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人手一个的围兜（五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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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头割完今天份的一亩地, 李满囤直起腰身看到李贵雨和李贵祥挎着篮子在地里捡麦穗，心里暗自点头：看来满仓也是留意到地上的麦穗了。</p>

抬头看看天, 李满囤心道天色还早，一会儿他送了麦子家去倒是能把红枣带过来捡些麦穗。</p>

李满囤去村里宅子拿了板车后把麦子拖回了庄子。看门的余禄、陆虎见状赶紧过来帮忙把车给推到了晒场。</p>

余庄头就在晒场。他正教人拿鸡毛试验磨好的镰刀呢。</p>

自从昨儿得了鸡毛验镰刀的法子后, 余庄头一家连夜重磨了镰刀。故而今儿余庄头父子三人一下地就觉得每把镰刀都特别顺手特别好用，然后很快地就割好了三亩麦子, 刚也拉到了晒场。</p>

经历了今夏割麦这一回，现余庄头对李满囤是心服口服——余庄头心说：不怪谢家大爷与自家老爷交好, 自家老爷确是颇有本事。</p>

现瞧见李满囤，余庄头比平常更热络地迎了过来。</p>

李满囤把板车上的麦子交给余庄头让他给安排后续事宜, 余庄头自是满口答应。</p>

其实, 李满囤拖着空车往主院走。他边走边想：夏收他也就割麦时辛苦一点，似后续的打、晒、扬、收他都一应不管。比起别人，他的活计已经不知轻省了多少。</p>

红枣心疼他，舍不得他干活辛苦, 他懂，但他若连这点活计都做不了，那他还能再算个是个庄稼人吗？</p>

主院里红枣正在井台边磨镰刀。李满囤进门瞧到, 心肝立刻就软成了面团——他家红枣又在给他磨镰刀了！</p>

王氏厨房出来, 迎面看见李满囤立刻笑道：“当家的，你咋现在家来了？我刚煮了奶茶正要叫陆虎给你送去！”</p>

闻声，红枣也回了头。</p>

“爹, ”红枣笑道：“你是来接我去捡麦穗的吗？”</p>

“是啊！”李满囤接过王氏盛来的奶茶在一张竹椅上坐下：“不过红枣, 你下地要记得换穿硬底草鞋, 今儿二房的玉凤穿普通草鞋下地可是被麦茬麦芒给扎伤了！”</p>

“玉凤原先从不下地，”王氏点头附和道：“今儿头回下地被扎也是难免。咱们红枣第一次下地捡麦穗不也是让麦芒扎哭了吗？”</p>

红枣……</p>

王氏说的是红枣四岁时的往事。当时红枣刚刚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莫名空降到这个连珍妮纺纱机都还没有的男耕女织的古早世界，正是一向唯物主义的红枣最怀疑人生的时刻——她到底是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儿才能从天堂一下子给堕到了地狱？</p>

结果红枣没想到她都苦逼地跟现实低头折腰做童工捡麦穗了，竟然还要被根小小的麦穗欺负——麦芒扎得她手疼！</p>

于是随着麦芒的这么一扎，红枣压抑许久的委屈立刻就似被钢针扎过的气球一样“砰地”炸了——红枣惊天动地地哭嚎起来，任李满囤和王氏怎么哄都没用，她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地任性宣泄自己的情绪，直到她哭出了一个鼻涕泡……</p>

俗话说“任性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红枣任性大哭一场的后果就是从此成为麦场的反面教材——几乎所有地里人在自家孩子被麦芒扎哭的时候都要拿她来说事，比如“好了，快别哭了，再哭你就要似李家三房的红枣一样哭出鼻涕泡被人给笑话了！”之类。</p>

所以，麦场这场痛哭妥妥的是红枣两世为人中最不想回顾的黑历史，但偏偏“天不从人愿”，每年夏收都会被人拿出来论道。</p>

红枣没想到这事今儿又会被她自己的娘给翻篇了出来，一时间也是没脾气。</p>

所以说做人还是要洁身自好，不能有黑历史啊，红枣无奈地想：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拉出来躺枪陪绑。</p>

“那可不一样！”李满囤不满地反驳道：“咱红枣下麦地时才多大？小孩子嘛，被扎疼了，自然是要哭的，不哭才叫是傻！”</p>

“而且咱们红枣哭也是为了长记性，你看，这几年，咱家红枣是不是就再没被麦芒扎过？”</p>

“村里这许多的孩子，还有谁似咱们家红枣这么聪明能干？”</p>

这话，李满囤憋心里许久了。他早就想说了——他家红枣小时候哭一场咋的了，值得被人说道这些年？</p>

李满囤越想越气，口不择言道：“哼，哪些拿这事说嘴的人也都是丈八烛台——照人不照己。比如二房郭家的，这些年也没少拿这事笑话咱们红枣笨手笨脚脾气大吧？结果呢，她亲闺女玉凤，足大了咱们红枣好几岁呢，今儿一下地还不是整个人都摔趴在麦田里，连脸都扎破了！”</p>

王氏……</p>

红枣……</p>

王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出男人这么个长篇大论地抱怨来，一时也是后悔。正琢磨如何挽尊呢，就听到红枣稚声问道：“爹，玉凤姐姐摔到脸了？要紧吗？”</p>

虽然听她爹帮自己怼她娘这个猪队友很爽，但红枣更不愿她爹娘为此口角，所以当机立断地出言打断。</p>

闻言李满囤理智终于回神，顺势应道：“幸而这次是没扎到眼睛，不然玉凤这辈子可就完了！”</p>

“红枣你听了玉凤这个教训，一会儿下地可要多加小心！”</p>

其实不用李满囤嘱咐，怕疼的红枣在听说了李玉凤脚踩麦芒的酸爽后就自觉地绷紧了脑子里那根“安全生产”的弦——出门前红枣不仅和往年一样换穿了硬木底草鞋，而且还额外地加穿了两双袜子。</p>

红枣前世职场十几年“开开心心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的安全教育不是白受的，她知道工作场所要穿戴合适的护具以保护自己。</p>

下到地里，红枣放下篮子，然后便以比往年更加的小心拾捡麦穗。</p>

红枣捡麦穗就跟前世玩游戏棒一样，只有瞧清麦穗连着的麦秆周围没有其他麦穗后方才下手拾取。</p>

麦穗有长短。捡到长麦穗，红枣就拿左手握着，然后等到握不住了，就随便折根麦秆做绳把手里的麦穗缠绕成一束，暂丢在空地上；捡到短麦穗，则收入腰间扎着的围兜里。</p>

围兜是王氏用两层粗布缝制的，非常厚实，能确保红枣将麦穗收纳其中后麦芒扎不到围着围兜的红枣。</p>

捡满一围兜麦穗，红枣会原路折返，然后一路捡拾先前暂放路边的长麦穗束捎带到篮子里收纳。</p>

说实话，红枣捡麦穗捡得并不算特别快。她捡麦穗唯一能被称道的也就是因为怕被扎手而捡得格外认真专注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