恍惚惚。
大雪皑皑。
次日一早,在床沿呆坐了一夜的云泽,便就背上包裹早早出门,趁着天色未亮之时,就已经离开城中城,在北临城南域外环路的站牌附近,等待去往城里的第一班车。
满地积雪,已经化了不少,也就导致道路难行,直至要比正常班次晚了足有半个小时之后,去往城里的第一班车才终于亮着车灯,小心缓慢姗姗而来。
上车之后,对于这位容貌似是已经年过五旬的公车司机,云泽依然多多少少留有一些印象,但主要还是此人颇为肥胖的手臂上两排像是牙印般的浅淡疤痕。便在上车之后,略微点头作为示意,而公车司机则是同样略微点头作为回应。
戴上人脸面具之后,公车司机当然认不出来。
只是不知一旦将人脸面具撕下之后,这位也曾对他口吐善言的公车司机,又是否还能将其认出。
云泽默不作声,选择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置坐定,又将身后的包裹暂且解下,露出了里面用以填充空间的许多衣物,与被埋在衣物中间的小狐狸,让其可以暂且透一口气,而不至于一直闷在里面。毕竟路上颇多积雪碎冰,公车行驶缓慢,就肯定要比往常浪费更多时间,便暂且让小狐狸露出一个脑袋也无妨大雅,只需不被外人察觉即可。
一路跟随而来的老道人,在公车已经行驶出相当一段距离之后,才终于不声不响追了上来,轻飘飘落在公车车顶,先是描绘勾勒灵纹阵法,用以遮掩自身行踪不会被他人察觉,而后方才抖了抖衣袖衣摆上刚刚沾染到的一些血迹,全部变作滚滚血珠,被老道人随意抖落出去,掉在地上积雪碎冰之间,色泽鲜艳,炽盛灼烫,以至于血珠落地之处,方圆尺许之内的积雪碎冰,只在短短片刻就全部化水。
老道人深深一叹,动手解下了腰间那只青玉葫芦,一口接着一口,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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