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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不远万里跑来接替武山山主只为的的壮硕汉子,甫一现身,灼烫气机就立刻笼罩了整座武山。夏日炎炎,武山本就有些热得令人发指,这会儿就更加宛如蒸笼一般,哪怕已经开辟了气府的修士,也在一瞬间大汗淋漓。
云泽感受最为清晰。
壮硕汉子极为突兀地现身在他的身后,高有八尺,魁梧壮硕,黝黑肤色比起柳瀅来讲也是不遑多让,开口间,声音格外的沉闷,像是在胸腔里来回滚荡。
“你就是云泽?”
他低头看着那个盘腿坐在前面的年轻人。
有些瘦弱,但修为境界倒是还行,听说这小子不光是个横练体魄的武夫,还是个同等境界的练气士,除了一手拳法刀法之外,最为惹人瞩目的,就是那手层出不穷的雷法。此人拳法能够找到跟脚,是洞明圣地辖下地界太一道的阴阳手,桩功则是同属太一道的混元桩,来了武山以后,又多练了一部《八卦诀》,只有这些。但刀法和雷法却找不到具体跟脚,哪怕柏氏妖城的神隐塔,也没有半点儿记录。
壮硕汉子视线越过云泽,看向老人姒庸最常坐着发呆的悬崖边缘,能够隐约察觉到与之同出一源的些许气机残留。
汉子略作沉默,方才继续开口说道
“府主传信回去,姒庸已经有了必死之心,所以从此以后,就是我来接任武山山主,负责指点武山上的弟子学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姒海,姒家本姓的长老,不是太上,但也是入圣修为,武道拳意虽然比起姒庸差了一些,但也算得上是同辈当中的翘楚人物。”
他走上前来,想了想,手掌一拍气府,取了两坛酒出来,搁在云泽面前。
“见面礼,是我很早以前亲自酿造的土窑烧酒,埋藏至今,已经足有百年还多,味道还算醇厚,这次过来比较匆忙,没带多少,日后有机会去我姒家做客,可以去找我家夫人,土窑烧酒管够。”
姒海在云泽身边盘坐下来,比起旁边的云泽高了不少。
他继续说道
“我和姒庸,大抵算得上是师徒?更准确地说,就跟你和那个先天武道胚子,还有那个叫做鹿鸣的关系差不多,有实无名,没行过什么拜师礼,但姒庸确实指点过我的拳法修行,所以发自肺腑地讲,我是将他当作师父看待的,只是姒庸不肯让我叫师父,说是我们两个血缘再远,也是远亲,一旦叫了师父,就会太乱。当然我也知道这就是姒庸推搪的说词罢了,他根本看不上我的练拳天赋,怕我日后与人厮杀的时候,堕了他的名声,所以才一直不肯认下我这个徒弟。没关系,我把他当成师父就够了。”
云泽第一次扭过头来,看向这个壮硕汉子。
后者不为所动,目光望向那座云海,仍是沉闷嗓音,缓缓说道
“你和姒庸之间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听说过了,府主跟我说的,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想不出他究竟会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自己求死,后来,就觉得瑶光姚家联手火氏姬家围杀你的时候,姒庸会为了帮你,死在他们手里,但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那家伙竟然躲在山上当起了缩头乌龟。说实话,当时我是有些恼恨的,还以为看错了姒庸,直到两天前,府主在将消息传回姒家的同时,又额外给我送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那天的经过,我也是这才知晓,原来是他答应了帮你将那叫做鹿鸣的姑娘抚养长大,这才没有机会下山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没毛病。然后就是姒庸这次求死的理由。”
姒海忽然沉默下来,眉关紧蹙,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详细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最后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云泽问道
“你现在很缺钱?”
云泽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姒海并无意外之色,手掌再一拍气府所在之处,便取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出来,哗啦一下,直接丢在云泽面前,足有一人来高。
“这里面除了灵光玉钱之外,还有几件我早就已经用不到的灵兵法宝,大概占了这只麻袋的三分之一,里面应该有你能够用得到的,不过这不重要,肯定比不了你的飞剑雪光,和飞剑龙溪。所以你如果不太需要的话,尽管拿去换钱,不用问我,既然已经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
汉子拍了拍那只麻袋。
“灵光玉钱的话,大概能有一千来斤,所以差不多就是大几万枚灵光玉钱,这已经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了,就当是感谢你让姒庸那家伙彻底看开。说实话,他能决定在临死之前做些事,而不是枯守武山混吃等死,我很高兴,所以那些矫情话你也就不必说了,既然已经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东西,不要就丢了,我对这些身外之物的需求不大。”
姒海最后补充一句道
“武山山主,每个月都有俸禄,有钱买酒喝,足够了。”
说完之后,他便起身直接起身离去。
具体去了哪里,云泽不知道,但想来也该是中央主峰那边,毕竟也是新来的武山山主,虽然与那位姒家府主相互熟识,但其他的三位府主,难免需要打个招呼。
云泽抬起一只手,放在那只麻袋上。
还真是个自说自话雷厉风行的家伙。
而且足够坦诚。
云泽没去矫情客气,直接起身将那麻袋封口的绳子解开,将里面的灵兵法宝取了出来。
统共四件,一把寒光熠烁的阔刀,一双不知材质的手套,一副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皮制作而成的软甲,还有两条重得过分的细长布条,哪怕云泽拿在手里,也难免觉得有些抬不起手腕,看起来很像护手布之类的东西,虽然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但不难看出,其中一些部分有着相当明显的磨损。
前三者都是品秩极高的法宝,只有最后两条护手布才是灵兵品秩,但这东西更大的意义似乎还是在于修炼气力,打熬血气,所以哪怕只有灵兵品秩,只凭这般极为压手的重量,已经十分足够。
云泽扯了扯嘴角,将那护手布丢在地上。
立刻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响,甚至砸得地面都已经开裂凹陷。
好东西。
至于另外三件品秩极高的法宝,反而用处不大。
顶级法宝的阔刀,本是可以送给柳瀅代替那件只有灵兵品秩的刀兵,但偏偏这把阔刀实在是有些大得过分,看起来更像是针对姒海的身材锻造而成,所以哪怕送给柳瀅,也肯定不会顺手,反而不如那把出自姒庸之手的灵兵砍刀用处更大。
手套的作用,与软甲相仿,只是起到保护作用的位置有所不同,但这种东西云泽并不需要,就像姒庸曾经与他闲聊之时说过的,既然已经决定了与人厮杀,那就理应一往无前,不能容许半点儿退缩,倘若身上带了太多用来当作退路的东西,就反而容易磨损了心中一往无前的意气,就会导致出拳的时候有所迟疑,有害无益。
难怪当初的姒庸如此看不上姒海,大抵也是与这些东西有着一定的关联。
这番话,云泽一直记在心里面,并且觉得这番话确实没错,所以他不需要手套和软甲,同时也不希望柳瀅和鹿鸣需要这些。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弄几身法袍回来,不过最重要的不是法袍本身能够如何保护穿着之人,而是在于内部刻印的阵法,能否保证法袍可以自动修复破烂之处,能否时时刻刻维持身体清洁,只要拥有这两点功能,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免去一些没有必要的细碎麻烦。
云泽很快就收起了这些东西,然后转身下山,找见了正在砸树的柳瀅,将那两条护手布给丢了过去。
少女没有防备,伸手接住的瞬间就脸色一变,直接趴在了地上。
云泽撂下一句“从今天开始,就用这两条护手布代替之前的”,之后便不再理会少女满腔怨愤的撒泼打滚,直接转身离开,去了一趟诛仙台,将阔刀、手套和软甲全部换成了灵光玉钱,因为品秩极高的缘故,又是小几万入账,云泽脸上这才久违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些钱,全被云泽存了下来,单独搁在气府一角。
柳瀅眼前就已经迫切需要的天材地宝,已经有了眉目,等到老人姒庸带回那株霸王柳的柳心棉之后,就可以迎头而解,至于接下来十二桥境之前需要的灵株宝药,云泽这里还有不少剩下的宝药太岁,足够满足柳瀅的需求,如此一来,小丫头的事情就可以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鹿鸣挑选灵决古经,开辟气府,筑命桥,以及十二桥境之前的填补底蕴。
前后全部加起来,十几万的灵光玉钱,应该够了。
就算不够,也不必着急,毕竟鹿鸣也不是什么先天武道胚子,光是一个凡人九品境,就足够她花费许多年时间,之后修行速度才能略有提升,在这期间,只要平日里可以节省一些,就总能省出一些钱来,所以鹿鸣的天材地宝和灵株宝药,肯定不会比柳瀅要差。
两个都是心头肉,肯定不能顾此失彼。
但其实除了天材地宝和灵株宝药之外,鹿鸣需要花钱的地方还要更多一些,包括灵决古经,灵兵法宝,甚至还要包括搏杀术与搏杀大术,毕竟将来的柳瀅走的会是剑修路数,所以这些东西都需要帮她提前准备。
又一天。
北中学府迎来了今年第一批的三年新生,是北邻城北域学院而来,一如当初云泽他们第一天来到北中学府的时候一模一样,暂住在中央主峰的弟子房。
其实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琐事,像是新生领路人,像是古界小洞天的最后一关拦路虎,都需要一定的人手,当然也会有着一定的报酬,只是前者报酬实在太少,而后者又不需要云泽这种杀力太强的弟子学员亲自出手,所以这两件事,云泽都没参与。
除此之外,其实早在一旬以前,还有一场有关云泽这批三年生年级榜名次的争夺,但却因为老人姒庸的渎职,所以武山上的弟子学员并不知晓这件事,等到后来终于知晓,山榜的名次争夺已经开战,所以武山上的这几人就因为错过了报名时间,便被视为弃权,全部垫底,并且接下来的一个月,也只能享受到最次等的修炼修炼。
且不说其他,就直说灵光玉钱这件事,才只十枚。
主要也是谁都不曾提前想到,难得不再一如既往死气沉沉的老人姒庸,今年竟是因为习惯了不去考虑北中学府的这些安排,就给忘了这件事。
所幸才只牵扯一个月的修炼资源,而且磨刀崖那边也已经因为过了之前说定的期限,所以这些武山弟子就不能再如往常那般,只以十枚玉钱就能砥砺体魄一个时辰,影响不算很大,也就没人计较。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这一批三年生晋升四年生的年级榜排名战,最终取得排名第一的,不是姬尚文,不是叶知秋,甚至不是姜北,而是那位性情憨厚的天璇麟子,名叫胡狄,其次才是这三人,再往下,则是貌似棋差一招的青雨棠,名列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是三个云泽不太熟悉的,甚至没能记住姓名,第九则是南山君,第九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倘若武山这次也曾参加了排名战,前十之列,或许就会有着极大变动。
陈子南、钟乞游、项威三人,是肯定有着争取前三的能力,鸦儿姑娘稍差一些,但也应该能够名列前十,云泽自认为是与鸦儿姑娘伯仲之间,至于卢取与吴麟子两人,云泽从未见过他们出手,所以这两人究竟能够取得怎样的名次,实在是不太好说。
第四天。
云泽照旧盘腿坐在山顶那个固定的地方,前面就是老人姒庸常常发呆的悬崖,身边坐着难得放下练剑一事的项威,两人面前各自摆着一坛土窑烧酒。
主要还是云泽提前尝过了味道,觉得姒海送给他的这两坛土窑烧酒,味道与当初项威给他的土窑烧酒,除去口感更佳醇厚一些外,味道竟是一模一样,今儿个又是闲来无事,便将项威叫来一起喝酒,等着老人姒庸的归来之日。
这家伙眼眶有些发红,一声不吭地一口接着一口喝闷酒。
有些想家了。
信任武山山主姒海收敛了一身气机,出现在云泽身边另一侧,学着两人的模样,盘腿坐下,开口笑问道
“我记得是叫项威?怎么,喝不惯这种土窑烧酒?呛哭了?”
项威摇了摇头,知道这两坛土窑烧酒的来历,忽然起身,冲着姒海极为郑重地抬手抱拳。
“多谢。”
姒海满脸狐疑。
云泽将面前那坛土窑烧酒推到项威跟前,轻声解释道
“项威以前还在家乡的时候,就常喝这种土窑烧酒,除去陈放的时间不同,所以口感有差之外,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离开家乡,已经回不去了,又一次喝到这种味道,就难免有些想家。”
姒海这才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项威家乡用来酿酒的土窑,应该也是老窑了,这种烧酒的发酵过程,就是需要搁在特定做法的土窑里面,需要酒水里面浸染土气,用得时间长了以后,土窑里面自然就会有着相当浓郁的酒味,才能酿出这种味道的烧酒。”
姒海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项威坐下,继而笑道
“有时间可以到北域姒家做客,我会寄信回去,与内人说上一声,你们两个想喝酒了只管去,土窑烧酒肯定管够。”
汉子没有追问项威为什么已经回不去了,只当是这个泥腿子出身的负剑少年的家乡遭了无妄之灾,可能是神仙打架导致的,也可能是流窜的恶徒匪盗,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在少数,汉子也曾游历江湖,就曾亲眼见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云泽也没有过多解释,伸手拍了拍项威的小腿,后者这才重新坐下来,继续闷不吭声喝闷酒。
只是比起之前,每次喝下去的酒水更少了,回味酒香的时间更长了。
姒海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那处恶土险地的位置我知道,按照姒庸的脚程和能耐来算,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他就应该可以回来了。至于回来之后还能再坚持几天,不好说,但他只要出了拳,就肯定活不了,所以”
姒海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按道理来讲,其实姒庸的尸体应该送回姒家,葬入祖地才对。不过这些年以来,姒庸在姒家也已经不剩什么地位了,所以我也知道,就算真将他的尸体送回去,葬入祖地,也肯定是很边缘的位置,对他而言,很委屈。这件事就连族主都不能独自决定,得看身份、血脉,还有生前做过的贡献,做过的错事。所以临来之前,我就已经问过的族主的意思,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另外找个风水宝地,免得回家了以后也不安生,还要受这气,然后然后”
闻言之后,云泽沉默良久,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颇为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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