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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说有贵人生病啊……”还是有人谨慎,“要不进去问问再说?”
“哎哎,不能问不能问。”君珂一把抓住对方,附耳过去悄悄道,“作死哦,万万问不得!实话告诉你,知府大人叫我悄悄来看诊,不得给任何人知道,贵客……不举!”
“啊?”
“嘿嘿。”君珂笑,端庄里充满猥琐。
“原来如此,请——”一群人心领神会地笑,放开栅栏。
君珂闲闲步入,将窃笑留在身后,很好,很好,从明儿开始,沈相大人的雄风,便要一去不复返了。
一路进去,在别业门口,家丁挡路,君珂附耳,“我悄悄和你说哦,我来看沈相不举!”
在大门,君珂神秘兮兮对管家,“千万别惊动其他人哦,我来看沈相不举!”
在二门,君珂鬼鬼祟祟对护院,“你确定你要进去通报吗?你确定沈相希望他的隐疾被人知道吗?你知道那是什么隐疾吗?……不举耶!”
连过四关,君珂相信,虽然自己对每个人都关照不得泄漏,但不出很久,整个知府宅邸,都会知道,沈相安排神医偷偷进府给自己看病——不举。
八卦的力量是很凶猛的,君珂预计一月之内全三水县都应该可以共享这个充满暧昧色彩和刺激气息的奇闻。
当然,君珂的目标是全大燕。
进了二门,眼看着宅院还是很大,君珂并不发愁,打个呼哨,幺鸡无声无息出现在长廊顶。
“沈梦沉的骚气你还记得吧?”君珂问幺鸡,“给我找他住哪呢。”
幺鸡眼神立即发蓝,表情苦大仇深——被踩过、被扔过、被当做挡箭牌转悠着飞过,幺鸡对沈梦沉的恨,绝不下于纳兰述或君珂。
三转两转,幺鸡便寻到了一处屋子,很清幽的独院,稍稍有点偏僻,很符合沈梦沉阴暗隐蔽的德行。
刚到门口,一个丫鬟正好从门内出来,端着托盘,回头对里面的人道“相爷还没回来,你们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晚上要宴客呢。”
君珂心中一喜,心想天助我也,她本就不想和沈梦沉对上,只想偷了他解药走,现在他不在,她只要把所有瓶瓶罐罐都掳走,回头让柳杏林帮她辨认哪个是解药就行了,既稳妥又安全。
她闪身躲在墙后,对墙头上幺鸡打了个手势。
幺鸡得令,身子一耸,在那丫鬟转身的时刻忽然扑了下去。
全力扑出的幺鸡快得像光,闪着淡蓝银芒的白光,与此同时君珂低叫“鬼啊!”
那丫鬟听见风声可怕,眼睛也来不及转就看见鬼魅似的白光一闪而过,再听见君珂完美的配词,眼睛一翻,倒头一栽。
吓晕了。
君珂一把接住,转头看看幺鸡,又是白狗一只,刚才那蓝光像个迷离的梦,她仔细地打量了幺鸡几眼,发觉这家伙越长越不像狗,狮鼻阔口,全无犬类脸部尖长形状,倒像猫科动物那般浑圆扁平,脸部的毛也奔腾扩散,凛凛如狮,一瞬间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不会是那种大名鼎鼎的玩意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此刻也来不及深思,将那丫鬟搁在院子外的花圃里,剥了她的丫头绿衣换上,一闪身又进了门。
外间丫鬟穿梭来去,桃红柳绿,各自忙碌,也没人多看君珂一眼,一个大丫鬟打扮的女子,远远看见君珂的侧影,便吩咐道“玉儿,去给相爷卧房熏香,我们去备水。”
君珂正中下怀,连忙胡乱应一声,溜进卧房。
一进门君珂就开始翻箱倒柜,也不打算隐蔽行藏好让沈梦沉不能发觉——可能么?她敢打赌,沈梦沉的东西看似无序,但是只要一根头发丝挪了位置,这人都会第一时间察觉,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浪费时间再给他恢复原状?
君珂跳上箱笼,翻!
君珂拉开抽屉,翻!
君珂掀开被褥,翻!
君珂打开马桶盖……迅速关上。
满床倒着精致衣物,这男人衣服多得可以开估衣店,这还是在旅程中,换成他府邸,是不是得三间屋子来装?
满室里腾开浓郁香气,那种奢靡华丽让人想起暗夜华筵灯火流光的香,君珂鄙视地捂鼻子——熏这么浓,怕是要掩狐狸臭吧?
她翻被褥摸衣服,锦绣被褥里夹着鸳鸯肚兜、金线长袍上缀着牡丹香帕、床下便鞋里落了支七彩琉璃钗,无意中踩到一个东西脚一滑,一看,床踏上滚了龙眼大的珍珠。
真真将贵族糜烂荒诞的生活表现了个极致。
但是却没有瓶子,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解药的东西。
君珂不信沈梦沉到哪都把解药带着,她听说沈梦沉父亲那一系,出身神秘,代代都是各国国师级别的人物,擅各类药物,这种擅毒的人,应该很喜欢研制各类毒物,这些东西全要携带是不方便的,肯定有个存放的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没搜到呢?
君珂抬起头。
紧靠着内间放马桶的地方,是一排紫檀格子架,从下到上依次放着毛巾熏香盒子胰子等净手净气的东西,最上面的盒子敞开着,一览无余是一些干枣,君珂知道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堵鼻子防臭的,先前仰头瞄了一眼,就没有再多看。
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干枣盒子上。
如果她是沈梦沉,她怎么藏解药?
很明显,沈梦沉应该知道,会来他这里找解药的,要么是纳兰述,要么是君珂。
所以他要藏东西,就必须利用两个人意识的盲点。
纳兰述的盲点是什么?他是郡王,最尊贵的那群人之一,高贵的出身令他自然而然地对某些地方不会搜查仔细——比如卫生间。
君珂的盲点是什么?她是女性,娇小玲珑,她不会介意去搜卫生间,但对于高处会自然而然忽略——人对于自己力不从心的某些事,会下意识跳过。
于是两个盲点的交汇点来了——卫生间高处。
君珂脑海里灵光一闪而过,随即毫不犹豫,爬!
她要自己看清楚,那些干枣有什么古怪!
木架靠在墙边,不太稳,她踩着架子往上攀,专心看脚下。
“砰。”
一声闷响,脑袋一阵闷痛,君珂金星四射抬起头,便看见上头承尘上倒挂下一个人,正苦着脸摸头,看见她仰头,立刻换了一脸笑,道“好巧,你也在这里?”
君珂没好气地盯着面前这张倒挂的脸——皎皎如玉,暖玉生烟,眉色烟青如远山生黛,眸子流动似星火飞光,鼻子笔直跌宕如名家诗句,唇色轻红,那是初春因风飞过的蔷薇。
那一线轻红正倒挂她眼前,柔软而香气淡薄,也在她唇侧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君珂突然便红了红脸,连忙咳嗽一声,假笑“好巧,你也在?”
“是呀。”从上头倒挂和君珂头碰头撞上的纳兰述,轻轻巧巧落下来,顺手抓了一把干枣,“听说此地干枣十分独特,过来瞧个新鲜。”
君珂掀唇一笑,心想这家伙倒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纳兰述摸摸她脑袋“没撞痛吧?”
君珂一偏头让开,心中懊恼自己的手铐一定又被家伙没收了,早知道秘密武器就不能拿到这些强人面前,不过是送上门的份,心中郁闷,没好气地道“摸幺鸡去!”
幺鸡蹲着,仰起大头,伸出一爪,示意“枣子给吃几个,就给摸。”
“你确定你真要吃?”纳兰述一笑,“吃完大头缩成小头可别怪我。”
“果然是枣子有问题?”君珂拿过几个枣子,入手就觉得不对,干枣哪有这么重,仔细观察,枣间有缝,轻轻掰开,滚出一粒紫色药丸。
再掰开一个枣子,滚出一粒黑色药丸。
君珂摇头,叹息,“好混账的心思!”
然而也不得不佩服沈梦沉,好狡猾的心思,世人习惯解药毒药必放在器具内,谁想得到他竟然随随便便藏在一把用来堵鼻子的干枣里?
“既来之则安之,既得之则掏光之。”君珂抓起盒子,拿出个方便袋唰唰唰就往里倒,纳兰述满意地看着她,心想很好很好,我看中的女人就该这么黑。
君珂倒完,将盒子一搁,纳兰述眼光掠过盒子底,忽然目光一凝,道“且慢!”
君珂停手,愕然看他。
“这盒子……”纳兰述接过那个装枣子的盒子,翻来覆去看了下,发出一声冷笑,转手递给她,“看出玄机没?”
君珂把盒子拿到手里,此时枣子倒空,她忍不住“咦”了一声,这盒子这么轻?
仔细一看,才发现盒子竟然是纸做的,一层层黑色的加厚的纸,糊在一起,做得板正,黑色纸上隐约有淡青色字迹,远看去像普通的描了淡青纹路花样的黑木盒子,哪里能想到,这其实是纸糊的。
“特制的纸和药水。”纳兰述道,“一张张揭开来,泡散,显字,再重新装订,就是一本书,我刚才无意中在盒底看见一个‘经’字,才发觉不对,看样子,这可不是简单东西,这似乎是传说中他们沈家密不外传的《毒经》。”
君珂把盒子仔细又看看,再次佩服了沈梦沉的狡猾。
解药和毒经放在一块似乎很傻,其实却是最聪明不过,万一有人识破干枣的玄机,欢喜之下必然觉得收获颇丰,拿了枣子就走,哪里还会想得到再去仔细看看那盒子?
“这东西还是毁了吧。”纳兰述皱眉看着那盒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沈梦沉这种人做的事,还是小心些好。”
君珂却有些舍不得,她自来到异世,因为实力不强饱受欺凌,至今容貌未复,虽然内心坚强,但也难免不甘,此时机会在面前,怎么舍得放弃。
这层心思却不愿对纳兰述说,这个外表随意潇洒的家伙,骨子里其实大男子主义得很,她这么一说,他必然大包大揽说要一生保护她,可她怎么能指望他人一生保护?纳兰述身边难道就没有危机风险?这世间的路,真要想好好走下去,从来只有靠自己。
“先留着吧。”她笑道,“其实书本无知,能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关键看用的人干净不干净而已。给沈梦沉,自然是助纣为虐;给别人,或可以济世救人。”
“你是想给柳杏林吗?也好,只是自己万万不可去学。”纳兰述觉得拿去给柳杏林也好,那爱医如命的家伙有了这东西,八成得没日没夜钻研,也就少在君珂身上花心思。
君珂笑而不语,纳兰述注视她,神情有点古怪,他想起和君珂失散后几次遇见她,她都是和柳杏林在一起,他也隐约听说了君珂大闹柳家那事,好笑之余不禁也有些吃味——两人似乎情谊不错啊,这丫头为柳杏林悍然劈门,却坚持和他擦肩而过数次不认,可真有良心。
君珂转开眼,将《毒经》收起,纳兰述脸上那表情,似乎可以和某种叫做“吃醋”的东西挂上钩,她却不愿深想——王府寝殿誓言犹在耳,那位尊贵而厉害的王妃还在那寝宫里遥遥远观着她唯一的爱子,只要成王府在,只要那位母亲在,纳兰述就算有点什么想法,也永不可能。
何况……君珂自嘲地摸摸脸——你就算恢复容貌,也不是绝色,成王府二等丫鬟保不准都比你美貌些,郡王爷目前对你有兴趣,一是因为相携逃亡的救命之恩,二是因为你有和大燕女子不同的新鲜处,但恩情会日渐淡薄,新鲜会走向老旧,到得头来,他恍然大悟,你要如何面对那般曲终人散的尴尬?
感情从来是不能和恩情混杂在一起的,热恋的时候会不去区分,一旦情感进入平稳期,在生活中逐渐冷却,终有一日会发现,原来那不是爱。
君珂不想等到那时候再来面对醍醐灌顶追悔莫及。
若要爱,必得纯粹真爱,她不要任何其余因素,混杂其中,降低了爱情的纯度。
君珂深深吸一口气——古代的风光还是很纯净的,古代的空气还是很好的,古代的爱情却是不可幻想的,这乱世、阴谋、王权、争夺,不是她这别有心思的异世人能搅合得起的,她还想活长点,她还想找到三人组,她想和那三个人开个超级医馆,她透视病情文臻灭杀细菌景横波瞬移药包太史阑一摸骨愈……未来很美好,在抵达美好未来之前,别找死。
“走吧。”她忽然便失去了再翻弄沈梦沉卧房的兴趣,悻悻然转身。
纳兰述默然立在原地,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神在君珂转身瞬间黯了黯,君珂的心意虽然没有写在脸上,但出身皇族历经人心浮沉的纳兰述如何看不出?
她微笑的眼神隔在云外,她的避让就是拒绝,她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乃至放弃女子最珍视的容貌,却未必愿意将自己全部投入他的生活。
不过……没关系。
你若不愿进入我的生活,我便努力怀拥这全部天地,让你无论走到哪里,最终都走进我的怀里。
纳兰述微笑,立得笔直,风从廊间过,携三秋桂子香气,在乌鬓少年流水般的黑发间盘旋,他垂下的眼睫沉沉如梦,载了这秋色烟光里所有难言的心事,站立的姿态却如奢靡华堂里一株玉树,琳琅耀目,光艳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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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此刻都沉默,揣着战利品向外走,君珂有点恍惚,刚走了没两步,身子忽然被纳兰述重重一拉,她愕然回首,纳兰述却没有解释,一把将她拖回了室内。
君珂心中一跳——定是沈梦沉回来了!
纳兰述心中暗骂尧羽卫这回怎么这么废物,人都到面前了怎么都没打个信号?一伸手揽住君珂的腰,无声无息飞上承尘,天窗原本就开着,幺鸡已经窜了上去,戚真思懒洋洋露出半张脸,等着接应。
底下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进门就是腾腾的雾气,两个丫鬟吃力地抬着一桶水进来,看见室内一片混乱,瞠目结舌,赶紧放下水,慌乱地一阵收拾。
纳兰述趁着这一阵乱,将君珂放在了承尘上,他想将君珂先托上去,君珂却不肯——怕裙子走光,纳兰述只好自己先上去,伸手下来接她。
两人手正要碰上,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沈梦沉,立在门口,衣袍委地,腾腾的雾气里看不出容颜神情,两个丫鬟慌忙请罪,扯了个理由说刚刚想晒衣,不小心弄翻箱笼,沈梦沉随意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那丫鬟出门前又小心翼翼地道“相爷,热水已经打来,半个时辰后应该正好放温。您可需要……”
“出去。”沈梦沉的声音不辨喜怒,那俩个丫鬟却激灵灵打个寒战,连忙告退,君珂皱眉,心想不会狗血地碰上了沈某人要洗澡吧?不过没关系,姑娘我没兴趣长针眼,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轻轻站起,底下沈梦沉没有抬头,果然开始宽衣,掐金线杏色锦袍悠悠落地,袖子里骨碌碌滚出一个东西。
君珂眼神突然一变。
那是个精致小瓶,沈梦沉身上,是不是就这么唯一一个瓶子?
她虽然拿走了沈梦沉全部的窖藏,但也担心,沈梦沉这个缺德的,真的会把属于她的解药只放在身上,那她来一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看见这个小瓶,更验证了她的担心。
君珂站起的身形,缓缓坐了下去。
上头纳兰述一看便已明白她的心思,顿时大急,连连手势示意她不要冒险,需要取解药,他去。
君珂的手指却已经从他努力伸下的手掌中慢慢滑开,纳兰述立即伸手去抓,已经抓了个空。
他二话不说要跳下来,被戚真思从后面紧紧抓住。
纳兰述冷冷回首,素来清波明漾的眼神此刻煞气生冰,戚真思凛然不惧,手指抓得更紧。
两人在屋瓦上头打官司,君珂已经顺着承尘下的柱子,慢慢无声地滑了下去。
底下。
热气弥漫,水桶就在榻前,也不怕热气弄湿了被褥,沈梦沉似乎并不打算洗澡,他缓缓上榻,手一撒,一点什么东西进入热水之中,散发开一点特别的气味,随即他面对热气蒸腾的澡桶坐好。
君珂捂着鼻子,滑下柱子,悄悄接近被他扔在椅子上的外袍。
沈梦沉盘膝坐定,忽然开始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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