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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回来时,早朝早散了,并不是有人不为柳氏说话,而是这事儿谁沾谁死,白阁老纵使知晓唇亡齿寒,也无能为力。
“你回来了?”闻秩宇累得不轻,坐在御书房里,三老与严老此时在替他理清柳氏相关之人,毕竟柳氏族系深厚。“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希夷道。
“我已吩咐大理寺,七言府,卫戍府三府会审。”闻秩宇道。
“柳氏既然倒了,朝中很多位置都会空缺出来,陛下,恕我直言,单凭我们是吃不下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臣建议任用陈家,岐王,与我这射卿把大权分化。陈氏如今已依附于我们,信任未尝不可。”
闻秩宇点了点头,她接着道“七言府与离卫的各地驻扎之事,可以着手了。”
闻秩宇也点了头,但他把七言府交到岐王手上已是极大的权力,刑部尚书还是岐王的人,他难免如鲠在喉,于是提出了这个疑惑。
“日后朝中吏治整顿经由离卫,监察各地与彻查之事交由七言府,刑部之权,已经不剩多少。”希夷道。“陛下若要在各地设七言府与卫戍府,最好尽快。”
“最近,辛苦你了。”闻秩宇笑道,看得出今天心情颇好。“柳氏已废,皇后之位该选个可靠的世家了。你可有人选?”
选柳君为后是为了示人以虚,激化矛盾,如今呢?
“北山潘华将军戎马一生,抗击漠北,恰有一女,年方十九尚未婚配,何如?”希夷道。
既然固了文权,该固兵权了。
“你的眼光很好。”闻秩宇点了点头,“着礼部去办吧。”
希夷躬身退下。
晚间的射卿府。
她已经换回了常服,洗漱完毕,东长鸣把白天报给三府的那些清单又递了份给希夷,她结果后,揉了揉眉心,骨节分明的手把清单按在了桌上,并未打开看。
“大人?”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有些累,不碍事。”她道,看着东长鸣紧皱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担心什么,三府那里要看的东西才真的多,我这儿真没什么好操劳的,况且这案子大多不也是你在查,我也就审核一遍再图判决罢了。”
东长鸣这才松了口气,东千骑走进来禀报道“那两人属下已经抓到,大人如何处置?”
“处置?把那孩子带过来吧,奴仆关着,你们出去。”
东长鸣兄弟退出去,他瞪了弟弟一眼,没见大人累了吗?明天再问又怎么样?
弟弟没反应过来,去领孩子了。
“进去!”他把孩子推进去,把门关上,若言守在门口对他点了点头,而东长鸣和弟弟走之前,吩咐了若言一句“我看大人今天有些累,烦请若言姑娘留心,熬些东西补补。”
若言看着这汉子憨透了的模样,还真难想象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捂唇笑道“将军放心,厨房里已经在煨燕窝粥了。”
“诶诶!那就好!那就好!”说完才和弟弟安心离去。
若言心想,大人肯用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算穿的不是官服,她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看来是没少哭,扑到她身上乱打一气,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她就由着他去了,没想到他见她没反应,抓住她的手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嘶——哎呦诶——”希夷抽了一口凉气,也没出手,等他越咬越起劲才道“你是属狗的?!”
“我属龙!我娘说我长大了一定是人中龙凤!”他松了口恶狠狠地道,满嘴是血。若言听着里头的动静,有点疑惑,不过大人还能被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地?
希夷站起来甩了甩手,血立马滴得到处都是,她紧紧皱着眉,看了眼,右手上一排牙印,还缺了两颗,看了眼凶器明白了,在换牙。
她拿帕子捂住了,看着还是恶犬一样盯着她的狗崽子,心下叹道都说人的牙齿最毒,果真如此,一只小奶狗这么大的劲,那奶狗盯着她,问道“你不叫人把我抓起来?就像今天那个坏蛋一样?”
希夷失笑了,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最坏的人!你把我的爹娘爷爷带到哪去了?!”说着小奶狗又要扑过来咬,被她左手把头按住,抵在前头近身不得,右手虎口火辣辣的疼,道“明天就带你去看你家里人。”
“若言,把这小崽子带到偏房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养死了。”她说着点了几下小奶狗的穴道,小奶狗就倒在了地上,看她左手拿着帕子按在右手上一脸痛色,若言瞥见她袖子上有血,连忙靠近,问道“大人?”
挪开帕子一看,一排牙印,被咬的地方都泛起紫来了。
“岂有此理!大人我去拿药!”若言说着慌忙跑出去,希夷唤道“把这小崽子带上啊!”
若言不情不愿的把小奶狗拎起来扔到隔壁床上,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做梦!
希夷伸着右手由着若言上药,左手在看东长鸣的报告,若言见伤的这么狠,不由问道“大人怎会被他伤到?”
然后反应过来,若不是大人心甘情愿挨上这一口,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这样一来,舒服许多。我抄了他家,他咬我一口,算是因果报应。”希夷叹道。
“大人您怎么那么傻?”若言说完,觉得自己逾矩了,还是忍不住道“官场素来如此,大人既然做了,就不该有愧,日后这样的事情,总少不了。”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希夷摇了摇头,“若他不被我看到,该有多好。”
她闭上眼,想起从前,这是她的软肋,将来很有可能会害死她,可她改不掉。
“恕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这孩子,最好别留,若有人杀了您全家,养您长大,您长大后会如何做?”若言替她取了布条包好。
“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希夷闭上眼,她已经这么做了,然后笑了“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孽吗?我也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大人?”若言看着她的笑,有些慌张,大人像是魔怔了一样。
“我等着他杀了我。”希夷摆手道。“我意已决,不用再劝,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明日买处别院,把他送进去好好养着。府里头挖个密道,把两间府邸连起来。”
若言只好道“是。”
这柳氏树大根深,就算是强抄了家,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东西在,东临如今百废待兴,秋试恩科还没开始,实在不宜乱来,如今赋闲的官员里,闻秩宇已经尽可能拉拢任用了,如今他们查,也就查查这树的主干,至于根系的脉络,如今记下了却不一定要马上发难。
射卿是文官之首,执掌卫戍府,也是离卫没挂名的主子,虽然她把权柄下放给了东长鸣,但东长鸣不还是她的心腹吗?本次审理定在大理寺,毕竟如今虽然立了新三法司,这等传统衙门还是要给点面子,七言府与卫戍府,说难听点,是酷吏也不为过,虽然权势滔天,这点事情还是要过了明路。
本次立了三个判席,希夷有官员豁免的言权,以及紧急情况下罢官的权力,她与闻横川俱是一品,闻横川身有王爵,本该比她更加尊贵些,但本次三府会审还是按照职责以她为首,岐王从旁辅助,大理寺卿基本是旁听。
拿下柳氏很快,因为那些罪名足够,可闻秩宇既然要会审,就是要把这柳氏诛尽,而且要天下心服口服,正大光明。他第一次大兴豁免抄杀,是要立威的,希夷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便派离卫一直在搜索更多的罪证,越细致越好。
先从柳生明审起,在自主族一路向旁系审下去,一定要每个人都罪恶滔天,证据确凿。闻秩宇与闻崇正不同,他极其在乎名声。现在史官已少有有骨气的人了,先帝闻崇正的态度一直都是“随便你们写,写完我看了生气了就杀了”,活到现在的史官都是有些不容易的。
所以先帝遇刺一直都没个说法,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是她干的。
大理寺卿洪让正在宣读罪状,主座上两个人桌子并立,他们两个的岁数加起来都不如他,可他一个都惹不起,读罪状这点费口水的活儿就交到了他身上。
“贪墨白银十万两,提拔祝名让为户部侍郎”他足足念了小半页纸,口干舌燥,终于放下了那纸,“案犯柳生明,证据确凿,可还有冤屈?”
柳生明须发尽白,短短一日好似老了十岁,已是行将就木,怪笑一声“要杀便杀,老夫没什么好说的。”
希夷蹙眉伸手拍下惊堂木,冷声道“既是认罪,案犯诸般罪行配上通敌叛国,十恶不赦,收押待斩!”
柳生明被架起来前,咳嗽几声,道“老朽有几句话对射卿大人说。”
希夷冷哼一声,摆手示意衙役停手,淡淡道“说。”
“自古休说射卿,位高权重的女子,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希夷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柳生明笑了笑,看她最后一眼,意味深长,道“大人今日这份风姿,老臣谨记在心,希望泉下相遇,大人还能有这般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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