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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tet_c">战斗进行的毫无悬念。
雪夜的掩护,成建制大部队的有序远程突袭,立功心切的将领,绝对战力的托底,全程毫无反应的附近县城,使得黄氏坞堡的拔除宛如烧红的刀子切割冰块一样利索。
一夜未眠的苏靖方是打着哈欠看这一战的。
怎么说呢他对黜龙军的战力并没有什么多余看法。
首先肯定是不如自家师父调教的那支武安郡卒的,但也不能说差太多,尤其是双方使用的操典其实大略相同,而且战争本身讲究的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譬如说,稍有常识之人都知道,正常情况下野战,坞堡的守军战力根本不值一提,但在保卫家乡的状态下他们又会往往激发出巨大潜力,而今日上来就被突破方向,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却又是一塌糊涂。
再说了,黜龙军背靠八郡之地,外承淮西六郡,仅仅是河北就足足摆了二十五个营,而武安郡不过一郡之地,而且还不是什么大郡,郡卒不过万把人,双方体量上就没有对比的必要。
不过很快,战斗结束之后,跟随着单通海进入坞堡的苏靖方反而看到了令他惊讶起来的场景。
「单大爷,这是要作甚?」苏靖方指着前方一处高台,忍不住开口了。
「审案论罪。「单通海冷漠回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李郡守杀人不用审的吗?「
说完,昂首挺胸而去,直接下马上台了。
台前雪地里,苏靖方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但马上他就意识到其中荒诞。这是战争,而战争的双方乃是所谓义军跟豪强……天底下最不守律法规矩的两拨人。
话说,作为随父亲和家族折回河北的豪强子弟,小苏队将比谁都清楚两拨人之间的矛盾,而且也在师父那里听过某种来历不明的深层分析。
河北两侧是山脉,一面是大海,一面是大河,宛如棋盘的空地上,却嘉立着河间大营、幽州大营,还有陪都之一的邺城、储存大量物资的汲郡,以及接受了太原军事援助与控制的沿山四郡,这使得此地的朝廷与官军势力从纸面上而言过于强悍了。
所以,三征时,虽然最受祸害的东境和河北同样都是遍地义军,可两年后,东境就能是义军占上风,是黜龙帮扫荡了东境,而河北却是官军反过来扫荡了义军。
但所谓大局在此时就发挥作用了,什么叫土崩瓦解意思就是,明明是官军大获全胜,可这个过程却也不耽误朝廷一步步丧失了基层控制力,然后不得不接纳、甚至主动扶持起地方豪强,以换得必要的赋税收入、人口补充和地方治安的维持。
然而,另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在于,这些豪强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吗他们在义军势大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政治立场?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这些能河北豪强能立起坞堡,本身就说明他们是官军阵营的人,而且相当多人都能算得上是义军的叛徒。
这种情况下,打着天下义军盟主旗号的黜龙帮过河来,接纳了那些苏靖方亲眼所见晓得有多惨的本土义军,跟这些建立起了坞堡的豪强之间自然是敌非友,甚至是有仇的。
可既然是敌非友,既然有仇,既然是战争,那直接杀了、抢了,乃至于夷族了便是,结果却要装模作样的审判?
岂不可笑?
就这样,苏靖方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位好大名气的雄天王,还有昨晚上那个惯常装模作样的大头领单通海,以及窦小娘她爹、昔日江东世将周氏的嫡传
周公子,外加另一个只晓得复姓夏侯的头领……一众领兵大将聚在一起,不说是名师大将吧,也算的上是一众英豪了,却只对着一张纸比比划,然后下令将捕获的黄氏子弟捆缚四肢,挨个拎到高台上进行论罪。
而且论罪的时候,黄氏昔日协助河间大营与本地官府数次参与围剿、扫荡之事,外加昨夜部分零散抵抗的罪过,居然只算在了黄氏主事领军的那七八人身上,并未加之于其余黄氏族人。
故此,在斩杀了这七八人后,现场的所谓审判便陷入到了尴尬之中,因为根本没有本地居民敢按照黜龙帮公布的罪状做指认。对这些居民而言,黄氏
似乎才代表了秩序和统治,代表了法律,反而是这些夹杂了许多东境口音的义军才是毁掉了他们乱世中保护壳的贼人。
然而,即便是苏靖方都知道,这些姓黄的其他子弟,十之哪里还是不符合黜龙帮「法度」的,只是现在的老百姓不敢说不愿说罢了,所以也不可能真放了。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刚刚打仗时还算利索的黜龙帮贼人们近乎笨拙的结束了所谓审判,驱赶走了一些黄氏老弱妇孺,却又将许多「无罪」的壮年黄氏子弟给不尴不尬的关押了起来。
显然,审判成为了一场闹剧,弄得原本一副赳赳姿态的单大郎都明显有些尴尬。
但很快,接下来战利品的分配,为黜龙帮赚回了一切。
尽管依然笨拙,而且中间还有许多必不可少的藏私、抵赖,以及分配时对战利品判断与划分上的疏漏,可即便是需要行刑以正军法也要维持的这种一决于目前的战利品分配,还是极大的震撼了所有人……高台上,黄氏族人的血跟黜龙军军士的血混合在一起,于冬日雪地中绽放出了巨大的赤色花朵,而数不清的铜钱、粮食、日常杂货、金银布帛,复又压在了这红白之色上,堆积如山。
坞堡里的人并不是生下来就在坞堡里。
想想就知道了,大魏朝廷在的时候,以那位先帝和当今圣人的脾气,怎么可能允许治下全是坞堡而且真当吸取前唐南渡教训,连续数朝塑造成的均田制是假的吗
大部分的圩寨都是刚刚立起来的……换言之,里面的老百姓都还是」有点见识」的。
而这次也是更加长见识了。
赏罚分明、赏罚公正,自古以来便是成事的根本……这事处理的再不尽如人意,难道不比刚刚抢了隔壁长河的官军强?
那波官军好像就是被这波东境来的义军打败的。
另一边,即便是苏靖方也保持了严肃,因为他也意识到了,或许黜龙帮干这事本身只是为了继续拉拢他们的所谓人心,但此举也绝对会大大强化部队的纪律性,继而提升起战斗力的。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所谓义军,绝对是有一套的。
黜龙帮盛名之下并不是一个满是规矩和言语的空壳子。
黄氏坞堡的处置并不尽善尽美,甚至有些磕穆,它的后续处置也注定是一笔烂账,不敢,那个姓夏侯的头领率领一整个营留在此地,似乎准备常驻,这些俨然要归他头疼单通海部似乎也准备接应后续辅兵运转其中的粮食、财货,并监视平原郡的官军动向当此时机,本来已经没人管束的苏靖方反而对一些人以及一些事感了兴趣,便干脆同窦小娘的父亲一起,先带着一批粮食,昂首阔步一起往般县而来。
而此时,王雄诞也已经带着人提前走了,没了这位至亲兄弟般的义军头领沿途斗法,苏靖方倒是稍微舒坦了不少。
不过,也不是一路顺畅。
主要还是积雪,因为此时之前的积雪已经开始结冰,路上运输物资非常辛苦,唯独这种路程不过四五十里,两日路程罢了,到了第三日,前面道路便陡然一净,而且到处都是黜龙帮的人。
一个堪称宏伟的冬日有组织行动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苏靖方此时彻底为之骇然,因为这种动员十万、几十万人的能力,他真没见过。
李定也没展示过。
天气严寒,但头顶早已经放晴,湛蓝一片,道路黑漆的,路旁则全是高高的积雪。
窦立德对这个送了自家妻女和许多兄弟家眷折回的年轻人非常客气,待来到一处放粥的兵站之前,却是在尚未下马之时,便好心往前遥遥一指。
「你看,那位便是我们黜龙帮大龙头张三爷,你师父武安郡守李四爷的至交。」
说着,窦立德先行下马,往彼处木棚下而去,而苏靖方也一眼看到在众人环绕中端坐的一人。
此人年纪不大,胡子也没留,倒是更显年轻,而且此时也不穿什么像样的衣服,只是一件单衣,然后象征性的披着一件制式军装冬服,更显随意,唯独其人多年做事用心,眉目中早有姿态,虽然言笑从容,周围人也全都不敢稍有冒犯。
至于之前所见雄伯南、周行范、王雄诞等人,明明彼时见到时都各有千秋,此时也俱在此人周边,却都隐没人群中,宛若群龙附山一般理所当然。
那人见到窦立德过来,主动起身来笑「窦头领雪夜下黄庄,钱唐反应都来不及,委实出色。」
「让龙头见笑了。」窦立德略显尴尬。「事情处置的不够好,许多地方都不尽如人意。」
「无妨。」那人也就是张行了,套上衣服,紧了紧扣子,倒也坦诚。「谁家第一次立规矩能妥当有一就有二,事情一点点来,主要任务成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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