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族谱（七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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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已至此，李满囤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香祷告了一回后方按照店家的嘱咐先烧了几个元宝给野鬼做买路钱，随后又烧了一条大纸船、两顶轿子和四辆马车做运输工具，然后才堆到一处的金山银海摇钱树聚宝盆田宅房屋金童玉女……</p>

族人多是头回看这许多花样的纸扎，一时不免指指点点挨得极近。</p>

但等火点着后，长长的火舌瞬间吞噬掉原先五彩缤纷的纸扎，于火光中只留下纸人、纸屋等里面做支撑的竹竿。然后转眼功夫火红的火焰又烧透了竹竿，从火中爆出“噼啪噼啪”地声响不算，还向四周围炸出一溜溜的火星，直把周围看热闹的族人唬得“啊啊啊”地后退了好几步。</p>

一时火尽，族人意犹未尽地一边议论着“满囤孝顺，给他爷奶烧这许多的田宅钱仆”一边自烧了纸，然后不免再去李满囤他娘陈氏坟头又看了一回烧纸。</p>

对于李满囤这回给他娘陈氏烧了跟他爷奶一样排场体面的纸扎，李高地倒是乐见其成——他不必担心将来到了地下没有田地房屋了。李高地高兴地想：刚他可瞧见了，那纸糊的田地房屋里都盖着十殿阎罗的鲜红大印呢！</p>

山上下来，李高地当着人高声道：“满囤、满园，今儿中元节，你两个跟我家去吃晌午饭！”</p>

“暧！”李满园一听就应了，然后道：“爹，贵富跟你先去，我家去叫了钱家的一会儿就来！”</p>

目送李满园走远，李满囤方才笑道：“爹，王家的和贵中现在做双月子，故此今儿午饭便只我一个人来！”</p>

李满囤绝口没提回庄子接红枣来吃饭的事，李高地想想也就没提。</p>

红枣不来虽是可惜，李高地想：但玉凤的事才过去没几天，满囤心里有气也是自然。满囤今儿能来已是看他脸面，如此倒是不能逼迫太过。</p>

听到门响，透过厨房窗户看到李满囤跟着李高地前后脚进门，郭氏立压低声音嘱咐灶后烧火的李玉凤道：“玉凤，你大伯来了，你可记得别再出厨房现眼，听到了吗？”</p>

“知道了，娘！”李玉凤闷闷地应了，心情沮丧到了极点。</p>

自七月初七李满囤上门请客后，李玉凤虽不必再担心被族长拉去填塘，但却感受到了家人的疏离和嫌弃。</p>

比如七月初八，她娘跟她奶自她大伯庄子家来后就请了族长伯娘来家帮忙裁衣裳。</p>

李玉凤看她奶拿黛蓝色细布帮她爷裁了一件长袍和一条她自己的裙子，然后又拿紫红细布给自己裁了一件女子长袍。</p>

她娘也拿藏青色细布给她爹和三个兄弟都裁了长袍，然后也给她自己裁了藏青色的裙子和枣红色袍子。</p>

一家八口人，七个人都做了新衣裳，独她没有。</p>

李玉凤早就想要长袍和裙子了，做梦都想，但这回她却不敢问。她怕又问出她娘的骂来——过去这些天，她真是被她娘给骂怕了。</p>

李玉凤还是头回知道她娘这么会骂人，骂她就跟她奶先前骂大伯娘一样的顺溜。</p>

她娘做衣裳没她的份，而她奶不仅吃饭分菜少给她肉，而且分果子更是没她的份——不说大伯家拿来的西瓜葡萄了，就是自家山头长的青苹果，她奶也不肯再给她一个。</p>

偏她同样也不敢提——李玉凤还清晰记得一年前她奶骂大她伯娘偷嘴鸡蛋时的难听。</p>

她爷就不说了，他原就觉得她是赔钱货，不大理她，现李玉凤最伤心的是她爹。现在她爹教她弟贵吉认字的时候却是再不叫她一起了，而在她自己凑过去的时候虽说没赶她，但也再不会和气地问“玉凤，你也听明白了吧？”</p>

她爹，李玉凤伤心的想：都已经好些天没叫她“玉凤”了！</p>

她大哥李贵雨对她倒还好，但他现看书写字比先前更刻苦，她也不好多去打扰，不然被她娘看到又要挨骂。</p>

唉，想起自己的近况，李玉凤看着灶堂跳动的火苗真的特别的想哭——她一点不想搞成现在这样，她后悔了，但一切却都回不去了！</p>

钱氏带着李金凤进堂屋看到大房只来了李满囤一人——王氏和红枣都没来，心中明白二房这回确是把大房给得罪狠了。</p>

红枣原就是大房李满囤夫妻两个的命根子，钱氏心想：玉凤敢抢红枣的婚书，差点毁了红枣的婚事和名声，大房夫妻俩个怕是这辈子都恨死玉凤了！</p>

李金凤虽说年岁还小，但因家常的听她爹娘议论李玉凤这件事儿，故而也知道了其中厉害。</p>

当下李金凤看李玉凤并不露面，上茶都是她二伯母郭氏亲来，便知她娘说的没错——她玉凤姐姐这回真的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有得苦了！</p>

“金凤来了？”于氏看到李金凤倒是难得的亲热。她冲李金凤招手道：“金凤，来，来奶奶这边坐！”</p>

在目睹了红枣莫名嫁进谢家的经过，心思深沉的于氏便以为有必要善待家中所有未定亲的女孩儿——天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谁又将是下一个红枣？</p>

两个身边长大的亲孙女，于氏想：玉凤太蠢，眼见是说不到好人家了，而金凤却是来人方长。</p>

至于三房那个最小的李桂圆，于氏则以为现还是太小了，待长大些，知道好歹了，她再好好看待也来得及。</p>

李金凤下意识地看了眼她娘钱氏，直看到她娘冲她点了头方才小步挪到于氏跟前轻声细气地叫道：“奶奶！”</p>

于氏把李金凤和钱氏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拍拍左手的位置笑道：“金凤，坐，坐下来和奶奶家常都做些什么？”</p>

看来，于氏想：这钱家的日常在家没少当孩子的面抱怨自己。</p>

真是可恶！</p>

钱氏微笑看着李金凤在于氏手边坐下，心里也是暗骂：老虔婆还是这般会见风使舵！她眼见玉凤这条船沉了，转就来笼络金凤了！</p>

一顿饭而已，她还真不信老虔婆能当着她的面笼络了她闺女金凤去！</p>

自红枣定亲后，钱氏一直坚信她闺女金凤将来能沾红枣的光嫁到一个好人家。</p>

一桌吃饭，郭氏看婆婆于氏对三房李金凤异乎寻常地和颜悦色，心中酸楚：玉凤愚蠢，害人害己，似她婆这种隔了肚皮的丢开手倒也罢了，她这个做娘的往后要怎么处？</p>

李高地看女桌上于氏对李金凤嘘寒问暖，少不得也关心李贵富一回，然后李贵富便就说了些私塾读书的事。</p>

李满囤因要为陈宝陈玉将来转学做打算，当下倒是听得认真，间或还插问两个问题。</p>

李贵雨见李满囤关心私塾的事，以为他大伯是为儿子贵中未雨绸缪，便也瞅机会插话，说了些他私塾里的事。</p>

李满囤对于李贵雨这个侄子倒是没啥特别恶感，便也随口说了几句。如此这顿饭倒是吃得还算愉快。</p>

午饭后李满囤和李满园各自家去，郭氏使李玉凤收碗擦桌。她自回屋跟男人说话。</p>

“当家的，”一进屋郭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今儿大房贵中上族谱的事怎么说？”</p>

“上好了。”李满仓叹息：“他作为长房长孙，排位还在我和满园前面！”</p>

“啥？”郭氏惊了——这比她早先预想的还更糟！</p>

“族里排班现跟城里谢家一样了！”李满仓摇头：“往后咱们二房，还有三房是再越不过大房去了！”</p>

“可大房的贵中还那么小！”郭氏就差直说立不立得住还是两说了。</p>

“即便没有贵中，大房不管过继谁，哪怕过继一个外人，他过继的孩子排位都将在咱们上面。”</p>

“怎么会这样？”郭氏犹自不敢信。</p>

“城里谢家就是这样。谢家长房地位尊崇，大爷谢子安和红枣女婿谢尚的族里排位都在他们叔爷辈的其他十二房老爷之上。如此，谢大爷这个族长即便年纪轻，辈分低，族里的长辈也不敢搁他前面倚老卖老！”</p>

“当家的，照你这么说，”郭氏脸上露出深思地表情：“咱们族长这回这么干，其实不只是奉承咱们这房大房，竟还有替贵林做族长开路的意思？”</p>

“十成十是这个意思！”李满仓点头道：“今儿这么一改，咱爹和二伯虽然辈分还大过族长，但因划归到房头，便不似先前祭告时名字明白无误地排在族长前头——今儿祭告祖宗，名字排在最前的是大房的族长、贵林和兴和他们三个。”</p>

“往后啊，族长一脉单独排班。族老们辈分再高，在祖宗跟前的排位也越不过族长去了，如此咱们族也和谢家一样，不管辈分都是族长为尊了！”</p>

郭氏……</p>

“这事，咱爹也能同意？”郭氏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公公李高地一向可是个爱面子的人，如何能甘居人后？</p>

“咱爹一向听二伯的，而二伯，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这叫他先前是不知道族谱班次还能这么排，现即知道了，自然是要长房族长这房为尊了！”</p>

至此郭氏方才彻底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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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排列组合的重要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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