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容易（三月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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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雨原以为自己《四书》背得很熟, 能打头到尾一气背下。《五经》虽说差点火候, 但也有个七八成账——打愣的地方，但凡有人提点一句，他便能接起下句继续往下背。</p>

李贵林说他功夫不到说的只是文章。县试第一场考背默, 李贵雨觉得他一准能考个不错的成绩——不说县前十, 前二十必是能有的。</p>

李贵雨没想到试卷的第一道题是看下句补写上句, 登时就傻了眼——他是能接起下句, 但上句是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p>

李贵雨想着李贵林先前讲的挑会的答便跳过了这一题往下做，结果没想到第二句还是一样的给下句反填上句……</p>

走出考场的时候李贵雨心情很沉重，他终于明白当年李贵林为啥能干脆回家了——确是差太远了！再赖在学堂也没啥大用！</p>

人口里常说的倒背入流，并不是一句空话！</p>

他确是如李贵林说言的功夫不到，连基本的背默功夫都不行！</p>

想起李贵林回家悄无声息努力的十年，李贵雨生平头一回生出了自我怀疑：他真能似第二个李贵林吗？</p>

出来见到县衙外等候的李满仓, 李贵雨不过叫了一声爹便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眼眶里涌——李贵雨觉得对不起他爹, 他让他爹失望了。</p>

李满仓虽一贯的对李贵雨寄予厚望, 但因私下问过李贵林，知道李贵雨功夫还不到，没可能中。</p>

不过人总是喜欢心存幻想, 李满仓蹲县衙外面也不能免俗地臆想：万一中了呢？</p>

现听到李贵雨这声带着哭腔的爹，李满仓心里明白李贵林所言非虚, 只得压下心底的失望, 勉励道：“贵雨, 咱们先回家去。有什么话见了你贵林哥再说！”</p>

“贵林哥, ”李贵雨一见面便问李贵林道：“你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试题里还有给下句倒写上句？”</p>

李贵林苦笑：“我告诉了你，你就能答了吗？”</p>

李贵雨默。</p>

李贵林叹口气，安慰道：“贵雨，来日方才！”</p>

李贵雨心说他还有来日吗？</p>

李贵林慢慢道：“贵雨，你若往后还想再考，那就把后面四场全都考完。”</p>

“只有明了自己的差距，才能知道以后往哪里用功！”</p>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李贵雨念书有几分天资，但若肯下功夫，同他一般用功十来年，或许可再一搏。</p>

李贵雨看着自己没甚老茧的手掌，听从李贵林的劝告，尽管一试时榜上无名依旧参加了第二场的考试——这一回，李贵雨连文章题目都没能看懂……</p>

考完县试五场，李贵雨几乎去掉了半条命——他的骄傲、他的自信都在这一场县试里被打击得粉碎。</p>

李贵雨终于意识到他科举差的除了钱财，可能还有天分——他明明都这样刻苦了。</p>

当初谢老爷只和李贵林说话而不理他，怕是早就看出了他的资质。</p>

毕竟谢老爷可是他们城有史以来最年青的秀才，现更是点取天下才子文章的翰林。</p>

“贵林哥，”李贵雨问来看望他的李贵林：“你说我家来后和你一样的用功，将来有可能跟你一样中秀才吗？”</p>

功名的事谁能打包票？</p>

李贵林对着李贵雨期盼的眼睛不好直说不字，便委婉道：“贵雨，俗话说‘学到手就是本事’。用功不止能长自身的本事，而且还能教化儿孙。”</p>

“贵雨，你当听过‘家学渊源’这个词。似咱们城现有的秀才，大都祖上都有过功名，真正祖上没念过的书很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就是我爹当年也曾念过三年私塾。”</p>

“贵雨，你现已念了几年的书，而且也到了成家的年岁，是时候好好想想将来的打算了！”</p>

李贵雨的路得他自己走，李贵林可不敢大包大揽的替他拿主意。</p>

李贵雨觉得李贵林的话不是一般的狡猾，但却无可奈何，只得改问：“贵林哥，你既说家学渊源，那似谢家十三房人，为何谢老爷这一辈至今只得两人中秀才？”</p>

李贵林不愿议论谢家人，便道：“贵雨，谢家其他人我没打过交道，不好说，但我机缘巧合曾得红枣女婿指点过文章，收益良多，当年我便中了童生。”</p>

李贵雨惊诧：“红枣女婿？四年前？他才多大！”</p>

“十三岁！”李贵林道：“那时他才开笔做文章，但于时文的解读已远甚于我！”</p>

“而我听满囤叔说红枣女婿虽没进私塾，但每日早起听谢老太爷讲书，午后习字背书，晚上温书，日常听课念书的时间比一般的私塾孩子还多。”</p>

“名师加用功，贵雨，红枣女婿的学问自不是我们常人所能比！”</p>

李贵雨犹自难以置信：“红枣女婿学问既这么好，怎么还不下场？”</p>

十三岁能中童生，李贵雨想：那还不得名扬天下啊？</p>

李贵林笑道：“谢家几代为官，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许他们想红枣女婿专心读书，更上层楼，而不要为虚名所累——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李贵雨……</p>

二月二十是县试发榜的日子，但李贵雨同他爹李满仓和他妹李玉凤进城卖完菜后并没有去县衙看榜而是直接回家。</p>

李贵雨已然决定先接他爹的班卖菜——比起在家种地，卖菜明显要轻省许多。</p>

而红枣也已经全然忘记了这件事——说到底红枣并不怎么关心李贵雨，也不在意他中不中。</p>

二月二十六，谢允青放大定。谢尚早起跟着仪仗出门去下礼，后晌方才家来。家来后也不得歇，还得在天香院吃一顿酒，直待到月过树梢方才回自己院。</p>

“大爷，”进到自己院红枣方才和谢尚说上话：“今儿累了吧？”</p>

谢允亲的岳家姜家在西城外三十里的农庄。</p>

这一来一去便就是六十里。</p>

谢尚轻笑：“还好！”</p>

红枣放了心：“那你早些回屋歇息吧！”</p>

谢尚拉住红枣的手道：“我不累，你且同我说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