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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一水离开家,去南方出差的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他,一个只听到声音,却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我们在一片点缀着五彩野花的草原上放风筝。他牵着一根长长的风筝线,在我的前面奔跑。线上系着的风筝,是一只高原雪鹰的造型。

“等等我,你等等我!”我在他身后,一边追逐,一边喊他。

“你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的!”他欢快地笑着。

“不,我一定能追上你,一定能!”我加快了脚步。

但他就像一只矫捷的兔子,蹦蹦跳跳,跑得更快了。

正当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时,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黑云压顶。一阵狂风吹来,他手里的风筝线断了。风筝朝着黑云深处飘去。

他大叫着,竟然从地上腾起,飞向了天空,去追那只风筝。

风筝和他一上一下,在我上方的天空飘着。他想伸手抓住风筝,但每次都在触手可及的时候,那只风筝又悠悠荡荡地从他的指尖滑走了。

我对着他高喊“你下来!你要抓住的人是我,不是风筝!”

无论我怎么叫喊,他都很难听到。狂暴的风将一团团的黑云卷起来,很快就将他和风筝一起吞没了。

我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草地上。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时,从云端深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你们已经被我诅咒了,哪怕他就在你眼前,你们也永世不可能相见,永远都只能是擦肩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诅咒我们?”

“因为我恨你,我恨你,恨你”

每一次,我都是在女人这句歇斯底里“我恨你”的叫声中,从这个梦里惊醒过来。

过去几年,只要我情绪消沉,或者内心比较绝望的时候,都会做这个梦。

虽然这个梦的场景在不断地改变,但主题是恒定的我在找一个男人,他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看不清他,抓不住他。然后一个女人告诉我,因为她非常恨我,所以她诅咒了我,让我与这个男人永世都不再见。

特别是在我等待郭一水从东洋国回来的那漫长两年多时间里,我反复掉进这个梦魇。

然而,自从郭一水回到我身边之后,这个梦便似从我的睡眠中消失了。

为什么这天晚上,我又遭遇了这个久违的噩梦呢?

难道就是因为白天郭一水离开时和我吵架,让我心情变得糟糕的原因吗?

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这个梦讲给郭一水听。但又怕他听了多心,所以就将它一直埋在了我心里。

郭一水不在的时候,文馨会跑到我和郭一水的卧室,陪我一起睡觉。

这一次,当她听说姐夫要在南方的城市待上四五天时,兴奋得在我和郭一水的床上又蹦又唱。

她说“我很久没有搂着姐姐睡觉了。”

我笑道“你这丫头,你不是嫌弃我经常做噩梦吗?一个人睡觉还没人约束你。”

“哼,你每晚都有姐夫陪着,卿卿我我的,哪知一个人孤枕难眠的那份寂寞啊?”文馨故意做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我把她按在床上,挠着她的痒痒,笑骂道“死丫头,你在哪里学坏了,小小年纪怎么像个大人一样多愁善感。”

文馨干脆四肢舒展地趴在床上,将鼻子抵枕头上深深地嗅了一下,说道“你们床上都是姐夫身上的香烟味。”她顿了一下,神情中竟然充满了一丝深深的满足感,“不过,这味道闻着,真让人舒服。”

不知怎的,看到文馨这副天真而又贪婪的表情,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愉快和忧虑之情。

其中的微妙之处,我早已察觉到了。

文馨已经大了,是一个初潮已至的少女了。她不能像过去还是一个小女孩那样,与郭一水相处时无拘无束。

但文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面对郭一水时,还是会经常撒娇,动不动就往他身上靠,让郭一水牵他的手,抱她,背她,甚至亲她的面颊。

而郭一水,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回避文馨这些亲昵的行为。

或许,文馨内心的想法并没有我这般复杂。她只是对郭一水形成了习惯性的依赖。毕竟,对她来说,从小缺乏父爱。在她心里,郭一水不仅是姐夫的角色,更是有着父亲一般的重量。

可是,站在我的角度,却不能任由文馨与郭一水的亲密关系像藤蔓一样疯长起来。毕竟男女有别,毕竟郭一水是她的姐夫。

我想,我有必要和自己的妹妹深谈一次。但在和她深谈之前,我最好先与郭一水交流,让他自己先注意一些分寸。

或许就因为和郭一水吵架后,内心又多了这些想法,让我情绪变得非常低沉,才使得我又一次掉进了这个梦魇里。

我陷在梦魇里的尖叫声把文馨吵醒了。她顺手按亮了床头柜的台灯,一连叫了我几声,才将我从梦里叫醒。

“姐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她关切地问。

我点点头,一时间睡意全无。

第二天精神很差。我没心情去上班,便用家里的座机给报社的领导打了一个电话,申请调休。

勉强吃过早饭,我便步行送文馨去上学。

文馨就读的附属小学,出了这座大学校园的正大门,再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姐姐,我看你精神不佳。是因为想姐夫了,还是昨晚做了噩梦没有休息好?”文馨关切地问。

我笑笑,说道“我才不想你姐夫。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

“姐姐,我知道过去你反复都在做那个噩梦。”文馨嘟着嘴,“可是你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梦。你说出来,或许就不会再做那个梦了。”

她说的可能很对,如果找一个人,把这个梦说出来,很可能就将内心的阴影释放出来了。

但我不愿将这个梦说给任何人呢听。而且,我内心并不希望这个噩梦会消失,反而希望它能一直继续下去。

在校门口,我亲吻了一下文馨的额头,说道“姐姐今天请假了不上班,中午你可以不用吃学校的食堂了,姐姐亲自下厨做饭你吃。你想吃什么?”

文馨想了一下,歪着头回答道“我想吃番茄鱼丸汤。”

这道菜,不是郭一水最喜欢我做给他吃的拿手菜吗?什么时候文馨也变得爱吃了?

我内心又有几分不悦,却忍住了,笑道“好,姐姐就给小馨做番茄鱼丸汤。”

这道番茄鱼丸汤,是郭一水从东洋回来之后,我现学的一道拿手菜。

从这所小学步行二十分钟,我便来到了位于大学附近这座省城规模最大的海鲜市场。

我在市场里,买了两条渔民们昨晚刚刚捕捞上的鲟鱼,又去市场门口的路边摊,买了几斤当地农民自己种来卖的番茄。

等回到家,我便会将鲟鱼剃了骨刺,只留净肉,用刀剁碎,加以鸡蛋清、香精等佐料,便能做成肉质鲜嫩的鱼丸了。

提着菜,我一边走一边想,以现在的心情,恐怕做不出文馨想要的味道出来。

走到大学门口的时候,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学生刹车不及,迎面向我撞来。

我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位大学生也从车上摔下来,摔了一个人仰车翻。

他爬起来,慌忙向我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在想事没有让他,也就不会有这次小意外了。

一场意外在我们相互的道歉中很快得以和解,让几位停下来看热闹的人们有些失望。

我将散落在地上的菜捡起来,放进菜篮里。当我走进校门的时候,我的左眼皮突然不停地跳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灾,右眼跳财!难道是郭一水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我不免担心起他来。

经过大学家属区的时候,郭一水一位同事的老婆看到我,对我说“郭太太,你总算回来了啊。刚才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娃娃,向我打听郭院长住在哪里,说是来找他的。”

我的心顿时更为不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娃娃来找郭一水,我没听说过郭一水在国内有什么女性朋友啊,难道是从他老家来的亲戚吗?

我连忙问道“他们人呢,去哪里了?”

“我告诉了她你们家的位置,应该现在就在你们家楼下等着了。”

我感激一笑“谢谢你啦!”

我顾不得刚才被自行车撞倒后脚踝的疼痛,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起来。五分钟后,我果然看到一个穿着一条白色长裙,上身又着了一件绿色敞扣纱衣的女人,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站在我家的门口。

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左右,是一个女孩;另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岁,是一个男孩。

我走向前去。女人的头发盘成了一束很高的发髻。她三十多岁,五官精致,脸上肤色极白,一张嘴却像红透的樱桃一般小巧圆润,成为她那张脸上最得意和引人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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