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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艳光四射的万黛河面前,崔剑有片刻的分神,心旌摇曳了那么一下,又摇曳了那么一下,然后,稳住了。

崔剑是知识分子,但他这个知识分子跟黎江北那样的知识分子又有不同。他把自己称为性情中人,他认为像黎江北那样活着太委屈了。心里只有工作,只有专业,这种人比木头还枯燥。这是他跟黎江北说过的原话,是黎江北因为一个女人批评他时,他反驳黎江北的。是的,崔剑喜欢女人,这点他从不避讳,也避讳不了。他干下的事,他自己知道,黎江北也知道,他抵赖不掉。

实在被黎江北批得猛了,他就狡辩,说他的喜欢跟别人的喜欢不同,别人是带着,带着贪婪,他呢,只是带着对美的赞赏。“江北啊,你对美视而不见,把生活过成一锅淡粥,可怕!”黎江北刚一反驳,他又道“热爱事业没错,我也热爱,但男人仅仅为了热爱事业来到这世上,亏!我不,除了事业,我眼中还有美,这就是我比你活得丰富活得多彩的地方。”

“你那不叫多彩,是乱采,滥采!”黎江北驳斥道。

“算了,不跟你争,你这种人太正经了,正经得让我害怕。我不想过你那种日子,这事上你不要干预我,这是我的权力。”

“权力?你是色!早晚有一天,你会让这个色字害了!”

崔剑绝不承认自己色,怎么会是色呢,我这是欣赏!黎江北不懂,这点他没资格跟我理论!崔剑这一生,对别的都不怎么贪恋,独独对美,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但他哪里见过如此不张扬不怒放却又光芒逼人的美啊!

这一天的崔剑,感觉眼前盛开着一大团绚丽的花朵,眩得他坐立不住,差点就把自己迷失掉。

崔剑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是他现在的心境不容许他对女人产生幻想,还有面前这两个男人,也压迫着他,让他腾不出心境去欣赏万黛河。

简单打过招呼,崔剑坐在了万黛河对面。这一坐万黛河就整个儿暴露在了他眼前。

崔剑后来发出感叹,都说青春对女人最重要,都说年龄是女人的本钱。这话错,大错特错。万黛河不年轻了吧,不青春了吧,但……眼睛,眼睛才是女人最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可惜太多的女人忽视了这点。当然,眼睛之外那如江水般涌来的滔滔诱惑,还有那怦然怒放的绝艳光芒,都是这一天震撼他的风景。

饭桌上的气氛相当轻松,曾经的教育厅葛厅长、现在的省委组织部第一副部长对他仍是那么热情,当初考察班子时,就是葛副部长找崔剑谈话,后来又是他到学校宣布崔剑的任命书。崔剑对他是心存感激的。而对于有着“铁面虎”之称的公安厅陶副厅长,崔剑更不陌生,陶副厅长在教育厅工作时,跟崔剑有不少接触,当初城市学院改革,吸纳和兼并金江师范专科学校、金江教育学院、江北工学院等,他是改革小组的领导。后来查处原城市学院院长案,正是由陶副厅长担任专案组副组长,他的铁腕作风给崔剑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

崔剑只是不明白,这三个人怎么会在一起,打电话叫他来,又是什么意思?

一阵儿寒暄后,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葛副部长,葛副部长脸色很暖,很“内部”,也很友善。“内部”是个暗语,是指官场中一条线或一个圈子中的人,官场还有很多这样的暗语,崔剑也是担任院长一职后才渐渐知道的。老实说,他对这种暗语抱有反感或是抵抗情绪,他自认为不属于任何圈子,也不情愿让谁划在某一条线上,碍于葛副部长的特殊身份,他也勉强笑了笑。

“今天来,没多大事,就是想叙叙旧,难得万总给我们提供这样一个机会,大家一块坐坐,聊聊天,交流交流感情。”说完,葛副部长意味深长地冲万黛河一笑。

万黛河慌忙将目光避开。崔剑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进门到现在,他都处在恍惚中,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真是不多,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加上一个重量级的美人,一下就把他的心给弄乱了。

见葛副部长盯着万黛河,下意识地,崔剑也将目光投向万黛河。万黛河脸上始终保持着一丝浅笑,那笑是粉红色的,偶尔也显出一两道白,但崔剑看到的,尽是红,白被他忽略了,或者他就压根没想到,万黛河这样的人,脸上也有露白的时候。粉红在他眼里一盛开,衬托得万黛河那张脸越发妩媚,等染了几杯酒,脖颈处那大片的空白也渐渐跟脸粉红成一色,崔剑目光里自然而然地多出一道道诱惑。万黛河感受到了这目光,略带矜持地低了一下头,然后启开朱唇,用性感的声音说“三位都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师长,我一直想请三位坐坐,聆听三位的教导,就是不敢贸然打扰,领导们的时间真是太珍贵了。今天我斗胆请领导们来,绝无别的意图,就是想跟领导们拉拉家长,当然,也希望领导们能对万河的发展提点宝贵意见。”说完,她捧起酒杯,给三位敬酒。

这番话让崔剑听得云里雾里,叙旧,有什么旧可叙?提意见?万河是江北建筑业的龙头老大,是地产界大亨,它的发展让人咂舌,用得着让他们几个提意见?等接过酒杯,崔剑就明白了,今天这出戏,还是为搬迁而来!

他沉默了,收住心思,再也不敢心猿意马,更不敢想入非非,一本正经端起脸,开始等他们打下一张牌。

陶副厅长跟葛副部长相视一笑,故意插科打诨,再次把饭桌的气氛搞活。崔剑绷了一阵儿,绷不住了,对方并没提搬迁的事,更没提闸北新村,看来是自己多疑了。他举起酒杯,试探性地给三位敬酒,除了万黛河略微推辞一番,他们两位全都爽快地喝了。

接下来还是不谈正题,扯东谈东,扯西谈西,扯得崔剑都没了思辨力。毕竟他只是一院之长,常年处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社会上这些花边新闻,小道消息,听得少,谈得就更少,而且,谈这些需要一种功力,一种耐心,一种良好的酒桌修养。崔剑恰恰缺少这些!

听着听着,他又发起了呆,这顿饭,到底吃的是什么味道啊?

就在他思想开小差的空,陶副厅长忽然说“老崔啊,有件事忽然想起来,想问问你。”

“什么?”崔剑一惊。

“最近我在办一件案,一件20多年前的旧案。这案呢,真是奇怪,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殉情,死了怕有20多年了吧,本来这也不叫案,但最近有人举报,说女人是被人害死的,是一起谋杀案。”说到这里,陶副厅长顿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却定格在崔剑脸上。

“案子的事,我不懂。”崔剑道。

“不,我不是跟你谈案子,我是跟你谈女人,也谈谈男人。你说,案中的这个男人,20年来他该不该忏悔?”

“忏悔?”崔剑似乎听出了什么,目光一抖。

万黛河也被陶副厅长的话惊了神,陶副厅长跟崔剑谈这些,事先她并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不来了。当然,这是万黛河的心思,崔剑并不知道。崔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万黛河有她自己的原则,哪些话该在饭桌上说,哪些话不该说,心里得有个数,不该饭桌上讲的,绝不讲。比如万黛河对自己的打扮,跟谁在一起,穿怎样的服装,化怎样的妆,都有讲究。她今天这样打扮,这样化妆,绝不是为了崔剑。请她来的这两位,都是跟万河实业有着深刻关系的人,都是她不敢开罪更开罪不起的人。他们打电话请她,焉能素面朝天就来?

陶副厅长深一句浅一句往崔剑心上挠痒痒,万黛河听了一阵儿,憋不住了,但又不能明着阻止,只能故意扮出一副小女孩的脸色“陶厅长,谈点别的吧,谈案子我怕。”

陶副厅长笑了一声,没理万黛河,继续跟崔剑说“你是教育专家,又是心理学教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崔剑垂下了头,男人,女人,殉情,谋杀……他在脑子里急速转动这些词。转着转着,忽然就转出一件事来。崔剑一震!一身冷汗嗖地涌出,本能地,他就想站起来。

“怎么,崔院长记起什么了?”

“没,没,我在瞎想呢。”崔剑拿起纸巾,不停地擦汗。万黛河见状起身,却又不知道站起来做什么。尴尬了一会儿,走到空调边,调了一下温度。

接下来是沉默,是胶着,是让人熬不过去的一段尴尬。

终于,陶副厅长又开了口,这次他一开口,崔剑就真正坐不住了。

“对了老崔,有个人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以前有个助手是不是叫陆小月?”

“陆小月?”崔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咬了一下,一直固定在椅子上的身体猛地一抽“陶厅长,你打听这做什么?”

“没事,随口问问。”陶副厅长真就是一副没事的表情。

万黛河连着打了几句岔,都没能将陶副厅长的话止住,脸上的粉红一褪而尽,显出比崔剑还烦躁的神色。

葛副部长见状,往她跟前凑了凑,跟她开起了不荤不淡的玩笑。万黛河硬着头皮,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心里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笑,笑啊。

好久,等陶副厅长说的差不多了,葛副部长才扭过头,装作才记起他们似的,问“你们谈什么呢,这么投缘?”

“我跟崔院长谈一件旧事。”陶副厅长点上烟,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烟雾吐出来,罩住了崔剑失色的脸。

连抽几口,陶副厅长像是忽然记起一件事“对了,有张照片大家看看,这女孩,也许你们认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万黛河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真实目的了。她心里掠过一股寒意,人啊,为达到目的,怎么什么方法都敢想呢?

想归想,场面还得应付。毕竟,如果这时候她不解围,崔剑怕真就没了退路。她再次扫了眼照片,故作惊讶道“好漂亮的女孩子,文静,端庄,陶厅什么时候对女学生感起兴趣了?”

“别乱说。”陶副厅长抢白了一句,继续对崔剑说“崔院长认得吗?”

崔剑赶忙摇头。其实他的目光并没往照片上看,要是看了,也许他就不这么说了。

一直保持缄默的葛副部长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个女孩怎么这么眼熟呢?哎,崔院长,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城市学院的?”

崔剑不能不看了,这一看,崔剑就又惊出一身冷汗。

照片上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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