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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语声响在耳边,君珂浑身又是一冷!
沈梦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即她想了起来,沈皇后是沈梦沉的亲姑姑,作为娘家嫡亲的外甥,他进来见见姑姑,是没什么问题的。
“娘娘。”沈梦沉向帘内躬了躬身,“今儿可好些了?”
“不过老样子罢了,只可惜遂不了某些人的愿。”里面的声音慵懒,分不出喜怒,连这样似乎带有怨气的话,听起来也淡得像梢头飞落的柳絮。
“君供奉可看出娘娘的痼疾来?”沈梦沉转身问君珂,微微上挑的眼角笑意悠长。
他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赐封了。
君珂的眼睛忍不住又对帘幕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再次令她心中一紧。
帘后榻上,那卧着的人影,腹部微微鼓胀,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看得见血管经脉之下,一团小小的蜷缩的黑影。
那黑影乍一看让人以为是肿瘤,然而再一细辨,再结合所处的位置,便叫人心中发冷。
那是一个还没成形的死胎!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没有流产,在皇后腹中呆了下来,渐渐转为痼疾,折磨了她十数年的死胎!
很明显,当年皇后流产之前,怀的是双胞胎,流产只流掉了一个,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腹内还留了一个。
这样一个东西留在了腹内,如何不病?
要不是因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的珍稀药物流水一样用着,只怕早就死了吧?
君珂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未明,太医院没有千金圣手吗?有死胎也查不出?或者,是不敢说?
如果当年皇后只是一场普通的流产,肚子里还留了一个却懵然不知,那么说出来也无妨,可是后宫是天下第一诡谲地,她在进宫之前,纳兰述就再三关照她,也许陛下会让她给皇后诊病,一定要谨言慎行。皇后缠绵病榻多年,大家也早已接受了事实,治得好也罢了,万一有个不好,反倒获罪,一定要慎之又慎。
如今眼看着一个难题便摆在了面前这死胎,能不能说?
“娘娘。”君珂斟酌再三,终于做了决定,舔舔唇,低声道,“您只是体气虚……”
帘内突然一阵大咳,打断了她的话,随即便见帘后人一阵痛苦的痉挛,直直坐起,又重重倒下,撞得玉帐金钩琳琅作响,宫人们迅速冲了进去,熟练地喂药按摩抚胸急救,好一阵子帘内人才气息平复,衰弱地躺了下来,一只手腕颓然垂在榻边,白得枯木也似,隐隐浮着青色的筋络。
君珂的心颤了颤。
这般的痛苦……
这般的痛苦,其实很容易解决,只要她和柳杏林联手,很快便可以将那死胎取出,那东西一去,皇后无药自愈,再也不用整日受病痛折磨。
如果她也沉默,沈皇后便是苟延残喘,永无救赎之日。
君珂的手指,慢慢扣进了掌心,亲眼见着这般的病人苦痛,她的决心突然开始动摇。
忽然想起柳杏林,这个老实近乎迂腐的男子,天生有着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无数次她看见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屋后偷偷抹眼泪,为那些重病辗转,难以救治的病人们。
她记得他说小君,我恨我不能救天下所有病难者。
杏林如果在这里,会怎么做?杏林如果知道她这么做,会怎么想?
君珂闭了闭眼,又睁开,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您体气虚弱,是因为腹内……”
“因为五内不调,湿气郁结是吗?”一双手伸了过来,再次搁在她的肩上,指尖微凉,不知怎的君珂便觉得寒意,微微打了个颤。
沈梦沉揽住她的肩,神情似笑非笑,打断了她的话,“神眼果然是神眼,确实,太医院所有名医,都是这么诊断的。”
君珂张口结舌,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梦沉已经一把推着她便向外走,笑道“娘娘刚发病,咱们不要在这里惊扰了她,来来,外面花厅坐坐,我向君供奉讨教点保养良方。”
他似乎在这凤藻宫内很熟悉,丫鬟嬷嬷们都不拦他,也没有跟随,君珂想甩脱他,可惜沈梦沉的手便如精钢也似,紧紧卡在她肩上,哪里容她甩脱?
直到到了花厅,那里四面回廊,底下活水,一望而去没有人迹,沈梦沉才停住脚步,却没有松手,将君珂往凳子上一按,笑道“乖乖坐着吧,少说话,多听话,啊?”
君珂怒目瞪他,冷冷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沈梦沉凑过脸来,玩她垂落的发丝,一双笑吟吟水光流溢的眼睛,从下往上挑起时的弧度勾人,“我救了你的命,等你来谢我啊。”
君珂鄙视地大力扭头,以示不齿,谁知沈梦沉拽着她的发丝根本不放松,她一扭头,头皮被拽得生痛,只好又扭回来,心中恨恨,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纳兰述对她予取予求,也不是纳兰君让外冷内热,他字典里可没有“怜香惜玉”这样的词,在他面前,她君珂打也打不过,惹也惹不得,还是老实点,钻个空子逃跑算了。
“你救我什么命?”君珂眼角瞥着四周地形,和他打哈哈,“我看是你拦我救别人命!”
“所以是救你命呀。”沈梦沉把她一小缕头发抓在手里,再分成三缕,慢慢结着辫子,辫子精细滑溜得不起毛边,艺术品似的,说的话却带着锋利的刃,寒气逼人,“你以为你真能救皇后?你刚才想说什么?她腹内有东西?你又想像对君让一样剖掉皇后的肚子?你以为这些人的肚子是你案板上的鸡鸭想剖就剖?君让那事是你运气,救成了,他不好和你计较;但皇后这事,陛下怎么可能同意你动刀?何况动刀的还不是你吧?柳杏林是不是?皇后万金之体,能给一个少年男子摸来摸去,剖来剖去?”
“可那是你姑姑!”君珂越听心越凉,但还是忍不住顶嘴。
“所以我对你此心天日可表嘛。”沈梦沉又恢复了那种懒散的笑意,“你看,我姑姑我都没管,我就管你的死活了。”
“说不定柳兄有药物可以化去那……”君珂咕哝。
“太医院缺过千金圣手?这么多年真的一个大夫都没看出皇后的问题?真的一个能治她的怪病的大夫都没有?”沈梦沉笑意是冷的,像五彩重锦染了一层淡淡的霜。
“当初皇后流产,曾指控是姚德妃所为,但这事还没调查出个究竟,姚德妃便死于那年元宵城楼之上,之后风向调转,皇后反而被指控暗杀德妃。此事被陛下以皇后也是受害者的理由,硬压下不了了之,但两家仇怨由此结下。燕京三大世家,韦、姜、姚。姚氏是当年九蒙第一富豪,先太祖皇帝攻入关内时,姚氏破产相助,甚至曾有机会取先太祖皇帝而代之,却最终放弃。因此先太祖皇帝曾立誓,苟富贵不相负,姚氏虽因出身商贾,排名三大世家之末,其实豪富却是天下第一,姚家实力,足可影响整个大燕经济命脉。多年来,陛下其实施展的是制衡之术,让姚沈两家互相克制,姚德妃和皇后斗了一辈子,之后她死了,皇后病重,这也是姚沈两家的制衡,一旦皇后痊愈,姚家便会认为德妃死得冤枉,怎么肯甘休?”
“一旦皇三子因此掀出旧案,要求洗清他母妃冤情,查找当年凶手,姚家再倾力相助,你可以想想看,朝局、储位、乃至整个大燕,又会有怎样的动荡?”
君珂扶额,喃喃道“一场病看不看,也能惹出这许多文章……”
“后宫之事,从来都关系前庭。”沈梦沉笑一笑,慵懒光滟。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拦下这事。”君珂纳闷,“沈皇后痊愈,坐稳中宫,你们沈家不是更地位稳固,太子不是更储位不倒?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忠心事君,害怕朝局不稳的纯臣啊,你更应该关心的,是你们沈家的绝对利益才对。”
“没有皇后,还有沈太后。只要沈太后在,下一个皇后就算不姓沈,也不会姓姚。何况我沈家的女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沈梦沉好像没听见君珂后一句的讽刺,懒懒道,“姑姑适宜就这么病着,陛下才安心;陛下安心,我沈家才安心;后宫的妃子们忙着争后位,一批批的死,我姑姑也安心;你看,大家都安心,你为什么要跳出来,搅得大家都不安心?”
君珂“……”
难怪沈皇后那么淡漠无谓,她自己对这样的情形,也是心里有数并接受的吧?
“做你们沈家的女人,真是不容易……”
“没事。”沈梦沉俯身过来,凑在她颊边,低低笑道,“我不会让你像她们那样,受尽委屈的。”
“关我什么事……”君珂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家伙又在趁机调戏了,冷哼一声道“沈相真是爱开玩笑,不过君珂却记得沈相的恩德,远的不说,便是最近,那《毒经》、那‘十檀指’,还有那两次我的毒指被紫薇花粉引动,都是您的手笔吧?”
“这不都是为了让珂珂,早些知道,在我身边才可以活得更好么?”沈梦沉并不否认,倾身在她耳边,笑得轻荡如流风。
遇见你我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君珂怒从心起,唰地站起,“今儿承你提醒,多谢多谢。”草草谢了一句便要走,步子刚一迈,便“哎哟”一声。
头皮被扯得生痛,她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沈梦沉分成无数股,编成极细的辫子,绑在旁边的一株桂花树上,排得整整齐齐仿若琴弦,她自己刚才听得入神,居然全没有发觉。
“你干什么——”君珂抬手就去解辫子,沈梦沉手一拦,笑道“听。”
他突然落指于那“辫子琴弦”,慢捻轻挑,划拨落拢,赫然便是拨琴作曲的姿态,辫子琴弦当然是没有声音的,他却微微含笑,姿态俯仰,似真的沉迷于“琴声”。
彼时正近深春,凤藻宫花开得繁艳。淡粉轻紫,茵蓝娇黄,那些轻盈的花瓣,被透明的风卷起,温柔碾碎,纷落于男子衣上,那人一袭水色长袍,袖角压一层湖水蓝星纹锦滚边,像携了落花的流水,悠悠向橘子洲头。风清、水秀、云淡,花深,人却比花更艳,微垂的脸露一抹含笑唇角,俯仰风流。
君珂有一霎的静寂,为这如画春光里,妙笔难绘的鲜妍。
修长的指尖在黑色的辫子琴弦上一拂,曼妙轻柔,宛然作结。沈梦沉当真如奏了一曲妙曲,微笑抬头看君珂,问“如何?”
君珂正色道“头发在惨叫。”
沈梦沉一笑,手指一划,那些“辫子琴弦”自桂花树上纷落,像黑色瀑布瞬间从天际泻下,君珂手忙脚乱归拢梳理,那人也不帮忙,拢着袖子看着,忽然倾身在她耳边,呢喃道“刚才那一曲——《凤求凰》。”
君珂心中一震,住了手,沈梦沉却已微笑转身而去,水色长袍在透明的风里,卷起午夜华筵般,淡淡的迷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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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君珂心中怅然若失,她从没想过,朝局深宫,是这么的阴诡无奈。她当初和柳杏林一神眼一圣手搭档行医,满心以为从此天下病患都得福音,满心都是悬壶济世的骄傲和欢喜,却不曾想,这世上居然还有一种病,是不能治的。
这种病,叫政治。
如果说和纳兰述在一起她看见藩王的审慎和自卫;和纳兰君让在一起就看见皇族的深沉和现实;而沈梦沉,则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世家所处的制衡的政治。
那样的制衡,局内人和局外人都必须懂,否则一不小心踏破那无形的网,死的首先是自己。
君珂长长地叹口气,看看身后的“神兽”幺鸡,幺鸡已经戴上了它的御赐玉牌,那个太监果然会办事,不仅有效率,而且有智慧,那个“肉”字,加粗、勒红、加重,还镶了金丝边,鲜亮得老远就看见狗脖子下一个大大的“肉”字。
君珂带着幺鸡,从凤藻宫一路到宫门,幺鸡逢人就托起它的玉牌,“嗷唔。”
太监止步,君珂翻译,“见者给肉。”
太监们狂奔去厨房找肉……
宫女诧异,君珂翻译,“见者给肉。”
宫女们赶紧去翻自己带的食盒。
定和门外一堆京官外地官等候陛见,幺鸡叼着它的玉牌,招摇过市,坚决要从人堆里走,“嗷唔。”
君珂一个个地翻译“圣旨,给肉。”
“给肉。”
“肉。”
“肉。”
“……”
出了宫门,身后已经整整装了一车的肉,还有相当一部分随身没肉的,承诺稍后一定送到府里,君珂回头看看幺鸡那见牙不见眼满足得恨不得飘飘欲仙的表情,再一次发出了振聋发聩、充满郁闷的呐喊
“人不如狗啊啊啊……”
据说这句话在很多年以后流传了整个天下,并让足足一个连的史学家埋头在发黄的史卷了钻研了无数代,始终没能钻研明白,那位传说里位于天下顶端的人物,为什么在正要步步高升的发达初期,会发出这么一声苦逼的呐喊……
君珂其实骂完也就了事了,都来大燕一年多了,还不认命么?再说这狗也不是普通狗,现代那里有价无市,真要有怕不得千万上亿?一般人还真不如它。
这么一想君珂立即又鸡血了——哟,我牵着一亿人民币在街上走呢!
君珂昂首阔步走了一阵,却把方向搞错了,没找到在宫门之外等她的车,从武德门那里穿了出去,武德门那边是一溜排的武事衙门,兵部刑部办公署也在那边,走不多远就见那边广场上热闹得厉害,一堆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一堆人,游泳似地向里扎。
“干嘛呢这是。”君珂才向那里走近一步,就被后面推搡的人群给推向了人群中心,里面是一排桌子,每个桌子边都趴了一群人在写字,君珂好奇,拍人家肩头,“喂,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呢?”
那人理也不理,以虎爪之形抓了只笔满头大汗地写字,幺鸡大怒——哥这么有存在感你敢视而不见?上前一爪子拍在了那人屁股上。
那人嗷地一声唰地转头,怒冲冲道“今儿是武……”说了一半,看清了君珂,顿时住口,“女人?女人问这做什么?咦你会不会写字,来,帮我把这存名档填了,大爷有赏。”
女人咋啦?女人就该被歧视啦?没女人你打哪来的啊?没女人你儿子打哪来啊?没女人你活着只能打fei机!
君珂最讨厌听这一套论调,冷笑一声抓过那纸,正准备拍到那大爷脸上,忽然看见了纸上字样。
哎,是武举报名表耶!
君珂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接过笔,三窜两窜找了个块空桌子填去了,那人还在埋头等,转头一看,“咦,人呢?报名簿子呢?”
君珂早已在那张人家的武举存名簿子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排队去交表,兵部负责这事的主事忙得满头大汗,报名表流水似递过来,他头也来不及抬,唰唰唰地流水般签过去,眼看着君珂的表也过了关,直接进入下一轮审核。
下一轮是查验各地户籍,君珂其实还是个“黑户”,只是一直跟着牛人,从来没有谁查过她的户籍,此时看人人手持证明文书,只有自己没有,心中大悔没有把小陆给带着,不然现场萝卜刻章,别说燕朝户籍,南齐户籍也能给你搞出来啊。
队伍排得长,为了节省时间,每个人都是将自己的户籍文书摊开,方便兵部长官一眼审阅,君珂伸长脖子一望,赫然看见队伍前头居然还有个瘸子,扭着腿也来报名,君珂望望他手中的冀北户籍本,露出一丝神似纳兰述的笑容……
“幺鸡。”她低下头对肥狗道,“咱们解救劳苦大众的时刻到了,你瞧,那瘸子也来参加武举,那不是找死么?不行,你我既然来到这里,对这里的生活和疾苦就要有参与感,这样悲惨的事情你我不能任它发生——去,把那张冀北户籍,偷过来我用!”
幺鸡表情庄严,领着神圣的任务昂首而去,到了那瘸子身边,娇滴滴地一偎。
瘸子轰然而倒。
幺鸡在一地烟灰和乱七八糟来扶瘸子的人群中,眼疾嘴快地叼起冀北户籍本,藏在颈下飘扬的乱毛里,一溜烟地回到君珂身边。
君珂蹲下身,大赞“波戈洛夫斯基同志你真不是盖的!”手在幺鸡脖子里挠挠,那本户籍册子便到了手。
前方正轮到瘸子,突然传来他的大叫,“我的册子呢!我的册子呢!”随即被两个兵部衙役,连解释都不听,二话不说叉了出去。
君珂微笑目送那位倒霉的考生——亲,请相信我是在解救你,你连幺鸡温柔一偎都经不起,你还上得了武举擂台?
她坦然自若排队,轮到自己时,户籍册子平递过去,手指正盖住名字那一栏,那个年代没有照片,主事们又忙成了机械动作,果然还是和刚才一样,头也不抬二话不说地签了过去。
君珂前面的人始终没回头,自然看不见她是女的,君珂后面的人倒是有点怀疑,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都觉得,虽然没听说武举可以有女人参加,但也没听说武举不可以有女人参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其实也是大燕武举的一个漏洞——女人少,女人娇,女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参加武举,多少年来,君珂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所以也没人想得起来要去加上这一条规定。
再下一关是本地铺保人保,君珂又犯了愁——她倒不愁没人保,但是那人肯么?纳兰述才不会同意她参加武举,何况他们冀北王府的人,还是少出面比较好吧?
正寻思着什么办法可以蒙混过关,忽见一队车马辘辘而来,正经过这队排队的人,一辆雕金嵌玉的香车内,隐约有女子低笑,随即一颗脑袋探了出来,有趣地对这边张望。
那女子双十年华,姿容娇媚,所有的线条都特别柔和,像春风初初拂过的柳枝,最显眼的是她的嘴,唇色不着胭脂,就已经特别鲜艳,少见的醇正的红唇,偏偏牙齿特别白,珍珠贝似的发亮,两相映衬下,色泽便端丽得叫人一看便眩。
君珂好奇地盯着那女子,心想光是这张嘴便可以称得上尤物了。
几个兵部主事百忙中抬起头来看一眼那宝马香车,随即痛苦地低下头去——唉,这年头,越来越不像话,柳咬咬这样的身份,也可以乘坐公主府香车,在这堂皇武德门外嬉笑游玩!
柳咬咬,燕京第一舞娘,燕京第一个给钱也不睡的舞娘,燕京第一个不以舞以“咬”成名的舞娘,据说她和男子在一起,并不行榻上之欢,只是一张嘴擅咬,咬得你神魂颠倒、咬得你灵识出窍、咬得你飘飘欲仙、咬得你恨不得立刻快活死了好。
京中有谚,“一咬胜过一倒。”
所以真名渐忘,人人只知“柳咬咬”。
她一眼看见君珂,眼睛一亮,欢喜地道“女人啊!”转头对车内人说了什么,车内人这才懒洋洋掀帘来看,正是文昌长公主的幼子,武威侯世子冯哲。
冯哲和人打赌终于赢了,得柳咬咬陪咬一天,于是欢快地驾马车带她来武德门见世面,此时小侯爷一见君珂,脸色顿时有点尴尬,毕竟前几日那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不过贵人一般都有个长处,脸皮特厚,如今君珂正是他们侯府举荐,也算半个自己人,连忙笑嘻嘻打招呼,“君姑娘好啊,在这里做什么?”
君珂看见他,眼睛一亮,此时正轮到她到了案前,兵部主事手一伸,君珂侧身一指,粗声道“在下人保,武威侯世子。”
那兵部主事头一抬,一呆,冯哲也一呆,但是被君珂指着,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那主事“哦”一声,“啪”一下给君珂的存名簿子签了章。
君珂眉开眼笑,想回头感谢下冯哲,又怕被听出声音,赶忙点了点头走向下一道关,眼角瞥见柳咬咬竟然已经下了车,似乎很有兴趣地跟着她,还听见她对冯哲撒娇,“世子世子,你说带我见见梵因大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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