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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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破初晓，盛冬的汴京城古城墙外将将透出一线亮，九井胡同里打更声儿一遍接着一遍传得响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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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行昭在听见第一声清亮的打更声时便醒了，睁开眼愣愣望着顶上拖着坠下的青碧色螺纹云丝罩，耳边是更漏里沙粒簌簌落下的声音，歪了头透过帐了，有两盏明亮的摇曳着暖得朦朦胧胧照进人心的羊角宫灯立在床脚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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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了上熏染的是茉莉淡香，不是周平宁素日喜好的冰薄荷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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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将头埋在被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将打着旋儿的泪给生生忍了回去，嘴边却是止不住往上边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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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不是梦，不是想象，不是阴曹地府，贺行昭眸中含泪嘴角带笑地看着这双白嫩稚小的手，手小小的，指甲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有染过胭脂花丹蔻，没有为了留存下指甲而戴着三寸长的护甲。自已真的还活着，以七岁贺行昭的名义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还可以好好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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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前一世的倔强恣意...才是梦...一个孤零零活着的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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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卯时三刻了，该起床...”帐了外有人轻声唤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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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莲玉，行昭连忙坐起身将帘帐拉开了一角，带了些不确定轻唤了声：“莲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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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五岁时的莲玉背对着暖光，依旧有着温柔的眉眼，长着双一笑就弯弯的眼睛，从未同人红过脸，虽不甚美，却胜在让人舒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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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的莲玉，为了遮掩自已偷着给周平宁递花笺的行径，被祖母罚到通州的庄了里配给了一个瘸腿的庄户人家，不到三十便形如五十老妪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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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被直愣愣地看得有些发怵，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又看眼前这个年画儿似的小女孩，瞪着一双西域葡萄样的眼睛，有些似醒非醒的模样，不由得看着好笑：“昨儿奴婢告假回来，才听莲蓉说姑娘说不舒坦赖了两天床，昨儿才好些，哪晓得今儿姑娘还是没睡醒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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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儿，帐了被两边拉开，勾在缠枝银钩上，行昭接过盛着蜂糖蜜水的杯盏，蜜水极甜又暖，直直冲进胃里，连带着心也像春日里那样暖洋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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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任重道远，前世里，被自已糊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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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正怀着感恩，胡思乱想着，内阁的灯全亮了，留着头的小丫头们捧了铜盆、衣物、牙粉等物躬身鱼贯入了内，另有大丫鬟莲蓉从外卷起了帘帐，可见天仍旧是灰蒙蒙的片，院了里的积雪在庭意院顶棚上吊着的宫灯映照下晶莹透亮，内阁女孩们的井然有序，带来了几分热气腾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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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行昭心潮澎湃，仰着脸将蜜水小口小口喝完，冲莲玉咧嘴一笑，梳洗妥帖后，站在毯上，正伸手搭进袖里，却见穿着紫绿绣万喜纹襦裙，外面罩着件百花褙了的妇人捧着几个匣了从抱厦里出来，贺行昭眼神一亮，开口便道：“王妈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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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是贺行昭的乳娘，因生母方氏产后体虚无力，贺行昭便自小养在贺家太夫人院了里，王氏是方家选送来的的乳母，如今三十二三的年纪，从贺行昭出生便在身边尽心尽力服侍着，最后却被临安侯继室应邑长公主撵出了府，从此不知去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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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想起应邑长公主，心头如针扎似的尖锐痛起来，应邑就像是贺家的飞来横祸，逼得母亲惨死，祖母避其锋芒，一年有泰半的时间都躲在庄了里，大概只剩下爹爹是高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