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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水北侧,有两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官道,一条自博城至较近的梁父,另一条自博城至较远的龚丘,此外还有一条汶水河岸构成的天然通道,将两条路连在一起,并构成了一个夹角其实很小的三角形。
坦诚说,双方原本可能会错过去的。
只是,既然双方都觉悟到对方很可能会迎面而来,却反而将哨骑在夜间铺陈开来,甚至不再顾忌动静,前锋直接着甲,举起火把赶路。
于是到了三更时分,双方前哨果然在三条路围成的狭长三角区域内陷入遭遇,并在口令失效的情况下发生缠斗,然后迅速吸引到了双方主力的注意。按照既定军事战略,两家几乎是不约而同调整方向,踩着松脆的封冻田土,朝着哨骑缠斗区域进行靠拢。
而待到两刻钟后,双方前锋各自看到对方的火把集群时,战斗便不可阻挡的爆发了。
垄亩上的野战、三更时的夜战、长时间行军后迎头撞上的遭遇战,没有比这更直接了当的战斗方式了,也没有比这更混沌与混乱的战斗方式了。
不过,战斗刚一开始,前锋胜负便已经分出,官军如狼似虎,立即取得了胜机。
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官军出发的晚,也没有渡河,更没有露天等待与白日的行军,从体力来说,明显占优;何况官军的前锋将领极为英武,那名带着面具的披甲大将手持长枪,真气看起来若有若无,但真要是撞上,基本上便是一个挨着就死、碰着就伤的可怖结局。乃是起到了巨大的攻坚与驱除集群的作用;除此之外,作为先锋的这支官军素养,也隐隐高过敌我各方一筹,黑暗中他们呼喊不断,火把也有序挥舞,居然能够维持阵型,并紧随那名面具大将身后……俨然训练有素,而且有大将和基层军官层层维系,居中调度。
但是,谁都知道,这不代表最终的胜负。
因为双方的数量不一样。
单通海东征前济阴整兵时便有五千余本部,击破东平郡后,因为他事先在东平郡的布置,乃是从容让两个下属头领率先吃到了各两千余的兵马,成为了诸黜龙帮诸大派系中第一个掌握万众的大头领。
这还不算,在随后的巨野泽招降中,他也分到了一大块肥肉,成功击破鲁郡郡治瑕丘后,更是招降了鲁郡本身的大部分郡卒,然后还在知世军的二次崩溃中,収取了程大郎和部分溃兵……故此,哪怕在身后所据地盘里还有些许零散驻守兵马,他也足足拉出了两万之众。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乃是齐郡的官兵,他们受制于齐郡一郡之地的编制、补给,是不敢随意扩军的,更不要说在齐郡之外扩编了。
所以,一直到现在,虽然有暗地里的招降、替代,但依然还是一万人的规制。
那么,只要官军前锋力怠,后续兵马涌上,便是局势逆转之时。
这也是单通海与夏侯宁远率自己老底子济阴中军位于全军中央的缘故,也是要程大郎率骑兵后发的缘故——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的部属是新兵、只打过顺风仗,而且体力也不占优势,却是存了用鲁郡郡卒当肉盾以作消耗,后发制人的心态。
当然,为了确保前锋的稳定,单大郎还是把心腹副将梁嘉定前提,安排到了前军,让他随降兵一起作战。
只不过,局势还是崩的太快了。
夜色和旷野极大的加速了战斗的流程,优势劣势一旦出现便会迅速扩大,因为太缺乏整备部队的手段了。
唯一的好处是,旷野之地四通八达,逃散的本地兵马下意识会扔下火把,往暗处与汶水方向,也就是他们的来路与家乡方向逃窜,这避免了成规模溃军对后军的冲击。
“大哥,不能等了。”
交战不过两刻钟,浑身狼藉的梁嘉定便骑着一头驴按照之前方位找到了单通海……他的战马直接在因为晚间临时封冻而酥脆的田地里摔到,黑暗中能寻了一头驴,已经不错了。“敌军委实不同寻常,但更关键是一败便垮,根本收不住部队……再这么下去,会弄巧成拙的。”
“回去!”密集的火把下,立马于田埂上的单通海冷冷而对。“找到敌将位置再来回话!”
梁嘉定怔了征,即刻醒悟,却是拽着胯下驴子掉转头去,再度往前方战场而去。
而他的任务也很轻松就完成了,因为官军那名先锋大将实在是太强悍也太瞩目了,即便是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字面意思上的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白月光之下,凭空多了一层薄纱一般,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几乎所向无敌,义军每一波汇集都被他轻松切入,身后密集军阵跟上,瞬间搅散一切。
义军的溃散部队完全无法集结。
梁嘉定寻到此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却并没有着急回转,反而是从身后取下一只弓来,并翻身下了驴子,藏身在驴子侧后的黑暗之中,悄悄引弓搭箭,然后瞅准机会,在对方侧对着自己时忽然施展自己的离火真气,并射出一箭!
真气裹住弓矢,立即引来周围官军惊呼,但却根本无法阻止离弦之箭,直直飞向那官军大将。
然而,雷声大,雨点小,箭矢带着离火真气,扎到了那名官军先锋大将的铠甲上,宛若一根什么羽毛一般轻飘飘似的,根本对对方的动作毫无迟滞。
非只如此,后者反应过来,只是随手拿大枪一蹭,将箭杆蹭断,双目便如火炬一般朝射箭方向映照过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只驴子,和藏在驴子身后的军将。
好在此人身上居然没有弓箭,却是要身侧亲卫递上。
而梁嘉定看的真切,倒吸一口气来,抢在对方拿住弓弩前,便转身飞速逃入黑夜,重新往自己大当家这里来。
这一次,他连驴子都扔下做了掩护,只是踉跄折返,并做了额外告知:
“大哥务必小心……那名官军的先锋大将委实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居然是位凝丹!”
“可能是鱼白枚到位了,也可能是那老革起势了,甚至可能是两个人都到了,前面是鱼白枚后面还藏着老革!还有可能是招揽来了新的高手!”单通海冷冷做出判断,却已经开始勒马向前了。“可便是如此,我就怕他吗?”
周围心腹俱皆一凛,各自挺身前行,更有人主动下马,为梁嘉定让出坐骑。
“梁子换匹马为我掠阵,夏侯在后督军,再遣人去喊程大郎,让他速速来援……”单通海头都不回,继续吩咐,同时打马向前,往自己爱将之前所指方位而来。
很显然,这是战事劣化的太快,要提前发动中军压上了。
而且,还准备尝试以个人武力击败对方箭头人物,换取优势。
不过,这话刚刚说完没过一会,单通海便与对方大将猝不及防的相遇了,并立即醒悟,对方是在梁嘉定逃窜后,故意放过,追了过来。
但这个时候,想什么都没有用了,单大郎一声大喝,提枪跃马,于夜中大声报出名号:“济阴单通海在此!什么人,装神弄鬼,速速报上名来!”
对方怔了征,似乎有点疑惑,好像一个战阵初哥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单大郎自己都没想到,这种简单的战前一喝居然起了效果,却是立即提枪上前,与对方交战。
甫一交战,单通海便意识到,梁嘉定的判断是正确的,此人绝对是个凝丹,甲胄之下必然有护体真气,而且马上功夫架势也是一等一,哪怕被自己抢了一下先机,也能应对自如。
而双方交战十余合,不分胜负,单大郎一面心中暗暗吃惊,一面又想起对方刚才的诧异,晓得对方没有经验,便暗自准备,忽然间凭空卖了个破绽,露出腰间要害。
对方居然中计,直接空中单手改双手,转变大枪去势,然后奋力一枪往单通海腰间空隙捅来。
单大郎早有准备,只是在马上一扭身躲开大枪,然后待这一枪捅的老了,更是从容弃了兵刃,一手握住对方枪杆,带着腰劲奋力一夹,然后另一只手轻展猿臂,伸手去拿对方肩膀……当然了,双手真气此时全都在奋力激发。
就是要借腰腹之力,占对方一只手的便宜。
孰料,单通海那附着断江真气的手甫一抓住对方肩膀,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无从施展,努力发力,更有反向被对方从马上拔下来的感觉。
单大郎心惊肉跳,晓得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只怕不只是凝丹,更非是鱼白枚和那老革。
一念至此,他什么都不顾,双手一起撒开,奇经八脉同时运行真气,将护体真气尽数奋力放出,同时脚下一蹬,手上也借着力气按着对方长枪一压,便直接弃了战马,腾空跃起。
唯独匆忙中来不及将真气运行妥当,断江真气横着从脚下切过去,没对同样有护体真气的对方大将起作用,反而将自己战马给凭空切断了脊骨。
战马嘶鸣哀嚎,在夜中洒出一片温热。
下一刻,单大郎忽然腰中一紧,忽然又觉得一股大力从自己借力的长枪上挤压过来,然后整个人在半空中被甩了下来,直接掼在了田地里。
从其余人眼中来看,官军那面具大将仿佛是在甩掉自己长枪上的泥巴那般从容。
而单大郎狼狈砸落,浑身酸痛,眼前也是一黑,却情知到了关键时候,再不顾及什么战局,只是将真气不要命的放出,然后再度腾跃。
他成功了。
但这个时候,那名面具大将,也就是初次以武将姿态上阵的张长恭了,早已经换上了弓箭——梁嘉定的偷袭,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让他可以在不违抗张须果军令的情况下,对这些人进行某种追击。
弯弓搭箭,真气外溢,然后朝着明显气息不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什么单大郎奋力一箭,却是将对方从半空中射落。
不过,结果似乎有些让人失望,这一箭根本无法致命,对方从空中再度摔落后,直接在地上裹起真气狼狈逃窜,借着亲卫和其他败兵的掩护向侧方汶水逃去。
但张长恭根本懒得计较,只是继续换成大枪,选择身前最厚最密的地方军阵进行分割与冲锋。而他身后,两千甲士,早已经跟数倍于己的所谓济阴中军战成一团,却依然维持着最基本的阵型,奋力向前。
张长恭缺乏战场经验,黑夜中大军相向而冲,夏侯宁远也看不到这边情况,唯独梁嘉定,早已经吓得失了魂,却是率先调转马头,去追生死难料的自家大哥。
这一走,意味着尚有兵力优势与夜间战场遮护的义军失去了调度与压制能力。
对此毫不知情的夏侯宁远继续指挥奋战,却不料,一则对方委实精锐,二则,随着酣战进行,他明显察觉到了对方援军的涌上,却迟迟得不到自家后方的援军遮护。
其实,即便如此,援军也是有的,只是夏侯宁远根本没看到而已——程大郎接到之前的军令,毫不犹豫率众披甲上阵,乃是亲自率一百余甲骑在前,让贾闰士带着剩余轻骑向外让开以作呼应,并且毫不犹豫的朝着对方那只最强悍的军阵侧翼发动了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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