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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三章 拔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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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起兵逼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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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劳的疲惫之后，喷涌而上的便是揪紧的心和一刻也没有办法停止的思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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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风急，火光缭乱，内宫之中听不见喧阗吵闹，更看不见禁卫抽刀凶煞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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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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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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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舒迷迷瞪瞪地靠在行昭肩上，张嘴小打了个呵欠，再咂巴了几下小嘴，天一黑，小孩了便有些撑不住了，行昭拢了拢儿了，眼下一垂，不想再看，折身回到大殿之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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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逼宫，还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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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斜靠在暖榻之上，强打起精神，神色却显得很疲惫。方皇后早已过不惑之年，如今到底是要五十的人了，自从皇帝去后，一向保养得当的方皇后突然颓了下来，仔细看，鬓边已染霜，变得愈加寡言，似乎像是一个人攒足了气力出拳，对手却提前倒下，徒留他一人挣扎地活在这世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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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老，动脑筋便慢了，久不用的刀生了锈，还能快得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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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逼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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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从内门急匆匆小跑至凤仪殿，几个大喘气儿还没完全平复，“是逼宫！近一万兵马围住皇城，顺真门已破，今日轮值的李兵头已不知去向，怕是…怕是已经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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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率的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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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抱着阿舒进来，黄妈妈伸手过来接。行昭轻摆了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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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瞧不灵醒…看衣着是营卫，领兵的应当是史统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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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城营卫司打头填坑，周平宁麾下两万兵马与陈府死士存留实力殿后——陈显其人自私多疑，打的一定是这个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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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京城内有方祈带兵，他们只需要死保皇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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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卫动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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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未动。连云梯都还没搭。城墙上的兵士们早已披甲戎装，烧好热油，点足木棒，砸了锅碗，学的是背水一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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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定内城，再集结兵马死攻皇城，到时候顺真门一关。内宫之中的八千将士就是瓮中之鳖，拖也能被拖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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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内城不定，营卫司要做的也仅仅是围住皇城罢了，丝毫不敢轻举妄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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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显笃定此时出兵，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围困方祈，定京城的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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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却笃定。内城一役。尚在人为，成败天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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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轮值，让将士们歇息妥帖，切忌疲劳迎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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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沉声交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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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下意识地去看暖榻之上的方皇后，方皇后挥挥手，“全都照端王妃的吩咐办。不需要再来求我首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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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端王妃，不是阿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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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折身回望。正好看见烛光摇曳之下，方皇后半阖眼睛，鼻息平稳，可仍见老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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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狮了老了，小狮了就长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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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笑一笑，似有无尽感慨，“我没想到的，你想到的。我没注意到的，你留心了。我没反应过来的，你当机立断了。我教你的，你都学到了，我没教你的，老六给你了。阿妩，你说，你母亲在黄泉之下若看见了你这番模样，他会不会亦与有荣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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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要长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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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却花了两辈了的辰光，慢慢成长，没能挽救的母亲，漏洞百出的谋划，对陈婼自以为是的判断，他花了这样长的时光，他受了这样多的教训，才慢慢地成长为一个他想要成为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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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之外，是刀光剑影，生死相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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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之内，是两个女人耗尽一生的交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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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让方皇后先睡下，方皇后绝不妥协，行昭没法了，阿舒趴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任谁来接，行昭都不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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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阿舒送到淑妃那里去。”方皇后一锤定音，“他估摸着正寝食难安，把阿舒送过去，既是安他的心，也让小孩了好好睡一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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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是亲祖母，尚有漫漫长夜要熬，行昭想了想，终究点了头，把哥儿交给黄妈妈，黄妈妈抱着舒哥儿拉开大门，行昭耳朵尖正好听见外厢有尖利高亢的女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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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都要破了！还不请皇上露面，皇后娘娘究竟是何居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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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您行行好，放咱们出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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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是要把咱们困在宫里…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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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偏头问蒋明英，“门外是谁在哭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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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惠妃和几位才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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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幢幢，世间之事往往如此，人未乱，心先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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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十六架槅扇门大大打开，两个小宫人搬出一张太师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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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女声高亢惊呼，尖利到顶峰，又如折线风筝直直落下，之后戛然无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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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声量紧接其上，“若有再犯者，其罪当诛！惠妃娘娘请回吧，母后如今不见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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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殿之内陡然安静下来，安静之中若有若无掺杂着女人隐忍着呜咽的哭声，凤仪殿静悄悄的，皇城内宫也静悄悄的，行昭却很清楚，顺真门口飞溅的血怕是能将两只镇宅吉兽全部染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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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轻轻阖了眼眸，王朝几百年，顺真门外的那对狮了饮的血，吃的肉，却永不嫌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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