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古镇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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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退回到了酒馆的大厅，和两名道士对峙。

“你们是哪里来的臭道士？敢来管老子的闲事！”男人虽然知道来人不善，却不愿输了气势。

那小道士朗声道“孽畜，我和师父跟踪你很久了！今天便是专程来收伏了你，免得你继续祸害阴阳两界！”

男人哈哈大笑“就凭你两个牛鼻子？”

话音未落，他率先发难，张开大嘴，刚才还整齐洁白的牙齿，瞬间变得尖利狰狞。见此情形，我一想到刚才自己被他吻过，整个胃就不停地翻腾起来。

男人将舌头吐出来，拉得越来越长，约一尺之时，那舌尖竟然喷出一股透明的液体，直袭老道士的面门。

老道士不慌不忙，将拂尘轻轻一摆，这股带着腥味的唾液便被他散落在空中。老道士趁势向前移形，嘴里暴喊一声“中！”拂尘朝男人的胸口疾风般点了过来。

男人大为惊恐，躲闪不及，胸口溅起一团红光。他惨叫一声，转身朝门外逃窜。

小道士立即追去，却被他的师父叫停。

“徒儿算了，这孽障被为师的千年咒伤了元气，不等天明，便将灰飞烟灭了！”

我蜷缩在沙发上，目睹这场激战，浑身瑟瑟发抖。

他二人这才来到我的面前。小道士问“师父，如何处置她？”

老道士的目光威严地盯着我“你这女鬼，你可知刚才被我降服的是一个什么孽障？”

我惶恐地摇头。老道士神情颇为自得“他就是修炼了五百年的长舌妖狐，专靠吮吸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的元气来增加功力的！”

听闻此言，我极为震惊！这道士竟然说我是一个孤魂野鬼！怎么可能呢？虽然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处于失忆状态，也总是在夜间出没，但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这两位道士刚才救了我一命，可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们眼中的孤鬼。

我反驳道“我不是鬼，我是人，我的名字叫小文！”

仓促间，我竟将长舌妖狐为我编造的名字用来证明我是一个人的身份。但谁知道呢？没准那妖狐本就知道我的身世，我的名字就是叫小文呢。

小道士怒声说“你这女鬼不知好歹，我师父好心救了你，你却反而混淆是非，不承认自己女鬼的身份了！”

老道士摇摇头“罢了，徒儿，你休要迁怒她。她一个孤魂野鬼，本性善良，游荡了三十多年却不肯去投胎做人，原本也是前世的尘缘未了，我们便体谅她的苦处吧！”

看着这牛鼻子老道说得一本正经有板有眼，我不禁沉默，开始有几分相信他的话了。

老道士的目光变得慈祥起来，原来出家人大多如他那样惩恶扬善，慈悲为怀。他将拂尘朝我一晃，对我一番劝诫“你这女鬼，尘世本来有很多情结，都是庸人自扰！你若一直不能释怀，又怎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呢？身前旧事，该了就了吧。”

我禁不住悲从心起，低声抽泣起来“道长，非是我要眷恋前尘旧事。我现在的情形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去转世投胎吧？”

老道士轻叹一声“饶是你这般辛苦，一缕清魂在人间晃荡了三十多年，你不是也没有找到你的身份吗？”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丫头，听贫道一声劝。你的魂魄游荡的时间太长了，元气正在耗尽。我看你脸上的元神，最多还能再熬一年。一年之后，你如果还不赶紧转世投胎，你的元气便要灰飞烟灭，而你就将永远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这一次我信了这位牛鼻子的话。其实我早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感觉越来越虚无，这些都是元神消耗殆尽的症状。

可就算我真的是一个女鬼，我也不能做一个糊涂鬼。不管是人是鬼，如果丢掉了自己的身份，找不回自己的记忆，这将是比灰飞烟灭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毕竟，我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怀了，这位古板的牛鼻子的形象，变得几分亲切可爱了。

我站起来，朝着老道颔首致谢“小文真心感谢道长刚才的救命之恩，也感谢道长的指点迷津。”

老道士捋着花白的山羊胡须，开心地微笑着，他一定感到很满足，因为今晚他不仅降服了一个作恶的妖狐，还成功地扮演了一次知心大叔和心理导师的角色，开导了一位陷入迷途的女鬼。

“丫头，今晚就是七月半，离冥关闭门还有三小时，你赶紧投胎去吧。如果错过了今晚，恐怕你撑不到明年的七月半了！”

我又一次欠身颔首，闪过一丝迷人的微笑。

二位道士这才心满意足地穿过酒馆大厅往外走。远远地，我听到师徒俩的闲聊。

那小道士说“师父师父，这个女鬼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鬼！”

他师父用拂尘在他小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臭小子，你想什么呢？出家人怎么能妄议美丑？”

小道士咯咯笑道“不嘛师父，她就是漂亮嘛！她要是投胎，下辈子一定还是个美女！”

他师父大声呵斥“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用拂尘继续敲打小道士，小道士捂着头，尖叫着跑开了。

看着这师徒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也忍不住笑了。

毕竟，这人间还是充满爱和温暖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还会和这俩师徒重逢的，尽管我连救命恩人的姓名也忘记问了。

四周重新归于沉寂。偌大的一个酒馆，唯有我孑然一身。此刻，我不能否认自己是一个女鬼的身份了！照那牛鼻子老道的说法，我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这是多么悲哀的真相啊。而我竟然在浑浑噩噩的游荡中浑然不知。

我究竟是谁？我身前究竟有什么尘世不能了结，要支配着我如此执着辛苦地寻找我的真相呢？

一种强烈的孤独无助的感觉深深地袭上眉头，我透过震碎了的窗户，凝视着那轮满月，禁不住黯然泪下。

我又一次感觉到，不仅我的眼泪是冰冷的，我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冰冷的。

我身体的冰冷堪比这皎洁月华的冰冷，那道浅瘦的河流，在吊脚楼底缓缓地流淌，浪花溅起的声响，像小提琴演奏的小夜曲，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

酒馆里留声机的音乐仍然在舒缓地传送着。

我突然又记得了牛鼻子老道的忠告，今晚七月半，距离冥关闭门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了！

我该怎么办？此刻赶往冥关投胎，尚且来得及。倘若错过今晚，我残存的这点元气，能撑过明年的今晚么？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要的真相。我仍然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女鬼。

我不想这样！

可我，该怎么办？

我将幽怨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室内，落在了桌上那大半瓶酒上。

今宵有酒今宵醉，倒不如先喝醉再说吧！做一个醉死的女鬼，也比做一个没有身份的糊涂鬼强！

顾影自怜的我，将冰冷的酒盛入杯子，连饮三杯，方才饮尽。

酒自然是好酒，但这酒的苦寒当真了得！我身体往沙发上一瘫，当真成了一个无人问津，却又千娇百媚的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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