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掌（五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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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 气温升高，日头也越来越猛烈。红枣舍不得自己好容易养白的肌肤晒黑便决定减少户外运动，不再骑马。</p>

使丫头把皮靴擦拭干净和冬衣一起收起来时，红枣忽然发现靴子的后跟磨损得厉害——作为初学, 她待马下的时间远比坐马上的时间长。</p>

因为吃过苦的缘故，红枣这辈子颇为珍惜衣食。她看挺好的牛皮靴就鞋底有些磨损，便叫来张乙道：“张乙, 这靴子你拿去给皮匠钉个鞋掌。”</p>

“鞋掌？”张乙疑惑：“还请大奶奶明示！”</p>

听张乙这么一说，红枣方省起来这世人多穿草鞋、布鞋和木屐，全皮皮靴是稀罕物，只有钱人才穿。而有钱人，素不穿补丁, 想必也不会有给皮靴定掌的想法，连带的皮匠也不定会做。</p>

红枣仔细回忆了一会子上辈子路边摊鞋匠给新皮鞋定鞋掌的经过，然后方道：“张乙，钉鞋掌前你得先找铁匠做两个适合鞋底用的铁垫片，样子我一会儿画给你。”</p>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前世路边摊花几块钱就能钉好的鞋掌，现却要红枣从大小尺寸开始画图设计——红枣再一次体会到一穷二白，白手起家的艰辛。</p>

谢尚来家看到红枣伏案画图，忍不住笑道：“红枣，你又在画什么？”</p>

红枣头也不抬地答应道：“鞋掌。我靴子底磨坏了。我打算拿铁做个结实的铁片钉在磨损的地方, 一劳永逸！”</p>

谢尚看红枣身边炕上果是搁着她的皮靴, 便拿起来瞧了瞧, 然后又放下道：“红枣，靴子穿破了再做一双新的就好了！”</p>

红枣就知道谢尚这种大少爷不识人间疾苦，不禁教育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p>

“大爷，物力维艰啊！”</p>

谢尚不服道：“可你就是做好了，也不定能穿。”</p>

“你又不裹脚，脚长得跟我一样快。今冬还不是得重做新的？”</p>

“你费心费力地做这没用的东西，才叫浪费！”</p>

红枣……</p>

谢尚说得在理，但红枣看看身旁油光蹭亮的牛皮靴筒，又觉得实难舍弃。</p>

“做好了，我可以拿给别人穿，”红枣机智道：“这样就不算浪费了！”</p>

前世捐赠给加号会的衣服鞋子也都要求洗熨干净，这是对受捐者的起码尊重。</p>

谢尚想想有道理便就没再阻拦，只是说道：“红枣，那你这靴子给人前记得刷层桐油！”</p>

红枣：？</p>

谢尚解释道：“红枣，似咱们城里有马人家的小姐都不会要你这旧皮靴，而其他人得了你这皮靴必都是当雨鞋穿。”</p>

“如此你倒是让人刷层桐油，还能多穿些时日——也不负了你现在的苦心。”</p>

谢尚锃亮的骑马靴可是雉水城独一无二的风景，他可不希望红枣把桂花油擦鞋的秘密告诉别人，然后一个两个的来抢他的风头。</p>

红枣可不知道谢尚的小算盘，她只是顺着谢尚的话想了想，然后便发现她这靴子还真是无人可送——族里她熟悉而且比她小的女孩子就金凤和桂圆。其中金凤裹脚，而桂圆跟她弟贵中一样，才只有两岁。</p>

呵呵，红枣笑哭了——这靴子真正是连刷桐油做雨鞋都送不出去啊！</p>

“那我这靴子还是先收着吧！”红枣摩挲着光可鉴人的靴面依依不舍道 。</p>

看着红枣爱惜的样子，谢尚颇为好笑。想着媳妇知道省俭是好事，谢尚又安慰道：“红枣，你想做什么鞋掌便做吧。即便你这双靴子用不上。等几年，你脚长定了型，还是能用的。”</p>

“你现在就当试验好了！”</p>

闻言红枣便继续画了。画着画着，红枣陡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道：“大爷，我的飞霞是不是还没有钉马掌？”</p>

“马掌？”谢尚诧异：“钉什么马掌？”</p>

不会吧？红枣心说：这世没鞋掌就算了，不会连马掌都还没有吧？</p>

这也太原始了！</p>

“大爷，”红枣赶紧弥补道：“我的意思是似我们人走路穿鞋，这鞋底都会磨坏，而马每天走那许多路，它们的蹄子不会磨坏吗？”</p>

“当然会磨坏了！”谢尚道：“似咱们平常在马场跑马还好，都是泥土地，对马蹄损伤有限。但家里拉车走远道的马，马蹄就极容易磨伤，然后就不能用了！”</p>

“那怎么就没人想着给马穿给鞋子呢？”红枣奇怪问道：“比如给马蹄子底下钉个耐磨的铁片。”</p>

“我看马蹄子下面挺硬的。”红枣开始胡诌：“踩到木刺都没事。说不定给钉个我今儿画的的鞋掌就好了呢！”</p>

“当然马贵，要不咱们拿个骡子，不，驴，啧，驴也贵，嗯，就拿头羊来试试好了。这样即便钉坏了，还能杀了吃肉。”</p>

红枣看谢尚看着自己不说话，颇为心虚，讨好道：“大爷，要不，拿猪试试也成。横竖下月就是农忙，咱们铺子每天都要杀好几头猪卖肉。”</p>

马蹄子的下层类似人的指甲，没有痛觉。马夫每回洗刷马匹都要仔细检查马蹄，拔掉可能扎到的草刺。</p>

所以，谢尚心说刚红枣说的给马脚钉个铁皮竟是可行——只要控制钉子的长度，不伤到真正的马蹄就行。</p>

“红枣，”谢尚道：“你把你画的鞋掌拿给我看看。我瞧瞧什么样？”</p>

“大爷你看，”红枣先拿自己的靴子给谢尚看底：“我这个靴子就鞋跟外面这一圈磨了，鞋掌也只要做这一圈就行。”</p>

“大爷，”红枣又把自己画的纸拿给谢尚看：“我画的这个，”</p>

红枣刚想说u字形，转念想起这世没有字母文字便改口道：“鞋底形状是不是和马蹄类似？”</p>

谢尚看着还真是，便点头道：“那你多画一张纸给我，我让显荣拿去找铁匠试试！”</p>

闻言显荣和张乙不禁互望一样，心说这人的鞋掌和马掌或者羊掌猪掌即是一个形状，他两个倒是可以一起寻同一个铁匠来做。</p>

李满囤不在家，桂庄的家务便就得靠王氏一个人操持。</p>

临近五月，王氏想着五月割忙，便让余庄头搁四月三十一早捞鱼杀猪，备好了三份端午节礼，打发陆猫儿送到高庄村来。</p>

李丰收和李春山两家人看李满囤不在家，王氏还给来送节礼，且送的节礼里粽子点心糖酒肉鱼都有，和李满囤在家时一样，自是高兴，觉得王氏懂礼。</p>

两家的主妇陆氏和孙氏都热络地和陆猫儿说话，问王氏和李贵中的好，让他帮忙带话道谢，同时还拿了粽子和枇杷来给他吃。</p>

现桂庄庄仆的日子都过得极好——过去三个春天，所有人都修建好了自家院子全部的房屋。</p>

去了最大的花钱心思，今天庄里杀猪，家家不等端午正日来临便都割了三五斤肉家去包肉粽子留待明儿开始的割忙吃。</p>

陆猫儿现给庄子看门，日常饮食只会比普通庄仆更好——他半月前就吃上了红枣拿来的谢家粽子。</p>

陆猫儿一点也不馋粽子，他就是喜欢陆氏和孙氏跟他说话时的这股子亲热劲。</p>

陆猫儿高高兴兴地吃枇杷，回答了陆氏和孙氏的问话。</p>

说到底庄仆也是人，内心里也希望得人客气招待。</p>

李春山家出来，陆猫儿提着最后一份礼物进了老宅。</p>

堂屋里陆猫儿依规矩给李高地、于氏问好说明来意，然后呈上跟给李丰收、李春山一样的肉鱼酒糖粽点，以及王氏额外添加的两身杭绸衣料。</p>

李高地见状倒是颇为高兴，点头道：“陆猫儿，你家去告诉你太太，就说端午那天午晌抱了贵中来家吃饭。”</p>

“你们老爷出门一个月，你们太太作为妇道人家不抛头露面是对的，但这样一来，贵中也是一个月没家来了，我还怪想的。”</p>

陆猫儿闻言自是连声答应。</p>

看王氏这回拿来的两块衣料一件深蓝、一件暗紫，于氏心中不喜，心说：这王家的每回家来都是鲜色袍裙加金头面，打扮得光彩照人，偏每次孝敬来的衣料都是这种暗色——一看就是她不要的！</p>

于氏气王氏对她的不尊重便就没说话，更不会再张罗给陆猫儿吃粽子和枇杷了。</p>

老宅出来，陆猫儿心里也是自有看法。</p>

不怪老爷太太小姐姑爷都不喜欢老太太，陆猫儿心说：这老太太确是难处——收他们太太送的这许多东西，偏却连句客气话都不说，也太不近人情！</p>

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啊！</p>

五月初四，红枣和谢尚来桂庄看望王氏和李贵中，话语间不免说起远在府城的李满囤。</p>

“你爹在府城也不知道咋样了？”王氏道：“还有多久才能家来？”</p>

“岳母，”谢尚接口道：“我听说院试就只考两场，考期不过三天。每次都是节后发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