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李高地家的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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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红枣决心彻底地推李满囤一把:“咱家马上盖房。”</p>

“房梁的木头，你自己砍吗？”</p>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满囤随即想到自家盖房，少不得他爹和他兄弟帮忙。到时，他们一进林地就能看到姜。</p>

除非，他把姜全部拔掉！</p>

拔青苗毁田，那是庄稼人的大忌，即便连想，都是罪过。</p>

李满囤甩甩头，似要甩出脑海里魔鬼。他终是下定了决心––他爹虽然偏心，亏待了他，但他却不能因为亏待，就变成魔鬼。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他不能赶现在犯错，坏了一辈子的德行。</p>

德行，可是一个人的根本。</p>

李满囤想明白了，再看女儿。却见红枣好奇地东张西望，不停地问王氏:“娘，咱盖房，得多少木头”</p>

“咱地里的树够吗”</p>

“不会砍我的果子树吧？”</p>

似乎，刚刚的一句，只是随口之言。</p>

呵，李满囤自嘲自己刚想多了。瞧王氏一幅皱着眉头随口敷衍女儿的样子，便即知道刚她虽听懂自己的困扰，却还没得应对之法。所以，刚，是凑巧，只是凑巧吧。</p>

“满囤啊，”李高地把钱推给长子:“这钱，你收着。”</p>

“先家里盖房，就是你和你二弟跑的腿。”</p>

“这建房，该买啥，咋买，你都知道。”</p>

“建房事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即让你二弟给你跑腿。”</p>

“现，你三弟也大了。你让他也跟你后面好好学学。”</p>

“爹，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在家替你看着吧。”</p>

建房是件大事。很多庄户人究其一生，都没建过房。建房不容易，所需的砖、瓦、沙、石都得自己去跑，去拉––这世界可没买宝网、都西商城可以网购，也不支持快递送货上门。倘若再算上自备木料，仅一桩材料准备，就得一年半载。所以，村里建房，从来都是父子齐上阵，族人来帮忙。</p>

李满囤早知道他爹和他兄弟会帮他建房:即便分了家，他们还是父子兄弟。他只没想到他爹会跟他服老，说自己年纪大了，在他面前露出老态。一想到未来有一天，他爹也会不在，李满囤不觉悲从中来––李满囤虽不似红枣，能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来文艺的表述自己的情感，但万法归一，他眷念父母心，却是一样的。</p>

李满囤再一次后悔自己先前的纠结。</p>

“爹，”李满囤深吸一口气后，方说:“我想买地。”</p>

“买旱地那头的山地。”</p>

买地？还是山地李高地一愣:“咋了？你盖房的木头不够？”</p>

李高地知道李满囤地里长了不少果树––那树苗，还是他给移的呢。</p>

“那就到我地里砍去。只要留两棵，给我和你娘做寿材，就成。”</p>

横竖这地在他身后得还回去，所以，给儿子，李高地没啥舍不得。</p>

“不是，”李满囤想想自己地里的木头，觉得还真不定够，遂又改口道:“是。”</p>

哎呀，还是不对。李满囤无奈又道:“是，也不是。”</p>

“我地里的木头，确实不大够建房。”</p>

“但我买地，不是为了木头。”</p>

“我是要种，种生姜。”</p>

“什么，你要种生姜？”李高地声音高了起来，他刚想拿于氏多年来的失败来打破儿子的白日梦，但因看到儿子坚定的表情，而改了口。</p>

“难道，你种出来了”李高地试探的问。</p>

“去岁，红枣，拿她奶丢的姜，种到了地里。”李满囤不傻，他选能说的说:“结果，立冬前收了有十来斤。”</p>

“今春，我拿这十来斤姜，做种。”</p>

“现在看，好像长得还不错。”</p>

李高地素知长子品性，耳听他说不错，那便即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还是得眼见为实，李高地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按着桌子站起来说:“种哪里了快给我瞧瞧。”</p>

手掌压到铜钱，李高地把钱捧给长子道:“这钱，你先去收好。”</p>

“回头，你领我去瞧瞧。”</p>

李满囤依言回屋，将钱交给了王氏:“这钱，你收着。”</p>

“其中五吊，是爹给咱们的家底，你和咱们的钱搁到一处。”</p>

“剩下的三吊，盖房用。你单独放。这样，我用起来才心里有数。”</p>

嘱咐完，李满囤便出了房，王氏则依言收拾。</p>

房里的炕头上叠放着两只油漆斑驳，一看就知道有了年头的樟木箱。这樟木箱还是李满囤亲娘当年的陪嫁。</p>

王氏进门，可没有樟木箱。她的全部家当就是身上的一套新衣、脚上的一双布鞋、手提的一个包袱，里面只两件换洗衣裳，以及头上插着的三根木簪子。</p>

王氏从炕洞里摸出钥匙，开了箱子，把五吊钱收了进去。而剩余的三吊钱，则用布一卷，和钥匙一起塞进了炕洞。</p>

转回身，王氏看到坐在板凳上目不转睛瞧着自己的红枣，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看好了吗？看好了，跟娘一起出门。”</p>

时隔十三年，再次踏进李满囤的林地，李高地再寻不出记忆中的一丝映像––整个林地充满了和河岸一样的野花，五颜六色，香气扑鼻。</p>

难道，那河岸上疯长的野花，其实就是姜。李高地寻思。</p>

不对，李高地摇头，那花，村里孩子经常拔去玩，若是姜，没道理，至今还没人知道。</p>

蹲下身，李高地仔细观察，鼻尖的花香越发浓郁––这味道，李高地突地挣大了眼睛，伸手拨开花下密集的枝叶，然后便即就看到茎底泥面上冒头的生姜。</p>

“爹，”李满仓激动地说:“真是姜。”</p>

是姜！李高地点头肯定，然后问满囤:“这地，你估摸，能收多少？”</p>

“去岁，红枣栽在这棵树下，这么大”李满囤比划:“收了十斤出头。”</p>

“这么一小块地，十斤”李高地真的吃惊了:“你确定？”</p>

“这都要赶上红薯了！”</p>

“是。”李满囤点头:“当初，红枣，不懂事。”</p>

“栽着玩。过后就忘了。”</p>

“今年我种，我照爹教的法子，做了施肥对比。”</p>

“现瞧着，这片施的肥，长得最好！”</p>

到底是三十年的庄稼把式，李满囤种姜，自不会似红枣那样的佛系––红枣所有的的种姜知识都来自前世她跟风朋友圈团购的“懒人首选，生姜盆栽，美观实用，辟秽去浊，增宅运，旺桃花，9.9元材料包，包邮送教程一个月爆盆。你可以尝试亲手种一盆!”。李满囤施肥除草，浇水灭虫，甚至还做了对比实验。所以，今年林地里生姜的长势远非去年所能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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