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为主（八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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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前, 于氏原打了一肚子腹稿的话准备留待跟谢大奶奶寒暄时攀交情用。</p>

来庄子后于氏在知晓自己将和谢大奶奶同座吃席后更是搁心底预演了好几出你来我往的小剧场以求能给谢大奶奶留下她贤良慈爱勤俭秉礼的好印象。</p>

但当此刻谢大奶奶真的来了，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跟她颔首致意微笑而疏离地叫她“李老太太”的时候，于氏却似如鲠在喉，喏喏地说不出话来。</p>

于氏做梦也没想到素以规矩礼数著称的谢家长房大奶奶会在认新亲的时候见到她这个长辈会连句“您老好啊？”这样一句最普通的问候都没有——以致她先前所准备的所有在谢大奶奶跟她请安安问好时回说的客气话就全不能用了。</p>

一时间于氏就有些张口结舌。</p>

身为谢家长房长孙媳, 云氏天然地就对于氏这个把元配所出嫡长子撵出家门的继室没有一丝好感——何况于氏撵的还是她的亲家公和亲家母！</p>

所以即便不论个人喜恶，只论亲疏远近，云氏也没道理在今儿这个头回见面认新亲的喜庆时刻戳亲家母的心给于氏好脸。</p>

云氏出于礼节地和于氏招呼过后眼见于氏不说话心说正好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便就转脸看回王氏等她介绍下一个李氏族人。</p>

于氏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实出乎了王氏的预料。</p>

王氏本以为能说会道的于氏会抓住今儿这个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攀附谢大奶奶——先王氏还同李满囤、李桃花提过自己的担心。</p>

王氏没想到于氏自己会一言不发。王氏一时摸不准于氏的意思, 便就不肯再给于氏插话的机会。王氏对上云氏的眼神笑着給介绍陆氏。</p>

自古结亲都是结两姓之好。对陆氏这个宗妇，云氏还是愿意给面子敷衍一下的。</p>

“李大太太，”云氏对陆氏客套点头道：“久仰了！”</p>

闻言陆氏自是受宠若惊，赶紧回道：“谢大奶奶，您真是客气！”</p>

“不是客气, 李大太太，”云氏笑道：“你我虽是头一回见，但我却没少听我家大爷提起您的公子李贵林，说他学问扎实，若是下场，旁的不好说，搏个秀才确是一定的了！”</p>

得一个妇人好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夸赞她的丈夫和儿女。云氏先前不过听谢子安跟谢尚随口提过一句李贵林能交，此刻便就把人和陆氏对上了号，张口就发挥了出来。</p>

“谢大爷真这样说过贵林？”陆氏闻言简直喜出望外——谢大爷的夸奖哟，那可是一等一的面子！</p>

“可不就是？不然, 我在内帷, 如何能知道李大太太您有个好儿子……”</p>

云氏这话一出, 不说陆氏了，就是王氏、孙氏这些族人听了也不免心生欢喜——若真如谢大爷所言李贵林能搏个秀才功名，那她们李氏在高庄村可就是破天荒的头一家了！</p>

但李氏族里辈分最高的于氏却只觉得脸疼——谢大奶奶夸李贵林的话似巴掌一样抽得她脸生疼。</p>

谢大奶奶虽是头回来，于氏禁不住想：但对她们李氏一族的人事了解倒是颇多——她连隔了房的李贵林都知道了，没道理不知道她儿子满仓、满园和孙子贵雨、贵富。</p>

由此可见刚谢大奶奶确是故意地冷待她——不然她这许多的子孙，即便都不及贵林有学问，但随便夸上一句用功上进全了面子情又有何难？</p>

谢大奶奶这是因为大房的缘故，主动地远着她呢。</p>

如此，她还怎么和谢大奶奶交好？</p>

难不成她先前设想的攀附，结果只是她的一厢情愿？</p>

郭氏心思一向灵透，现她看到云氏和于氏、陆氏说话时截然不同的两面态度，自也是想透了其中关节，然后不免叹息：看来交好谢大爷、谢大奶奶这条路，她们二房是走不通了，而且听刚谢大奶奶话里的意思，谢大爷是连儿子交朋友都要管的。</p>

如此，她儿子贵雨先前所设想的交好谢尚，只怕也是不可能了！</p>

李桃花虽不喜李氏族人，但听谢大亲奶奶夸的是李贵林，却也是服气——经过红枣定亲一事，现李桃花也觉得李贵林人品不错，是李家这片歹竹里少有的一棵好笋。</p>

红枣这个公公，李桃花心中感叹：眼光真不是一般的毒辣——慧眼识出李贵林不算，还楞是从李家这块烂泥地里辨出了红枣这棵还没长成的嫩芽，当机立断地就给儿子掐了家去。</p>

不怪他家发财，这份眼力心胸确是没谁了！</p>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李桃花虽不识字，但早年也没少见李贵林、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他们认字，故而她一见儿子陈玉拿那个什么“草字头”，眨眼就组出十几、二十个字来便知道这个识字法子不一般——而这个识字法子据她哥所言却是红枣这个才识了两个月字的女娃给想出来的。</p>

由此，李桃花便信了先前李贵林所言的谢大爷骗婚的话，然后就不免懊悔。</p>

俗话说“妻贤夫省事，官清民自安”。李桃花想：她若是早知红枣如此聪慧，那便是拼了脸面不要也要为儿子陈玉跟她哥求娶一回红枣。</p>

如此陈玉得了红枣这个贤内助，她就不必担心陈玉将来走不出青苇村了。</p>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看到主座的谢大奶奶在王氏的介绍下跟自己招呼，李桃花慌忙压下内心的可惜，扯出自己最大的笑容来回应道：“谢大奶奶，久仰！”</p>

……</p>

四丫五丫堂屋上茶出来，便请跟云氏的同来的丫头瑶琴、安棋、小诗、春花去东厢房歇息，结果只安琪和春花两个人去了，瑶琴和小诗则留在前廊下听候使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