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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后院,一个穿着围裙的大婶正在往泔水桶里倒泔水。
忽听身后不远处一声暴烈声响,角门被人猛烈的打开来,撞在墙上。
惊得她手一抖,差点桶里的碎豆腐断粉条黄黑的青菜叶就要泼到自己身上。忙推开半步。才回头看去。
原以为是进了官府或是贼人,没想到是个熟面孔。
晏诗一把扯下胡须和笠帽,神采飞扬的冲她打了个招呼,“婶啊,忙着呢!”
大婶虽不知道是谁,但在这里,她学会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该自己打听的事少管。尤其这姑娘几次从这角门出出入入,每次都换不同的脸,但一摘了她就知道是同一个,看出她也是浑身麻烦的人,于是从不主动搭理。
晏诗只要能进得来出得去,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认识自己才好,就更加不会主动招呼了。
可独独今日不同。
“吓着你了吧,嘿嘿,对不住啊。”
晏诗语速飞快,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
大婶一时有些发愣,她活了大半辈子,虽囿于这一方天地,可见过的人鱼龙混杂,什么可怕的阴私没有听闻,何等丑陋的醉态没有见过?那些衣着光鲜的公子王孙,酒酣醉极处各有各的猥琐面目。夜夜听着,日日瞥着,这经年累月下来,哪怕一人一句话一个动作,也足以在她脑海内拼凑成长达上百幕的皮影戏。
是故她深知晏诗身负着不祥的秘密,平日里对方凝重的表情,强行压平的眉头,和重重心事的眼神都无不佐证着这一点。如今这般眉梢飞扬,欢欣好似蜜浆一般从她的眼里、嘴里、手势里,脚步里,每一根头发丝里沁出来,不免让她有些错愕。
“噢,”等人影都已飞也似的远去了,她才含糊着应了声。
“哎呀!”
不知多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惊叫。
大婶往惊叫声处遥遥瞟了一眼,心下不惊不怪,想想晏诗当时离去的速度……
许是走了什么大运了吧。
被猛然冲出来的人影差点撞上的言翘也是这么想。
秋意渐浓,她正指使着人给各个姑娘房里送碳,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冒失鬼差点撞了个满怀。
晏诗收住就要往言翘脸上甩去的盒子,忙止住身形,大笑道歉。
“啊哈,运气,运气!”
言翘大惊失色匆忙后退,见晏诗停住,才定睛看去。
“你!”
“又是你!”
言翘气得珠钗乱摇,忙抬手伸手扶住,胸脯一高一低,柳眉倒竖,“呸,什么运气,我瞧是霉运才是!”
“风风火火的,干嘛这是!”
“我终于……终于……终于要知道他是谁了!”
晏诗伸着挂满手的盒子,牢牢摁住言翘的肩膀,只觉得天空地阔,穹顶之上的阳光很快就要破云而出!
从现代世界将她拉过来的真凶,即将露出狐狸的尾巴,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开始之际就伴随着她的阴影,压抑着她始终不敢安睡和松快呼吸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终于,终于提前摸到了对手背后。
这教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之前是毫无头绪,大海捞针,处处提防,日夜悬心。如今主动权即将易手,只需顺藤摸瓜,那个幽暗牢璧里的结局就有望彻底更改。这意味着,她不仅有了回家的机会,更能心无旁骛的,对付薛家和宇文王朝!
两边就像锁住双翼的铁链,使她滞重难行。如今一边有了缝隙,解脱指日可待,教她怎能不失态狂喜?
可惊魂未定的言翘却用力挣脱她的钳制,疑惑道“他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
晏诗捏了捏言翘的脸,这下她没躲过,刚想发怒便见晏诗倏忽跑了。
莫名其妙的少女狠狠跺了跺脚,冲着远去的人影大叫“下次定要狠狠罚你!”
人影远成了小点,她的回答却远远传来。
“没问题!”
“又抽什么风,”言翘咕哝着,又看了向一眼晏诗消失的方,“像是喜事吧,不然会这么好说话,嘁,”少女翻了个白眼,理理衣摆,继续前行。
“啪!”
晏诗兴冲冲的跑进来,一张画像便拍在疯汉面前。
上面笔墨未干,笔意黏连,看得出画者匆匆而就。不过寥寥几笔,一个活灵活现的人面跃然纸上。正是半月前见过的赵真。
疯汉目光从她身上瞬间移到画像上,眼神里的惊疑瞬间便通通化成了杀意!
“嗬,嗬嗬,”
疯汉伸手便向纸上抓去,凌厉的掌风透纸而过,神态飞扬的赵真脸上顿时碎裂开来,碎羽一般七零八落。
晏诗目光亮得通透极了,比夏季天空中的北极星还要夺目。因急速的奔跑而发红的面庞上,笑容犹如雪中红梅,越绽越盛。
“你果然认识赵真,那天晚上,你是真想杀他!”
她呼出白蓬蓬的热气,喃喃道。
赵真的脸再也拼不起来,可疯汉的怒火依旧还在熊熊燃烧。
“你一定认识裴渊。或者……”
晏诗走上前去,视线牢牢攫住疯汉发红的双眼,缓慢而郑重,却抑制不住的兴奋,“你也姓裴,对不对?”
疯汉鼻翼还在猛烈的翕动,喘着粗气,对晏诗的问话无动于衷。
晏诗没有放弃,“裴,渊,你有没有听过?”
对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那么,裴,南枝……”
疯汉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面容比晏诗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兴奋,还要急切,还要燃烧着热望!
然而,除了愤怒,褐绿色的瞳孔没有给予她期望的反馈。
“没事,”晏诗松开了对方,一点凉意浇不灭此时的烈焰,反而使得那烈焰愈加蓬勃。她直起腰来,“明天带你去见个人,见了他,也许你就能想起来什么了。”
“杀……”
疯汉口中突然冒出这个字。
“不,不用杀他。”晏诗连忙道,“只是见一面,说说话。”
“杀!”
疯汉依旧重复着,眼神发直,好似根本没在听晏诗言语。
“不用,也不可以,”晏诗添了厉色,叮嘱他。
然在下一刻猛然醒悟
“你是说,杀赵真?”
疯汉猛然发出“呀”的一声大吼,将身前桌椅,茶碗瓷瓶一应用具全都扫落。
“好好好,杀,不过你先别激动!”晏诗手上用了力,将他推到床边按着坐下。
“不就是个国公公子嘛,又经常外出,你想杀他,这还不容易。”
“等明天见过那人回来,我们就商量如何杀他,行吧?”
疯汉精光四射的眼珠看着晏诗,似听懂她的言语,重重的点了下头,情绪渐渐和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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