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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云温裳,越发泪流不止。
云老爷子将那烟杆重新塞进嘴里,继续沿着桌旁缓步行走,很快就来到云泽身后,先是吐出一口烟雾,之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都跟我料想中的不太一样。且不说那些已经过去的,就只眼下,其实按照我的布置,那枚镂空螭龙纹珮,现在理应已经到了我的手里。只可惜,温书早年在外闯荡之时,实在是留下了太多没有彻底了结的恩怨,倘若不能让你运气好些,根本活不到今日,所以我在很早之前,就将府上几乎所有活人的大道偏颇,全都嫁接到了你的身上,可如此一来,某种无形之中的大势,就会开始针对我的诸多布置,横加阻拦。尤其你那道心的提前破碎,实在是我千算万算,也始终没有算到的最大意外。”
云老爷子抬手拍了拍云泽的肩膀,然后缓步经过云温裳身后,绕过最后半圈,重新落座。
云老爷子喝了口茶水,然后身形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举着烟杆,放在嘴里一阵吞云吐雾,眉关紧蹙,也不知是正在想些什么,逐渐走神。
直到许久之后,云老爷子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白泽在你身上统共留了两招后手,第一招,是一层乌龟壳子,时间大概是在几个月前,他将你从极北之地送回补天阁的那一次,但他给你留下这层乌龟壳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云老爷子摇了摇头,并不知晓,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抽了一口烟杆之后,继续说道
“至于这第二招,则是为了护你周全,但更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护那螭龙纹珮的周全,所以一旦当你因为某种原由昏厥过去,就再也没有谁能试图靠近那枚螭龙纹珮。”
说到这里,云老爷子就忽然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仁儿的运气也是相当好啊,在他将你带回宁心院的这一路上,竟然始终没有靠近被你藏在怀里的那枚螭龙纹珮,若非如此,只怕这个时候的仁儿,就已经变成一滩烂肉了。”
闻言之后,云泽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冷漠,两边瞳孔当中,各自有着一条雪白丝线,缓缓流溢而出。
云老爷子看他一眼,笑问道
“真不需要时间继续养精蓄锐了?我还可以跟你讲一讲其他东西,像是为何我要等你炼精化炁,才开始真正着手此事;像是针对大道偏颇的剥夺之法与嫁接之法,各自需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或者自身无形之中享有的大道偏颇一旦被人夺走之后,会有怎样的感觉;又或者,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用了多少时间,才让你爹最终落到那般地步的。”
说着,云老爷子面上笑意更盛许多。
正此间,云泽腹部就忽然血光迸溅,与此同时,一阵剑刃嗡鸣的嘹亮之声,陡然间响彻天穹,于是这张雪白圆桌的中间,就忽然多了一条雪白丝线,打从云泽腹部一路延展出去,最终来到云凡面前,却在距离云凡眉心只有不到寸许的地方,忽然凝滞不动,才能勉强看清,这抹白光竟是一尺锋芒毕露的剑尖,杀机迫人。
陶老爷子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只是眼神微微一动,立刻就有几根粗壮树根破土而出,将半张圆桌稳稳托住。
贺风抬手按住自己这边的半张圆桌,筷子继续伸向桌上一尾霞光如雾的红色大鱼,一边夹起一块儿鱼肉塞进嘴里,一边斜眼瞥着那截颤抖不已的剑尖,面露意外之色,含糊不清道
“那只白狐狸没死?”
云老爷子悠然抽烟,缓缓说道
“前几年刚刚死透,毕竟也是当年的绝世大妖,那只老狐狸,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贺风恍然,再也没有兴趣继续多问其他,筷子继续伸向桌上那尾红色大鱼。
云老爷子抬起另一只手,屈指一弹,那一尺雪光立刻悲吟一声,旋转倒飞,最终远远落在后院院门的地方,笔直插入院门门梁的正中,光豪如雾,长吟不止,杀气喷薄。
整个后院,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不少鬼仆目光转向一尺雪光,眼神当中尽是贪婪之色。
云老爷子对此不予理会,继续抽烟,悠然看向已经趴在桌子上面,脸色苍白的云泽,面露讥讽之色。
“明明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就连一把断剑都驾驭不住,偏偏还要冒险尝试,反倒是让自己身受重伤,这又是何苦。倒不如早些拿出那枚螭龙纹珮,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将它完好无损地夺到手里,咱们就干脆利落些,你也可以少遭点儿罪。”
云泽神情阴冷,咬牙切齿,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能够清晰察觉,不仅血肉都在一尺雪光闯出气府的瞬间,就被强盛剑气伤到血肉模糊,甚至就连身上这件黑蛟背筋缝制而成的法袍,也被撕出了一条条的细碎裂痕。
在其身旁的云温裳,眼角已经分明瞥见云泽惨状,满脸泪水,面露焦急之色,却又偏偏动弹不得,随即看向坐在圆桌对过的云凡,眼神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于是本在云泽手腕上的飞剑龙溪,忽然卷起一片浩荡水流,金光灿灿,瞬间盖住了整座云府,且有无数金光迅速汇聚,凝成一把又一把金色飞剑,数以千百计,无数嘹亮吟声杂在一起,响彻周天。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金色虹光横贯长空,一道道锋锐剑气,化作无数蛟龙,纷涌而去,所过之处,哪怕这座云府本身不凡,仍是留下满目疮痍。
但云老爷子依然悠哉,抽了一口烟杆,然后张嘴轻轻一吹,就有一串白雾宛如飞剑,势如破竹那般斩碎了所有蛟龙,也将这片笼罩了整座云府的金色大水,从中斩开,一分为二,使得这座剑化大水,不断蒸发出金色雾气,飘荡弥漫升入高空,悠然消散,前后才只短短片刻,这把尚且没能来得及展现真容,又被天下人称作“天下法宝第一剑”的飞剑龙溪,便在一口白烟之下,荡然无存。
而那一缕白烟,则去势不减,继续射向云温裳,瞬间带起一泼血雨飘洒,最终是在她的胸口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窟窿,这口白雾,这才终于飘然而散。
云凡将烟杆拿在桌面上磕了两下。
一缕无形气机,转瞬既至,本是端坐不动的云温裳,立刻身形一软,从座位上歪倒下去,带起一阵混乱声响,已是眼神灰暗,濒临死境。
云泽头也不回,死死盯着云老爷子。
云凡笑道
“养女罢了,本是留着用来破你心境的,不过如今已经用不到了。”
简简单单解释过后,云凡便不再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目光看向云泽,最后问道
“是你自己拿出那枚螭龙纹珮,还是我帮你将它拿出来?”
话音一落,附近桌上的杨晃、周繇,以及佩剑骷髅三位鬼仆,忽然变得神色凝重,又有同桌的几只鬼仆,闷不吭声默默起身,走去后院角落,只是更多府上鬼仆,不知真相究竟如何,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却也大多选择留在原地,只有一少部分,稍作迟疑之后,便学着之前几只鬼仆那般,起身走远。
云泽余光看得分明,用力喘了一口粗气之后,便将原本用来制成身体的那只手,缓缓探入怀中,拿出了那枚螭龙纹珮。
莹润珠滑,翠色温碧,但终归只是世俗凡物一般,经不起磕碰。
徐老道从没说过这枚玉佩究竟有何隐秘,白先生也没说过,所以时至今日,云泽也还不知玉佩真相,便用拇指缓缓摩挲着玉佩表面,忽然笑了起来,艰难起身,靠在椅背上,终于开口说话
“这枚玉佩,就这么值得你大费心机?”
云凡的眼神凝重,并不答话。
贺风注意到这些,便暂且停下吃菜喝酒的动作,笑问道
“真有这么厉害?”
云凡置若罔闻。
贺风又问道
“我来试试?”
云凡眼神冷漠,瞥他一眼,明显已经有些不太耐烦他的聒噪,贺风面上神情顿时一僵,然后慢慢收敛笑意,不再言语,一只脚踩在这边的半张圆桌边缘,用身体将椅子压得往后倾斜,双臂环胸,作势冷眼旁观。
云凡便不再理他,将那烟杆塞进嘴里,目光看向那枚螭龙纹珮,好一阵吞云吐雾,许久之后,方才感慨叹道
“终归是要再见一面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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