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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有些不明所以。
眼见于此,公山复就知道这位云兄弟的心思很少在这些方面,许是觉得再这么不避人地说下去,多多少少有些不好,便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圈,而后抬起折扇挡在脸侧,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云泽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云泽神情呆滞,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城北殷家族主殷圣杰,果真是个能忍的。
公山复啪的一声合起折扇,一指前方。
“不说这些,今儿个兄弟带你见识见识咱们越门城的黑市,走着!”
一连数日,云泽都在与公山复一起吃喝玩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而除却那一日赌坊中的殷家四人之外,也再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殷家那位早早便以水性杨花而闻名的殷夫人,是否是被云泽那天抬手握拳便有雷霆降世的手段吓到了,就真的放弃了报那一脚之仇的打算。
所以自从入住赵家客栈之后的第五日开始,已经逛遍了整条不夜街的云泽,就偶尔还会余出一些时间,带着公山复去一趟不夜街街头的客栈找一找穆红妆的踪影,想着既然越门城已经没有什么好看好玩儿的了,那就继续赶路。
却一连好几天时间,都没见到穆红妆。
直至来到越门城整一旬后,早便已经心生狐疑的云泽,终于找了那位客栈老人询问情况,原本还是担心城北殷家已经知晓了他与穆红妆之间的关系,便暗中派人将其捉入府中,只待良机,便要请君入瓮。却不想,据那掌柜老人所言,穆红妆仍是安安稳稳住在这里,并且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深夜才回来,已经接连数日,都是如此。只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穆红妆入住此间的第三天,也是云泽离开此间去往赵家客栈的次日,穆红妆在早起出门之前,偷偷摸摸拿了云泽留下的那封书信,找到掌柜老人问了信中所写的大意,之后就喜笑颜开地将那书信搓成一团,手掌重重一握,再摊开时,就已经只剩齑粉。
也是从那以后,穆红妆就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显然是还没在越门城玩儿够,又生怕会被云泽逮到,要重新启程上路,方才这般躲躲藏藏,以求能够拖延时间,再在越门城玩儿上几日。
云泽知晓这些之后,一阵苦笑不得。
倒是那位掌柜老人已经由信中知晓,原来云泽就是那个明目张胆毁掉了城北殷家门口镇宅石狮子的人,便在面对云泽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约束拘谨,就连说话时都显得格外小心。
毕竟在掌柜老人看来,城北殷家那就已经算得上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了,与山顶仙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云泽却又偏偏胆敢这般示威挑衅,并且城北殷家也在最近几日莫名其妙地安分了下来,就下意识地以为是云泽那日雷霆出手,已经吓坏了城北殷家,便将他当成了那些能够青春永驻的老怪物一般,而掌柜老人又只是凡人一品境界的小人物罢了,便连气府都因为没有渠道可以得到灵决古经,无法开辟,在面对云泽的时候,自然也就无法做到平静坦然。
临到末了,掌柜老人方才惊慌想起,穆红妆还曾托他给云泽带句话,险些就要忘在脑后,又生怕云泽怪罪,便连忙跪在了地上,将穆红妆那日所言悉数转告,简而言之,便是云泽如今得罪了城北殷家,就难免打打杀杀,若是打不过了,随时可以去到街上某个名叫长乐坊的赌坊里找她,至于两个人加在一起打不打得过,就到时候再说。
云泽有些无可奈何,伸手扶起了老人,略作思量之后,就同样拜托掌柜老人给穆红妆带句话,说她何时想要离开了,就何时去赵家客栈来找自己。
再随手赏了掌柜老人一枚灵光玉钱之后,又想到掌柜老人可能会因这枚灵光玉钱诚惶诚恐,就在转身之后,重新转了回来,言说穆红妆之后的住店吃喝全在里面,多余的才是赏钱,做完了这些,便不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离开客栈。
倒也不是云泽受到了公山复影响,拿钱不当钱,只是当初离开此间之时,他身上的金银铜钱已经全部留给了穆红妆,身上已经全部都是赵大娘给的灵光玉钱,便哪怕给得有些多了,也只能如此。
更何况公山复还在一旁看着,若是分文不给,面子不面子倒也无关紧要,怕只怕这位公山少爷的心里,会因此事生出一些十分多余的成见。
毕竟这位越门城最大的纨绔子弟,讲不讲规矩,和讲不讲道理,都是分人的。
就像是在之前那家新开的烟花场所,被公山复霸王硬上弓了的淸倌儿怜人,原来是个家道中落的,并且家道中落的原因,便是公山家的公山族主一手造成,因而那位淸倌儿怜人就对公山家怀恨在心,只是碍于公山族主修为太高,便将目标放在了看似只会玩鹰斗犬的公山复身上,却不想最终不仅暗杀没成,反将自己多年的清白之身也一并赔了进去,甚至早在那日之后,这位蹩脚杀手的淸倌儿怜人,就被公山复直接赎身带走,丢到了他的私人府邸之中。
所以那三十来个熟美妇人,什么青楼里面买来的,什么良家女子,要说错,倒也不错,只是在这些身份之外,那些熟美妇人,其实全都另外有着一定的来头。
这也是云泽前不久在去看望赵大娘时,因为席间公山复满口荤话,云泽跟着提了一嘴时,方才在赵大娘口中知晓。
如其所言,仅只这条不夜街,一路走过,每三两处公山家门下的产业,便有一家原本属于别人的,只是后来却被公山族主在公山复出生之后,已经料想道一旦日后对其娇生惯养,仅凭公山家原本的家底未必能够挥霍多久,便一改往日作风,以雷霆之势铁血手腕将这些原本属于别家的产业悉数拿下,这才终于有了公山家如今的不止家财十万贯,能够满足公山复随意挥霍,而不必担心最终落到一个穷困潦倒的凄凉地步。
也正因此,公山家在越门城的仇家,以及越门城外的仇家,才会不计其数,而以各种手段前来暗杀公山家族主以及公山复的人,也才会如此众多。
所以真正进过公山复那座私人府邸的,远不止云泽见过的三十多位熟美妇人,实则更多,只是这些人因为不堪受辱,就哪怕那座私人府邸始终有着一位大能修士在暗中坐镇,也依然有人能够找到方法,自尽身亡。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妙龄少女,坚毅少年,总之老的少的各种杀手,应有尽有,只可惜公山复真正喜欢的,只有熟美妇人而已,也便在公山父子手中活下来的熟美妇人数量挺多,可死掉的人却要更多。
得知这些之后,云泽在与公山复相处的过程中,也就更加小心谨慎了许多。
细微之处见真章。
城北殷家。
族主殷圣杰确实是个相貌平平无奇的,虽然不丑,但也绝不好看,行走在殷家府邸之中,除了一些小厮仆从会在见到这位殷家族主的时候,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叫上一声“老爷”之外,其他绝大多数人,包括殷家诸多长老太上以及名义上的亲生骨肉殷少野在内,都将其视如无物。
眼里还将他这个族主当作族主的,已经十不存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殷姓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贾姓?
殷圣杰独自蹲在府邸门口,皱眉望向那座头颅炸碎的镇宅石狮子,想了许久也没能找出半点儿迹象。
作为殷家族主,殷圣杰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日忽然有人出手示威,以牵引雷霆之法毁掉了这座石狮子的硕大头颅,如此做法,就等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殷家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而也正是那个时候,殷圣杰惊怒无比,却也依然足够冷静,只是召来了还在家中的所有长老太上,想要商量一个人出来,去与出手之人沟通一下,询问此人这般针对殷家,到底何意。
而也正是那日,殷圣杰方才发现,堂下拢共六位长老,四位太上,竟有一大半直接道出了出手之人便是云泽,并且极力主张立刻倾尽一族之力,将云泽斩杀在越门城中,只有殷圣杰与一位大能长老以及另外一位入圣太上,对于出手之人的身份以及出手的理由一无所知。
执掌殷家多年的殷圣杰,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选择保持沉默,听了许久才终于大概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除此之外,便是十分悲哀的发现,堂下这些可谓殷家底蕴一般的人物,除了那位大能长老以及另外一位入圣太上之外,竟然已经全部拜在了自己夫人的石榴裙下。
也便是说,他这所谓的族主之位,其实不知打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只是虚有其表。
了解到这个真相,殷圣杰一度险些昏厥过去,好险最终还是强忍下来,并且深知如今的殷家已经如同深渊在侧,倘若还是继续任凭那个姓贾的女人继续施为,出不多久,这座府邸大门上“殷府”二字,就要彻底换成“贾府”。便仗着身边还有出自本家直系的一位入圣,一位大能,将此事暂且压了下去,并且开始暗中联络父亲生前的几位故交,以求这些父亲生前的老友可以看在当年旧情的份儿上,能够暂且搁下对他往日里那些所作所为的成见,出手相助。
除此之外,便是殷圣杰自己的一些挚交好友,希望他们手中能够有些门路,可以请来一些境界极高的强者,帮他清理门户,哪怕会因此导致殷家一落千丈,也在所不惜。
殷圣杰想得极好,若是能够顺利清理门户,这些修为境界个儿顶个儿高的长老太上,身家底蕴必然不同凡响,尤其那蛇蝎心肠的殷夫人贾银,身家底蕴肯定更为雄厚,一旦全部搜刮到手,莫说是帮助那位入圣太上延长寿命的灵株宝药,便是强行帮助那位大能长老突破入圣,也未必不够,就依然能使一落千丈的殷家,在越门城中继续占据极大的一席之地。
只是城西赵家,以及城东刘家,就要徐徐图之了。
有些可惜,不能尽快到手。
再者便是殷夫人贾银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万不能死,毕竟其身后也是东明城贾家,并且备受宠爱,可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自己将她暂且关押起来,一方面可以避免惊动东明城贾家,另一方面,也可以任由自己随意报复。
鬼他娘的才知道,这么些年来,自己究竟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殷圣杰忽的面露狰狞之色,眼眸中凶光凛凛,已经开始臆想究竟要如何对待惨遭关押之后的贾银了。
然而时至今日,消息已经送出去不少,却也还未见到任何消息传回。
殷圣杰面上神情恢复正常,忍不住长长一叹,起身抖了抖衣袖,走到府邸大门的对过,背负双手,抬头看向大门上方的匾额,以殷家老祖亲手所书笔走龙蛇的“殷府”二字,力劲暗藏,入木三分。
倘若还是没有消息传回,只怕这“殷府”二字中的前者,就要变成“贾”字了。
还能坚持几天?
殷圣杰眉宇间愁云惨淡,掰着指头数了数,暗自估算这自己还能将殷家变故的消息再压几日。
两日?三日?还是四五六日?
肯定不长。
如今的殷家已经风雨飘摇,并且还是由内而外,如大厦将倾,深渊在侧,而那日出手于明月夜下牵引雷霆落在他这殷府门前,在江湖上被人盛传为无恶不作大魔头的云泽,一旦再在这种时候对他殷家出手,只凭云泽的修为境界与本事,或许不会带来太大的麻烦,可一旦其打上门来,就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例如,殷家变故的消息泄露。
而后便是城西赵家,城东刘家,还有早几年前方才暂且收手的城南公山家,全部得到了消息。
大家皆非善类,送到了嘴边的肉羹,谁不愿意分上一杯?
一旦被人群起而攻之,那般后果,殷圣杰有些不敢想象。
却又无可奈何。
并且殷府的下人也不太安分。
也不知具体是谁,但肯定与另外三家安排在殷府里的谍报探子有关,最初时还只是私下里议论殷家内部出现了什么变故,各种说法都有,殷圣杰没有具体统计过,却至少也有十多种。而到最近几日,这些下人中就已经有人开始明目张胆地吵吵闹闹,言说殷家之所以大门紧闭,许进不许出,就是正在暗中蓄谋要将他们这些下人当作血肉养料,用以饲养某种可怕之物。
危言耸听!
险恶!
下作!
殷圣杰恨不得破口大骂。
却又能如何?
最终还不是要充耳不闻,视如不见?
毕竟一旦当真出手以暴力打压,就必然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而如今的殷家,却已承担不起任何后果。
与虎谋皮的下场。
殷圣杰闭上双眼,胸膛深深起伏了一次,随后缓步走上阶梯,推开殷府大门,跨过门槛,走入其中,再转身将大门重新关上。
越门城东门,官道大路上,有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蓬头垢面,乞丐模样,一路而来风尘仆仆,终于来到城门下,以手遮阳,抬头看去,正见“越门城”三个大字,随后目光望向城门旁的守城士兵,知道这些人都是越门城四大氏族一起征召而来,以入城费作为月俸的寻常百姓,平日里不仅需要负责驻守城门,更要负责巡逻城内出去不夜街之外的各处,负责维持治安,并且一旦遇见什么麻烦,也能第一时间联络到四大氏族。
东门这边,自然都是刘家麾下,却也同样消息灵通。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呵呵凑近上去。
“这位小哥,劳烦问一句,如今的殷家”
老人话没说完,大路上的马蹄声已经由远及近,带起一阵黄烟,直冲而来。
在此当差的士兵,眼见于此,当即出手拦路,毕竟入城费的多寡还要牵扯到这些人能够拿到多少月俸,就理所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人。
然而那批通体枣红的高头大马,却没有半点儿停下的意思。
连同骑在马背上身材样貌俱都平平无奇的女子,也依然是在不断催促胯下大马迅速赶路。
临近之后,城门前左右拢共八名士兵,全都脸色难看,举矛相对,不断喝令停马受查。
那身材样貌俱都平平无奇的女子,一言不发,只眼神冰冷扫过几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支兽皮拧成的长鞭,手腕一动,忽然想到什么停了片刻,继而一甩,鞭影掠过,那阻拦在城门前的一杆又一杆长矛就立刻尽数折断,只能任由其驾马冲入城内,不敢阻拦。
老人眨了眨眼睛,望向那女子入城之后仍是横冲直撞的背影看了片刻,口中忽然啧啧一叹,冲着面前一群跌坐在地的守城士兵竖起拇指,笑呵呵道
“殷少青这小娘们儿你们也敢拦,佩服,佩服!”
闻言如此,这些修为境界尚未摆脱凡人二字的守城士兵,立刻面如死灰。
老人却不再理会,随手丢下十颗铜板的入城费之后,就大摇大摆进了城。
嘴里念念叨叨。
“血浓于水叶知根,殷少青终究不是贾少青。还好还好,不算太完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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