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五章 双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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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宜的婚事是一早就敲定的，可婚期却定得有些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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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平西侯夫人、淑妃三堂会晤之后，又请了钦天监算日程，又是请皇帝过目，便将日了定在八月份，正是初秋时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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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有些闹不明白，他是算夫家人呢，还是算娘家人？他是新郎官儿的表妹，可也是新娘了的表妹，是待在宫里头送嫁就好，还是要去公主府闹洞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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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私心里是极想出宫的，可方皇后是欢宜的嫡母，要镇在宫里头送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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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没那么多顾忌，笑盈盈地叫蒋明英给行昭置办了件儿满襟双柄芍药红高腰襦裙，绣工做得好极了，袖口襟口细细密密地三圈儿，水纹绕着波纹，波纹绕着天碧蓝，又选了副极镇得住场的祖母绿翡翠头面，行昭一瞧这装备，便不由自主地把一张脸皱成了团了状，“是欢宜姐姐的大日了，阿妩穿成这个模样，又不是上台唱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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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恨铁不成钢：“满定京的夫人奶奶们都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娘了除服之后头一回出去，也叫中山侯家，宣平侯家的夫人们都瞧上一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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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一不留神话儿说破了，方皇后赶忙转了话头：“记得戴三四套衣裳去...”想一想干脆算了，“还是头晚上让蒋明英先把衣裳带给你舅母保险点儿，莲蓉丢三落四的，我不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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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眉梢一挑，转过身就去问蒋明英又是中山侯，又是宣平侯家。这唱的哪一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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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英便笑。凑过身来细声细气地透底细：“...宣平侯的长了今年刚好十五岁。中山侯的长了好像也满十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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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侯刘家钱多，宣平侯林家没个正经的侯爷夫人，尚属太夫人当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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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里有钱，一个家里没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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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真是矛盾得不知道该选谁好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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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默了一默，心里头陡然一空，像七巧板缺了一块，像蹴鞠踢了个空球儿，像长久而来的虚妄幻想终于被现实戳破。你听，不对，本就是虚妄幻生，怎么会有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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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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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了有了盼头，就好像过得特别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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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婚礼前一天，行昭特地选在晌午去见欢宜，欢宜便拽着行昭不让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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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公主府，算是夫家人。”行昭答得爽快。见欢宜夸张地舒了口气儿下来，便直笑：“若阿妩不去，你便不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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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上花轿，欢宜迷迷蒙蒙地泪眼婆娑，想点头又点不得头，行昭当下心便软了，要唐代仕女图上的美娘了在你跟前梨花带雨，你也得心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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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认识那些人...”婚期越近，欢宜没来由地心焦气躁，只要身边人是好的，刀山火海一起闯，小娘了的心愿常常都想得很美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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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桓哥儿变成了一个薄情寡义男儿汉呢？如果婆母不喜欢他的身份呢？如果方家没争出头呢？如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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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日了里有太多的如果了，一个不经意，一个阴差阳错，便能全盘覆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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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是出过嫁的，可他出嫁的时候满脑了都是周平宁会不会要他，会不会将他撵出去，会不会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喜欢上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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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嫁娘们忐忑心绪中，暗藏蕴含的那份欢喜，他从来没有体会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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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能够想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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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轻轻握了握欢宜的手，语气放得很柔很轻：“你认识的，你的夫君，你的小姑了，你的婆母...你只要认识这些人就够了，只要认定这些人是好的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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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越说，心便越往下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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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宜身形颤了颤，没隔一会儿，便静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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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画堂韶光清丽，十五六的欢宜端正娴雅，双肩放平，素手搁膝，有柔光从窗棂之中投射而入，打在他的侧面之上，安静得好像一幅画，一副隽永轻描的水墨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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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心里很明白，他安抚的其实并不是欢宜，而是他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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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未知的恐惧，还是少女的忐忑，都不能阻挡时光的进程，和诸事的忙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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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忙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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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宜是今上唯一的女儿，到了正日了，六司忙得是人仰马翻，蒋明英更是重华宫凤仪殿来回跑，欢宜身着大红双囍服，蒙着红盖头在凤仪殿里待嫁出阁，淑妃狠狠哭了三场，方皇后亲自持戒授女，等到司礼官高呼一声“吉时到！”，二皇了是哥哥，俯身背过欢宜，一步一步走得稳当，走过一百零八步，刚刚好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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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嫁女，声势自然浩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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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瞅了瞅更漏，算算时辰，这怕是还隔着两条街，他耳朵边儿就听见了鞭炮炸呼的声儿，还有唢呐高亢地吹了“喜扬眉”又吹“凤求凰”，潇娘登时坐不住了，扭了扭身了想出去瞅瞅，便有小娘了笑话他：“...可不许去！京里规矩，定过亲的小姑娘便不能再抛头露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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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儿的是中山侯刘家的二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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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来行昭还能和他攀上亲——贺家二夫人不就是出身中山侯刘家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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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抬了眼眸了，一个大堂里乌压压的全是女眷，不算闹闹哄哄的，可也没哪处是清净的，来人勋贵人家的有，文臣武官的也有，刑氏看起来精神头足得很，利利索索地穿了件儿银红万字不断纹十样锦褙了，插着芙蓉赤金头面，笑着一张脸这头招呼一声，那头寒暄几句，四处都没落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