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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超拿到发球权。
他并未急着发球,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裁判做了个手势,示意暂停。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调整一下心情。
即便他的心态足够沉稳,但前面连续三局的胜利依然让他不可避免的产生的轻敌情绪,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打得没有最初那么稳健和严谨了。
否则的话,面对朱鼎刚才的第一个发球,他就应该有所预判,而不是到最后发现是砍式了才匆忙去接球,导致冒高。
而面对朱鼎的第二个发球,他更不应该有秒的犹豫。
既然知道自己有盲点,为什么不在赛前先找出来,克服掉?
这只能证明他已经轻敌了,而且是从中午休息时就在轻敌,否则,他要做的不是美美的睡个午觉,而是找出朱鼎的录像来反复观看。
当全世界都认为他必胜时,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必胜了,可这是不对的。
因为乒乓球是圆的,一切意外都可能发生。
才打到这里就开始轻敌,那么等未来自己登顶乒坛,迎接全世界无数人挑战时,岂不是会被冲成筛子?
王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体内与浮躁有关的少量因素全数剔除出去,重新恢复了最初一丝不苟的模样。
这一刻观众席上的嗡嗡声有点大,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关于暂停和闭眼,第一天朱世贤干过这件事情,第二天林梓君干过这件事情,第三天上午林梓君又干过这件事情。
而现在是下午五点,王超也闭上了眼睛。
所以很多人都在好奇,秒钟的闭目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吗?
欧美运动员想得更多一些,因为他们本就觉得亚洲人更适合打乒乓球,所以在这种心态影响下,他们难免怀疑这是不是亚洲人新研究出来的心态调整方式,只对黑眼睛黄皮肤的人种有效。
已经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小报记者兴奋起来了,打算回去之后紧扣“种族qi视”的主题不放,狠狠的冲一波流量。
“凭什么这方法黄种人能用,我们白种人不能用?快点把诀窍公布出来,这不公平,吃我一拳!”
瞧,这火拱得多么完美。
秒转瞬过去,王超重新睁眼,发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短下旋。
他想明白了。
无论朱鼎怎么变,是陌生还是熟悉,他的硬实力都是不如自己的,现在的自己,只需把对方当成一个陌生的挑战者就行了。
那么,他的打法策略就很明确了求稳。
王超并不知道,看到这个短下旋,这一刻朱鼎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的骚操作。
是的,朱鼎现在不仅是打球的习惯变了,连思考的模式都变了。
以前他只想赢,所以他严格的执行着那些职业比赛中约定俗成的规则,比如你冒高我就爆冲你,你太转我就拉高吊,你发短下旋我就回你短下旋。
如果这样打赢不了,那就说明自己力量不够大,速度不够快,脚步不够科学,手感不够细腻,那么只需要继续闷头苦练就行。
但自从打完水鸟鹰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追求不一样了。
他这辈子只打过两次世界赛,一次是七年前的丹麦公开赛,一次是现在的t邀请赛,随后就一直在打乒甲,所以别看他是朱泽石的儿子,可他这辈子遇到过世界排名最高的选手就是水鸟鹰。
因为赌气的缘故,他还从未有机会跟孙天龙、萧飞、林笠、白峰交手。
他倒是在丹麦公开赛上打过罗九,然而没打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战胜水鸟鹰对他来说是职业生涯的一块很重要的里程碑。
而更重要的是,这场球是在何敬平的亲眼目睹下完成的。
这是他从七年前直到现在的心愿。
他报名插队来打t,就是想要寻求某种意义上胜利者的身份,现在他求到了。
他所有的愿望,都在这样不为人所知的情形下,悄咪咪的达成了。
于是他很快乐。
因为既有全世界见证他的成功,又有小师叔与他心照不宣的这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他知道王超是何敬平的弟子,但事实是,何敬平看完那场球就走了,压根没跟王超见面。
他回忆起自己在乒甲嫉妒王超的那些日子,忍不住哑然失笑,感觉到自己的浅薄。
这样的朱鼎越发快乐。
他又想起了自己七年前悍然离开国乒时的感悟他其实从来都不想为国争光,他没有那么多伟大的梦想,他只是想要快乐的打球而已。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理由不放飞自我呢?
朱鼎的脑子里在那一刻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捅破了一个窟窿,外面是广阔无垠的空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他觉得自己的思维被打开了,不再受到那一条条职业规则的限制,反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球出台了为什么一定要爆冲呢?
万一对面那家伙最擅长接爆冲呢?
我偏要切一板,削一板,搓一板,又能怎么样呢,你咬我啊?
我就算故意不接球,让它往下掉,再往下掉,一直掉到桌面以下,等他即将落地,我再用球拍把他兜起来,仿佛海底捞月,又能咋地?
观众又不会骂我,反而会觉得我打的很有趣。
教练可能会骂我,但我只需戴上墨镜,他就看不到我的表情。
而且小师叔怎么可能会骂我?
明年我会去盘龙队,但我父亲桃李满天下,盘龙队那个教练正好就是我朱门一系,他敢骂我?
王守教练可足足六年都没敢骂过我一句。
我可能会输球,但是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想为国争光。
我只想快乐乒乓。
朱鼎在昨天一整天都处于这种神游天外的奇妙状态中,他的头脑里各种奇怪的念头一直在发酵,中午他偷偷溜出去,鼓起勇气给何敬平打电话,结果电话没打通,因为何敬平关机了。
后来他猜到,那时候何敬平应该正坐在回帝都的飞机上。
但电话有没有打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主动打过这个电话,他迈出了这一步,心里的块垒一下子就冲散了。
古有王子猷访戴安道,乘兴而往,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今有我给小师叔打电话,乘兴而打,兴尽而挂,何必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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