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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姮原本风韵尤在的面容此时有近一半的脸几乎脱了层皮,皮下的鲜肉有些血迹淋淋,有些已结了黑痂,若不是夏筱筱清楚面前这人就是曾经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岳华国母,看到她这张脸,差点就以为是半夜出来吓人的厉鬼了。
“没想到,竟然是你,”云姮见到夏筱筱先是一惊,随后咧嘴一笑,在那已经毁了容的笑意下,显得越发狰狞,“北宫煜居然没杀了你。”
云姮讥讽着,声音带着嘶哑。
“比起你,是要好上许多。”
夏筱筱压下心里翻腾出来的震惊,缓了两口气才轻声道,“与其在这里受苦,倒不如把北宫煜想知道的都告诉他,至少还能死得痛快点。”
云姮身上的那些伤,她看着都觉得痛,如果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管北宫煜是让她说什么,她肯定都给抖出来了,横竖是死,能死得好看一点也是好的。
她的嘴角还残留有血,湿了下颚,“怎么,北宫煜现在竟想要你来做说客了?”
“你们所找的东西,你们所隐瞒着的秘密,我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夏筱筱看了她一眼,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那张木桌,上面摆放着酒和一盘花生米,应该是拷打的狱卒们休息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也是,得图腾者,得天下之所欲,北宫煜要让你来做说客,也总得让你知道些什么才行。”
云姮嘴角噙笑,明明身上的伤重极,也该痛极,眼中却还闪着如狐狸般狡猾的光,也如她所愿,夏筱筱确是也在心里惊了一惊,云姮这一番似不经意说出的话却是很明确的告诉了夏筱筱北宫煜他们在找的东西!
云姮知道北宫煜肯留她一命不过是看在她对这些事不知情,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份上,云姮这是想拉她下水!
很快,夏筱筱将眼里的惊讶掩了去,轻吸了一口气,自动将她的话盖了过去,“明日便是北宫煜给你的最后时限了,现在你这个状况,我觉得也是快些解脱的好,毕竟在宫中这三年来,不论真心与否,还是你对我的照顾最多,总该来送你一程。”
云姮眼角一挑,“夏筱筱,你可真怕死。”
她清楚夏筱筱这是担心牵扯而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忍不住嘲讽。
“这世上谁不怕死?你不怕?反正我怕。”
夏筱筱瞥了她一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还剩有一点的酒壶往杯子里倒上满满一杯的,她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缓缓地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刻是后悔过的?”
夏筱筱看着她现在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曾经她眼中的老狐狸,是深爱着北宫成彦的,也是骄傲着的,可是到得现在,她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二十年前她隐藏了段锦云的身份以选秀入宫,为的,不过是给段家复仇,也如她所说,云姮不怕死,不然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云姮怔了怔,仿佛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这狱卒中的人都想着怎么让我痛苦,都想着怎么才能让我生不如死,他们便用尖锐的刀锋在我脸上划下一道道长疤,企图将我脸上这张人皮面具给削了去,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张面具我戴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来我不论吃饭睡觉都从未摘下来过,这些年来这张面具早已长入了我的血肉里,又岂是他们说削去便能削去的?”她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只可惜,以他妻子的身份战战兢兢的呆在他身边二十年,却差了这最后的一步!”
她的语气变得激动,若不是北宫煜,她早该亲手把北宫成彦给了解了,段家的江山也不会留给他们北宫家的人!
夏筱筱盯着她血肉模糊的脸庞,确实,她的一张脸与段锦云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张皮,不管他们怎么用刀剥,还是没办法让她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若你没有对先皇下手,这个后位还是你的,纵然没有了自由,也可你一世安好清平。”
夏筱筱突然想起在宫外听的那出戏,二十年前的那些事皆没有被历史所记载,而能让此流传出去的,除了当初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段锦云,还能有谁?
“于我来说,你应该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后位,不是自由!”
她看着夏筱筱那透着怜悯的语气,心中仿佛有着千万把怒火在燃烧,“什么狗屁地位,什么狗屁安好,那些东西早在二十年前便在段锦云跳下护城河的那一刻死去了!”
“你只是想复仇?”
“他杀了我的父皇母后,毁了我的家我的国,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叫我如何不恨!”
当云姮口中冒出孩子这个词时,夏筱筱明显看到了她的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悲悯,夏筱筱拧着眉,“可你明知段皇昏庸无度,曾让岳华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死有余辜。”
“那段家的人呢?整整两百多号人!都是无辜的!”
云姮嘶吼着,那张狰狞的脸上布满了泪水,身上的铁链被她挣扎着发出碰撞的声音,这几日来不管他们对她施什么样的酷刑,她从未哼过一声,可是此时她终于再是忍不住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来她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那夜北宫成彦领军逼宫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她亲眼见到北宫成彦手中的剑一道道刺进她父皇母后的胸膛,他们从城墙上摔落而下,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父皇母后的尸体在城墙脚下冰冷,而城墙上站着的,竟是日夜在她身旁的枕边人,那种无奈,那种绝望,又岂是夏筱筱能懂的?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北宫煜那夜杀伐的眼神,那些血腥的画面,永远都那么历历在目,让她如何不恨?
“他没杀你。”
夏筱筱确实不懂,她不知道被深爱的人那般背叛后会是什么感觉,可是,她也知道她是痛苦的,但北宫成彦这些年又能比云姮好过多少呢?
“那又如何?”
云姮凄惨的笑着,如果不是自己跳入护城河后侥幸捡得一命,和死在北宫成彦手中有何区别?入宫前她彻彻底底将自己换成了另一个人,入宫选秀,一步一步走上他后宫之主的地位,为的就是能待在他身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是到了最后的一刻,她还是输了。
“他死前的那声云儿,想必,你是听见了的。”
云姮脸上的笑意骤然顿住,夏筱筱手中端着那杯就走到她面前,缓缓的倒在她的脚下,“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你是谁?”
云姮,段锦云,都是那个云字,可是,谁才是他口中唤着的那个云儿?
透明的酒水撒到地上发出细细的声音,有些溅到了云姮沾着血迹的脚尖,“段锦云曾经说过,若成彦成了驸马,那皇位定是要帮他夺到手的,那时,只有段锦云能成为他的后。”
这话,是那出山河布中的段锦云曾对北宫成彦说的话,当夏筱筱看见云姮脸上的表情变化时,她猜到,原来那出戏真的不是胡乱诌的。
自夏筱筱知道老狐狸就是段锦云之时,她便猜到了北宫成彦的想法,可是,云姮不知道,所以现在她脸上那抹讥讽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我说过,这后位我不稀罕!”
她像是因方才的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此时被血痂掩住的眉渐渐拧起,自夏筱筱进来的一刻起,第一次有些闪躲。
“可他只想留给你。”
夏筱筱将空了的酒杯重新放回原位,这算是给她的临行酒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姮转过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夏筱筱,夏筱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先皇,北宫煜,甚至北宫雉离,都为了你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个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的东西而有着自己的思量,知道那个东西的线索只有你知道,想要你命的人也不少,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狩猎场上那个刺客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不是先皇,只是,他为了救你而挡了那一剑。”
“怎么可能……”
云姮不敢置信的轻喃,泪水在她脸上混着血,她的声音嘶哑,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字,凌厉的眼中顿时覆上了迷茫,仿佛在往记忆深处寻找着这么多年来的那些可疑。
夏筱筱不由泛起了一丝云姮看不见的苦笑,眼中怜悯更甚,不过是她瞎猜了一番,可是看到云姮的反应,显然是真的被她猜中了,那夜刺客想要的,是云姮的命。
“你是被仇恨蒙了眼,北宫煜都能查出你的身份,先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许是后来知道的,也许是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若是让世人知道了段锦云还活着,那谁都知道段锦云会来找他复仇,也谁都会要了你的命,可是,他还是把你留在了他的身边,母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北宫成彦这么多年来在人前对她的冷漠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罢了,云姮是段锦云,前朝公主的身份足以让她死千百次,纵然她曾是北宫成彦的将军夫人,可是,他明知道云姮回来是想取他性命,他依旧没有揭穿她,只是顺着她的意,帮她隐藏着身份,一步步将她送往皇后之位,夏筱筱走到她面前来,垂着头,不再看她那张已不成人的模样,轻声的说着,“他守了你二十年。”
云姮浑身一怔,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刑房两侧明亮着的火光映在云姮的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闪烁,夏筱筱没再去看她的表情,她曾经从季小二那里学来的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不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赫然便是先前陆无痕手中拿着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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