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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陪着宁十一,在那几座坟头前面待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一早,重伤未愈的宁十一,就一声不吭起身离去,虽然修为境界有了长足的进步,灵台神光暴涨百余丈,足足省去了至少十年的温养,却依然难免步伐虚浮,有气无力。
重新回到东明城的西城门处,云泽问了宁十一,要往哪边走。
后者微微摇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哪儿,不过很显然是不太想回洞明圣地,云泽也就由着她去。
两人在西城门处分道扬镳。
云泽去了洞明圣地,仗着武道天眼胚子,堪破了阵法阻碍,径直来到最深处,很快就有一位长老现身,瞧见云泽之后,面露惊异之色,但也深知如今的云泽已经成了洞明圣地的弟子之一,并且还是真正入了谱牒的那种,并且还是玉珠峰上为数不多的,只在名义上身为老秀才关门弟子的几人之一。
洞明长老不敢大意,规规矩矩行礼。
云泽只说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身为洞明麟女的宁十一,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之内,说不好具体多久,总之不会再回洞明圣地,而是要自己行走江湖,去寻找自己的道理。
其二,则是东明城贾家,需要好生整治一番。
临到末了,云泽又补充一句道
“前辈就只管将话带到即可,老秀才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洞明长老满脸狐疑,稍作沉吟之后,仍是答应下来,然后盛情邀请云泽上山,却被婉言相拒。
之后几天,云泽就一直住在东明城的那家客栈中。
直到又一旬过后,席秋阳才终于出现在东明城西城门上,肆无忌惮地显露出了些许大能修士的气机,不止云泽察觉,城内三大家族许多修士都被惊动现身。毕竟这种做法,对于坐镇东明城内三大家族的许多修士而言,已经无异于骑在脖颈上拉屎,就很快出现在东明城上空,只一瞬间,瞧见了西城门上白发飞扬的席秋阳后,又瞬间返回各自府邸,缩头不出。
寻常凡夫俗子,甚至没有瞧见三大家族有人出现。
云泽退了房间之后,便前去西城门处找见了席秋阳,两人一道离开此地,返回北中学府。
路上闲聊,才知道那座古代大墓,真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去那座锥山四周余留下来的六根镇天锁,以及压在锥山上方的镇武玉玺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值得一提的机缘造化。
六根镇天锁,最终尽数落到了尉迟夫人的手中,其实中间也曾有过一些争斗厮杀,不过尉迟夫人毕竟也是天下间有数的顶尖修士之一,被人奉为绝世剑修,只以一人之力,未曾出剑,便独战侯氏妖城的城主、火氏妖城代城主,以及姚家族主姚建三人,也能相持不下,直到后来失去耐心,取出了之前临山城一战之中,已经满布裂痕的飞剑星火,只以一剑斩出,便削去了那火氏妖城代城主的一条臂膀,惊退了另外两人,这才能够顺利将那六根镇天锁收入囊中。
镇武玉玺,最终落到了老秀才这唯一一位大圣手中,没有半点儿意外和波澜,仅凭老秀才的修为境界和实力手段,也足够压下镇武玉玺之中半国武运的反扑。
不过按照席秋阳的说法,那镇武玉玺最大的好处,其实是与玉玺最大的麻烦一般无二,都在其中的半国武运上,所以之后回到洞明圣地,倘若不出意外的话,老秀才就会将那镇武玉玺彻底炼化,然后取出其中的半国武运,压在宁十一身上。
云泽闻言一愣,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老秀才竟会暗中找来郝老头儿,设下这样一场问心局。
其实只需稍加细想,就能明白老秀才之所以做出这种选择,也是被迫无奈。洞明圣地的年轻一辈,看似要比任何一家都更为强壮,实则并非如此,先天龙丹的焦嵘本身乃是临江水中大水府老爷,虽然很早以前就在洞明圣地辖下地界之内混迹江湖,实际上却是东海岸北那位赶海老人的子嗣,如今虽然身为洞明弟子,但两个身份究竟孰轻孰重,自是不必多说。
先天剑胚的卫洺,则是尉迟夫人的关门弟子,偏偏后者又是被老秀才以手段算计,这才成为洞明圣地客卿长老,就是身在洞明,却心不在此间,也便先天剑胚的卫洺,同样不能成为老秀才的最佳人选,且不说卫洺本身又会作何想法,仅仅只是尉迟夫人这一关,就很难度过。
云泽更不必多说,且不谈席秋阳是否答应,云泽自己就不会愿意承担洞明兴衰之责。
故而选来选去,也就只剩那个很少离开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的宁十一,甚至就连学院学府都不曾去过,更是直接放弃了进入补天阁修行的希望。
想通此事之后,云泽一阵长吁短叹。
尽管之前馄饨摊上与那郝老头儿闲谈的时候,后者并未提起,但云泽也大概能够看得出来,如今的宁十一,怕是已经因为这次的问心局,心湖动荡难平,毕竟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救出那些境遇悲惨的畜人,并且还是她亲手斩了那清癯妖道,就等同是亲手杀了那些可怜之人。但若按照云泽的看法,宁十一就只是钻了牛角尖而已。
可即便如此,这次的事情也已经让宁十一的道心出现裂痕,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问题关键,还是在于君子救与不救的道理。
若是能够想通这个道理,想开这件事,之后的宁十一,就会道心稳固,修为境界自然也会随之迅速攀升,可若始终想不通,且不说修为境界极有可能就此跌落,甚至就连自身性命,都未必能够保全。
求道难,修行难,处处杀机。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老秀才也是下了狠心,才会暗地里寻到郝老头儿,促成这场十分针对宁十一的问心局。
洞明圣地。
老秀才独自一人站在玉珠峰顶,负手而立,面前就是万丈悬崖,恰逢罡风吹起,翻卷玉絮,正是横空出世,莽玉珠,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宁十一独闯江湖一事,老秀才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晓。时至今日,也才没过多久,只凭宁十一的脚力,又是重伤之躯,不可能已经离开了洞明圣地辖下地界,所以距离肯定不会很远。可老秀才依然不曾前去寻找这唯一一个能够被他寄予希望的弟子,只是难免有些担心,只凭如今的宁十一,是否能够应对那些江湖风波,又是否能将脚下的路走出来,自己的道理想明白。
良久,老秀才深深一叹,手掌一翻,便取出了那只他在古代大墓当中夺来的镇武玉玺。
不过拳头大小的镇武玉玺,庆国五岳五色土炼制而成,色彩瑰丽,底座之上,伏有龙盘虎踞相争之势,内部葬有庆国半国武运,底部刻有“镇武”二字。在此之前,“镇”字属于吕清地,“武”字属于李雍,如今已经落入老秀才手中,这两人残留其上的气机,就被尽数抹去。
老秀才随手把玩镇武玉玺。
宁十一没能过得去这场问心局,将之炼化,取出其中半国武运一事,就不必着急,可宁十一究竟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道路,找到自己的道理,尚未可知。这件事太过虚无缥缈,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明悟,所以时间长短,真不好说,可能下一瞬间,宁十一就能够突然间明白过来,也可能十年百年,甚至一辈子都在钻着这个牛角尖,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老秀才身后,忽然卷起一阵猛烈罡风。
满是积雪的山顶,陡然间扬起白雪无数,怒风卷过,飞起玉龙三百,雪雾迷眼。
庆国最后一位天策上将李雍,身披赤红铁甲,出现在老秀才身后丈许之处,目光落在那只镇武玉玺上,没有半点儿意外之色,毕竟当时在场之人,除去这位洞明圣主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大圣修士,所以大墓之中最为珍稀的机缘,理所当然落入此人手中。
李雍上前两步,站在老秀才侧面,沉声问道
“锥山下边的那座墓,可还安好?”
老秀才略作沉默,开口反问道
“你是在问那副桐木棺里的枯骨?”
李雍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
老秀才失笑摇头,将镇武玉玺收了起来,而后转身大袖一拂,不远处,积雪翻卷,堆成一张案几落地,旁边又多了一只火炉出来,上面还摆着一只水壶。
“那桐木棺里的枯骨,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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