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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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谢尚出来, 李满囤看到庄门前聚集地比刚刚有增无减的人头, 心中感慨：曾几何时, 他憋屈得连族人的喜事都得绕道走，那敢想这辈子还能有今日的风光？</p>

他这一辈子的苦都在前半生吃完了！</p>

李贵中板着脸以掩盖心里的紧张。上回谢奕在府城官差报喜时面对人群一点没怵, 他也不能露怯！</p>

李高地生平第一回经历这种大场面, 担心自己出糗, 表情不比孙子李贵中轻松——十年前无论红枣放嫁妆还是坐花轿出门他都留在客堂, 未曾来庄门便未曾见过这么多人。</p>

李贵雨紧跟在他爷身后就为在人前露个脸。</p>

李贵雨成亲几年还没孩子，村里已经有不少的风言风语，他得乘今天难得的机会叫人知道他和谢尚的关系, 叫人有些怕惧，别再轻看他。</p>

李贵雨拼命地往人前挤，生怕人群看不到他, 而他爹李满仓却自卑地退到了人后——他哥都已经是秀才了, 而他还在卖菜, 且往后几年还没儿子能够接班。</p>

他期望的二儿子李贵祥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叫他接自己菜担子安心卖菜, 只怕很不容易。</p>

李满仓不想和他哥李满囤站得太近，以免又被人与他哥做对比议论。</p>

李贵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他父兄迥然两样的行事, 告诫自己如果不想十年后走他爹的老路, 就要好好念书。</p>

陈玉今儿也来了。他跟李贵祥一样规矩地站在他爹和他大哥的身边, 并未似往常那样抢风头。</p>

在和雉水城学子一起去府城考了一回试后, 陈玉终于意识到雉水城并不止一个谢家, 还有无数比他有天资而且还更加努力用功上进之人。</p>

他们差的就是一个机遇, 一句指点，而谢尚的一本《四书文理纲要》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跟他一屋同住的三个人中就有两个人写出了自己的《五经纲要》。</p>

府试发榜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中了童生，而陈玉却落了榜。</p>

这一次陈玉没有再觉老天不公。来府城和人同住的大半个月已然叫他看清了自己的欠缺和不足。</p>

他不说和谢尚比了，只这一屋同住的三个人，他就全都不及——他们的家境不比他强，年纪也都比他大，他们考过县试靠的都是自己二三十年不断的苦功，只他走的是表妹红枣给的谢尚这个捷径。</p>

由此回想到自己历年来的所作所为，陈玉懊悔得恨不能锤死自己——蠢而不自知，现眼的夜郎自大。</p>

今儿他舅叫他来，陈玉二话不说就来了。来了也很低调，未似往常一样高谈阔论不说在旁人恭维他聪明有天分年纪轻轻就考过了县试的时候，陈玉也知道了谦虚。</p>

人说“读书明理”，陈玉在他府试落榜这一年似醍醐灌顶一样忽地就明白了许多道理……</p>

吹打鞭炮声中，谢尚与李满囤告辞后上马，人群跟着发出巨大的欢呼。</p>

有一种美德叫随喜，即看到别人的善举和好事时积极参与以及感同身受地替对方欢喜。</p>

谢尚连中六元后洞房花烛，是全城人闻所未闻的吉庆喜事，所以这雉水城人便一个赛一个地想着来随喜。</p>

不过谢家自己有的是家仆，用不上外人帮忙，于是雉水城人便自发地将这一份欢喜都化成了看热闹时的欢呼和恭贺。</p>

谢家近来的好事太多，多得连席面都摆不过来——谢尚连中六元的流水席才刚摆了三天，正式的宴客都还没请，再大摆喜席，谢尚自己都觉得吃不消。</p>

陪客极其伤神，而他还想留着精神和媳妇圆房。</p>

于是谢尚决定圆房的流水席不摆了，摆席的钱就留着撒糖。</p>

谢尚坐马上冲人群拱了拱手，显荣立挥手让早已准备好的二十四个小厮，各自捧了装满喜糖的篮子上前任人群抓取。</p>

一开始人都还客气，让自取也只拿一袋。但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心里多少都装了些挂念的亲朋。</p>

眼见亲朋中不少人因为住得远或有事不能来，就有热心人想替他们捎带——于是便有人问小厮：“我能替我舅/爷/叔……邻居捎一袋吗？”</p>

“叫他们也沾沾状元公的喜气。”</p>

来前小厮们都得了嘱咐，闻言都笑回道：“当然！可以！您捎……”</p>

人都是一个看一个的，眼见有人一拿好几袋，其他人不免跟风。</p>

为免出现争抢，伤了主家办喜事的和气，小厮们又出声安抚：“别急！都有！管够！准备了十车呢！我们老爷发话了，管够！”</p>

……</p>

李满囤见状也跟余庄头道：“咱们备的糖也拿出来撒了！”</p>

女儿大喜的日子，李满囤虽没能力摆流水席，但撒些喜糖还是能做到的，何况刚刚女婿又刚给他拉了一车的糖，给他撒。</p>

看长子学谢家财大气粗地撒糖，李高地不禁咂了下舌，心说糖多贵，你才多点家业，就敢学谢家撒钱？</p>

李春山就站在李高地旁边。他留意到他弟的动静，立拉了李高地一把。</p>

李高地看看他哥到底啥也没说。</p>

昨儿李高地在跟他哥诉说二孙子李贵祥不孝时已然挨了他哥一顿骂。他哥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分家不公给儿孙们做了坏榜样——搞得三个孙子都只想着自己的前程，没人再顾念手足亲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