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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格灵练了三个小时的钢琴,感觉有些累,十个手指麻痹得快没有知觉。她跟一旁临帖的季开彤说“教授,我们到竹林走走吧。”
季开彤没有回应,直到写完一副字才搁下笔,抬起头看过来“累了是吗?走,我们去竹林。”
走到门口,看见远处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格灵突然改变了主意,有点兴奋地说“教授,我们去看看油菜花。”
微风掀起层层碧浪,一波连着一波来回翻滚。绿绸上镶嵌着一块块黄丝帕在骄阳下闪着耀眼的金光,如倒翻的金油流动着奇光异彩,浓郁的芬芳四处飘散,吸引了成群结队的蜂蝶,嗡嗡声、噗噗声,像极战场上的轰乱,来回飞奔,争分夺秒,只是它们运输的不是枪弹火药,而是金黄的蜂蜜和花粉;轰乱的飞奔,不是扑向死亡的就义,而是愉快的收获。
格灵站在田埂上看得出神,凑近花丛里想看清一只只小蜜蜂蜜蜂如何采蜜,却被季开彤叫住“别挨那么近,小东西会蜇人。小时候我被蜇过,很快起了一个大包,还挺疼的。”
被他这么一说,格灵也不敢靠近了,转身笑起来说“想拍照,可惜相机没带出来。”
季开彤背手站着,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明天再来,我帮你拍几张。”
“春光无限好,花时候。”
“春年常不老,松筠茂。”
两人相识而笑,牵着手小心翼翼地走在小小的田畴上,很快没入花海碧波里。
走出稻波花浪,两人往小山坡方向走。聊着泰戈尔的诗集,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大声吟诵《楚辞》。
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能一段一段背出《离骚》,格灵甚至有些佩服劲上这颗六亲不认的脑袋,它总是不经意地给自己带来惊喜,创造奇迹。
“七岁,我还记得你当时才七岁,一边念着‘字余曰灵均,纷无既由此内美兮’一边跳舞。现在还能背出来,说明记忆还是比一般人好的。”见格灵沉默,叹了口气继续说,“水灵儿,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说出来,不知你会不会介意?”
两人在山坡的草坪上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不远处农人在耕种,几头黑水牛黄牛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吃草。
“老师,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学生怎么会介意呢。”
“十五岁之前,我对你打骂很多,有时为了你这糟糕的记忆,真的很生气,甚至嫌弃得想把你赶走。九岁那年,带你去医院检查,当医生说你的记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退化,可能活不到成年,当时我很震惊和难过,也带着放弃的私心。”季开彤看了一眼格灵,见她珍珠般大颗的眼泪嵌在卷起的睫毛上,瞬间滚落在草丛里。
“你一直以为老师是无私的,其实不是。那时我已经六十多岁,不想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一个毫无希望的小女孩身上。我不仅是一个自私的老师,还是一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唉”
“当时我的书包塞满了药瓶跟在您的身后,您走得那么快,留下我一个人走了。我记得自己是一路哭回去的,不是伤心被医生判了死刑,而是老师失望的背影。幸好,第二天去上课,老师没有让我走。”
格灵想起医院的那一幕,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心底的悲伤仿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九岁稚嫩的年龄,让她过早地体验了生命至暗时刻的无助与伤痛,留给幼小心灵无法弥合的创伤。
“还得感谢你余老师,我通知她把你领回去的时候,她一直恳求我留下你,学不学得成都不要紧。”季开彤拔起脚跟前的一株茅草,凝视着它然后递给格灵,“也要感谢你自己——在老师要放弃你的时候,是你拯救了自己。你真的很像这棵小草,看上去瘦弱可怜,只要脚下有一点泥土,就能倔强的扎根生长,默默努力,直至超越身边的人,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老师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继续像小草一样根扎进深土,哪怕风雨来袭也无所畏惧。”
格灵沉默地看着手中细瘦的小草,眼神忧郁。树荫投下的斑驳身影,覆盖在身上却让她赶到一丝凉意。她轻轻地捋着小草柔韧的叶片,回头朝季开彤点了一下头。
“老师,如果这几天能顺利跨过肖邦的这道坎,我打算把毕业演奏会提前到六月中旬。您觉得可以吗?”
“肖邦的曲目这几年你也弹了不少,技巧和音色方面都没什么问题,缺在感情的处理上,一直很空洞,像浮云容易飘起来,落不到真处。”
季开彤目光投向远处,见她不语,突然语气转了一下,带着半认真地问“水灵儿,你该去找个对象,好好谈场恋爱了,不能整天陪着我这个无趣的老老儿。”
格灵听了有些诧异,不解地看着季开彤,见他的目光带着鼓励,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红着脸问“教授,难道我弹不好肖邦,跟恋爱有关系?”
“当然,一个人没有丰沛的情感定是无趣的人,也不可能成为卓越的钢琴工作者。七情六欲是人之本性,特别是你们年轻人,不能一味追求某些看似纯粹理想化的事物而失了最本真的东西。比如爱情,肖邦的钢琴曲里很多是写给爱情的诗,甜蜜,悲伤,思念,忧郁,这些丰富真挚的情感,你迟迟领悟不到,弹出来的东西都像《诗经》描述的爱情模样,浪漫不着边际,情伤却不真切。”
季开彤目光投向远处,见她不语,突然语气转了一下,带着半认真地问“水灵儿,你该去找个对象,好好谈场恋爱了,不能整天陪着我这个无趣的老老儿。”
格灵听了有些诧异,不解地看着季开彤,见他的目光带着鼓励,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红着脸问“教授,难道我弹不好肖邦,跟恋爱有关系?”
“当然,一个人没有丰沛的情感定是无趣的人,也不可能成为卓越的钢琴工作者。七情六欲是人之本性,特别是你们年轻人,不能一味追求某些看似纯粹理想化的事物而失了最本真的东西。比如爱情,肖邦的钢琴曲里很多是写给爱情的诗,甜蜜,悲伤,思念,忧郁,这些丰富真挚的情感,你迟迟领悟不到,弹出来的东西都像《诗经》描述的爱情模样,浪漫不着边际,情伤却不真切。”
格灵的身体往后仰倒在草地上,双臂枕着后脑勺,眯着双眼望向头顶湛蓝的天色,嘴里衔着的茅草茎慢慢沁出一丝甜味儿。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问了不知您会不会生气?”格灵的脸颊像抹了两片腮红,红润如苹果,眼神有些胆怯地看着季开彤。
“今天你提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老朋友,而不是严厉的老头。”
“你谈过恋爱,结过婚吗?”
七岁认识教授,他已经是花甲之年。从没见过他的伴侣和孩子,学校传他是不婚主义,也许是同志,他从不作回应,哪怕被传与她关系暧昧,有私生女。
“那今天我就跟你谈谈我的过去吧。”
格灵重新坐起来,双腿盘坐,面朝季开彤,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长话短说吧,几十年前的经历,很多我都忘了,但是有些是忘不掉也不该忘的。”季开彤微微闭着双目,似乎在回忆被封存的往事,面色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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