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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刘宏下朝后就来到了这里,这是他日常办公所在。
刘宏在脑中回顾了一遍朝会的经过,总结得失。
总体而言,他对自己参与的第一次朝会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过程与预计有所出入,但并没有偏离太远,即使少许偏离也是正向的。
另外,他探出了一个结论,他这个皇帝终究还不是傀儡,汉室威望尚存余温。
或许他做不到独断专行,可群臣也一样会有所顾忌,朝堂运转并没有超脱规则之外。
当然他的话出了朝堂还有多少影响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刘宏相信只要后续也能如今天这般,在朝堂之上慢慢地施加他的影响,要完全实现他酝酿已久的布局规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步步思量、瞻前顾后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人了,刘宏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如今的处境和面对的压力。
又轻吁了一口气,刘宏问“太中大夫来了吗?”
有小黄门答道“段公已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宣。”
片刻后,太中大夫段颎就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段颎一丝不苟地躬身施礼,然后颈项微曲,静立候命。
“段卿坐下说话。”刘宏指了指一旁的坐席。
段颎丝毫没挪脚,只是躬身答道“谢陛下,臣站着就好。陛下有何吩咐,敬请示下。”
刘宏浅笑道“卿可是在怨朕将卿之食邑削减过多?”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即使陛下完全削去臣之官爵,臣亦不会有丝毫怨言。”
段颎身子躬得更弯了,“更何况臣本有罪,受此小小责罚已是陛下法外开恩了。”
“既如此,为何不坐?”刘宏故作不悦。
“谢陛下赐座。”段颎略略沉吟,这才走到坐席旁,正襟危坐下来。
刘宏看着段颎这种谨慎而卑下的姿态,心里忍不住阵阵发酸。
真的很难想象,自己面前的这个弓着身子、两鬓泛白、面现消沉之色的老人是大汉朝数十年来,军功最为卓著的名将。
大汉近几朝以来,要说名将,无过于“凉州三明”。
而段颎就是“凉州三明”之一,另外两个人分别是皇甫规和张奂。
之所以有这个名号,是因为这三位将领的表字里都有个“明”字,又都是凉州人,而且同时在治羌中立功扬名。
这三个人,在对羌战争中都有过杰出的战绩。
不同的是,他们三人在对羌人的策略上有偏差,皇甫规、张奂主张以招抚为主,而段颎则主张坚决剿灭。
正是由于这种差别,三人的命运也大不相同。
同是名将,皇甫规与张奂更被士人所推崇,而段颎军功最多,却因为手段过于激烈血腥而被广大士人所抵制。
以致于段颎为了自保,不得不托庇于宦党,在历史上他最终还是没免了下狱自杀的结局,而罪名正是勾结宦党。
以刘宏这个具有后世眼光的人来看,他们三人的对策无所谓谁对谁错。
大汉朝之所以被羌乱纠缠了上百年之久,甚至目前依然没能消除隐患,最根本的原因是朝廷对治羌的策略过于犹豫,一直在剿抚之间左右摇摆。
但凡从一开始就坚定选择其中任何一种策略不动摇,羌乱说不定早就平息了。
由此,刘宏对“凉州三明”尤其是段颎是抱着惋惜的心态的。
凉州三明里,皇甫规已于数年前去世,张奂也早已辞官归乡,估计活不了多少年头了,只剩下年纪最轻的段颎还在朝中苟延残喘。
不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个人,刘宏都不太希望段颎如原本历史上那般惨淡收场。
毕竟段颎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段屠夫”之恶名在刘宏看来不过一个笑话罢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段颎能如刘宏心底所期望的那样有所改变,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那时段颎将成为他的第一个孤臣,他可以借助段颎在汉军中的威望建立起自己的禁军班底,甚至进而完全掌控军权。
想到这里,刘宏挥手示意其余人都暂且退下。
“朕要与段公单独畅谈,汝等暂且往殿外候命,非朕召唤不得打扰。”
正轮值的中常侍赵忠和夏恽迟疑片刻,最终对视一眼,双双带着其余宦官向殿外走去。
刘宏给王越使了个眼色,王越点头回应,然后跟在宦官之后出了大殿,并守在了殿门口。
段颎错愕之间,心里也变得不安起来。
刘宏很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将正坐的双腿改成了很懒散的盘坐姿势。
“好了,现在只你我君臣二人,段将军无须那般拘谨。”
刘宏转换了一副口吻,“朕此次召见你,除了公事之外,也是想与将军你谈谈心。”
段颎颔首静听,无所回应。
“打内心而言,朕更喜欢称呼段公为将军。
朕还记得建宁三年时,将军征羌得胜回京,朕与朝中公卿一起贺迎将军,其时,朕见将军雄姿英发,神威赫赫。
当时朕就在想,我大汉有将军这样的名将守护,那些胡虏贼寇有何惧哉?
那年朕才十四岁,尚未行元服,如今朕已二十有二,算算已经过去八年了。
可惜自那年之后,再未见过将军有如昔日那般的威武之姿。”
“陛下……”
段颎肩头微微耸动,张口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刘宏似乎没注意到段颎的神情变化,接着感怀道
“昔日朕虽然年幼,可也心志高远,总在憧憬着有朝一日,我大汉帝国能再现辉煌。
只是自朕登基以来,却国势日衰,天灾频发,内外动乱不断。
朕亲政之后,方才知道治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权衡、顾忌的方面太多。
往往明知道是对的事,真正去做时,却可能出现错误的结果。
正如去年兵发鲜卑一般,与鲜卑开战,有错么?其实并不是。
鲜卑胡寇为我大汉仇敌,与之交战天经地义,可是一战之下,竟折损三万余骑军精锐,耗费无算,这是朕事前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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