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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梓君发了一个很标准的中央位置近点短下旋。
这代表着他对待这场比赛的态度。
“我知道你有入微,而我没有,但没关系。”
“我听说一场真正势均力敌的高水平对局,一定是以防守姿态开局,以谨慎态度试探,以精准眼光寻找机会,再以雷霆之势发动进攻,最后,以刺刀见红的方式分出胜负。”
“那我们就这么打吧。”
理论上说,所有的长球都可以抢攻,所有的偷袭都可以被预判,所有的欺骗性动作都会降低发球的质量,唯有发得足够低足够转足够近点的短下旋,才是真正无懈可击的。
理论上又说,在发球和接发球之间,当双方的控制力相当时,一定是接球的一方会先露出破绽。
这是因为发球的本质是让球从不动到动,整个过程都是完整可控的。而接球的本质则是让已经动起来的球换一个模式再动,它的初始值你只能预估,只能适应,而不能做到绝对精准无误的判断。
所以即便林梓君没有入微,他依然认为,现在的自己,在掌握发球权的前提下,是可以跟王超试试台内短球的。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他需要有足够强的抢攻能力,和足够敏锐的捕捉机会能力。
因为理论上说,哪怕接球方更容易露出破绽,但是当对方的手感足够好时,这个破绽可能会极其细微,稍纵即逝,甚至让人很难察觉。
所以他要在这个破绽出现的一瞬间抓住,再毫不犹豫的发动抢攻,并且,还要保证这种高难度抢攻的成功率。
这种比赛策略以前林梓君是不会用的,因为那时候他打球极其理智,一切都遵循既定规律,他不会去做那种看起来太极限、成功率太低的事情,更不会在还有其他正常选择的时候去走这条非生即死的路。
但现在,他想做就做了。
面对这个发球,王超唯一的选择是摆短,他摆的同样是林梓君这边的球台中央近点。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摆短有任何问题。
够近,够低,够转。
但林梓君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一个狠狠的正手暴挑。
注意,不是挑打,而是暴挑,这代表着这个球是没有后续的,他在做完暴挑姿势之后身体由于惯性而沿着胳膊挥出去的方向转动了小半圈,如果这时候王超能挡出一个超快的回头球,那么身体还陷于惯性中的林梓君是肯定没办法强迫自己的身躯急停变向去救球的。
这正是一次非生即死的选择。
但他选对了。
林梓君暴挑成功,直接得分。
1:0,开局仅3秒钟,林梓君率先得分。
观众席上,听取”哇“声一片。
实在是这个球太突兀了,突兀到谁也没想到,不夸张的说,就连坐在王超身后挡板边的孙天龙,以及更后一排的何敬平,都没有想到。
因为王超这个回摆其实并没有问题,既不冒高,又不缺转,在常规意义上压根就不属于可以起板的球,反而属于严密防守的标准典范模板。
唯有王超在这一刻微微眯了下眼,在心里重新调高了他对林梓君危险程度的认知。
自己的回摆当然是可以被抢攻的,因为如果真正用工具测量他的回摆与林梓君的发球在指标上有哪些差异,那么必然会发现,他的回摆比林梓君的发球稍高、旋转稍弱。
这是接发球相对发球而言天然具有的劣势,通常状况下,可以忽略不计。
但如果一定要从理论上精确到某个地步,这当然也可以算是破绽。
既然是破绽,就可以被抢攻,只不过难度非常大,成功率非常低。
这种肉眼看上去并不存在的破绽,一旦被打成,其实呈现出来的正是我们此前说过很多次的“无理球”。
无理球的本质,就是一种极端偏激狭隘条件下的合理球。
打这种球,需要选手非常拼。
王超已经猜到林梓君会很拼,但他没想到林梓君会拼到这个地步。
事实上,在看到林梓君的赛前采访时,王超就已经意识到,林梓君变了。
以前的林梓君绝不会当众说这些话,更不可能当着全世界的面挑战另一个人。
那时候的林梓君连跟陌生人说话都脸红,害怕被关注,害怕被讨论,更害怕陷入渔轮,他恨不得做个隐身人、小透明。
但现在林梓君主动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关注,只为给自己造势,顺便给自己的决赛对手施压。
这已经是一种对于“势”的粗浅运用。
如果一个人敢在公众场合旁若无人的开口,只能说明他脸皮厚了,但如果他敢当着全世界畅所欲言,浑不在意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那就证明他获得了心灵的自由,变得无拘无束,而这种感觉,对于比赛的发挥,其实是有极大增益的。
这个道理,连王超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都还没完全领悟,直到他与朱鼎在乒超的绝世一战,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耿帅扒光衣服,羞愤欲死之下才隐隐悟到了这一层。
后来他就变了,他在t2上第一次面对林梓君时,为了赢球,他直接效仿张本狂,狂吼乱叫试图破坏林梓君的心态,并因此被现场球迷一致反感,当场喝倒彩,形成千夫所指的局面,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正因为心灵获得了自由,所以他在后来的所有比赛中,都能保证绝对的心情平静,不受外界干扰,无论主场还是客场,无论耳边是别人的喝彩声还是起哄声,无论局势是优是劣,他都能保证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所以他的技术稳定性才会高到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的他甚至在听到张本狂的天赋“声威”吼声后,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因为深知这种心灵的放飞有多珍贵,所以王超才在看到林梓君的采访后,第一时间意识到林梓君变得很可怕,并迅速调高了对于林梓君危险程度的认识。
但此刻第一个球打完,王超发现自己的思想还是保守了。
林梓君再次发球,依然是短下旋。
王超依然回摆,这一次稍稍与第一个球不一样的是,球的落点不在球台近点中央,而是球台近点偏反手位。
林梓君依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趋身上前,一个畅快淋漓的反手台内拧。
“噗”的一声,球砸在球网上,兀自旋转,与球网摩擦出哧溜溜的声音,最终仍然没有爬过网去。
1:1,林梓君抢攻自杀,王超扳回一分。
看台上一片“唉”声,观众们普遍感到遗憾,因为他们很想再次看到这种不讲道理的极限抢攻球。
场馆上方大屏幕上的镜头在此刻迅速分成左右两半,分别呈现出王超和林梓君的表情特写。
导播是挺会搞事情的,但很可惜,双方选手表情都很平静,就像是刚才那个球根本不是他们打出来的一样。
“这才合理。”何敬平对孙天龙笑道。
孙天龙却只“嗯”了一声,目光依然紧盯着赛场,显得极为专注。
他能坐在这个位置,是王超和何敬平两人一起说服他的,他是非常有责任感的男人,既然王超破例请他做场外指导,他就一定要尽量把林梓君观察清楚,给王超提出最有价值的建议。
但何敬平这句话他是认同的。
刚刚林梓君那个球谁也没料到,但在打完之后他和何敬平都表示理解。
本质上无非是搏杀而已,只是林梓君搏得比较凶罢了。
但既然是搏杀,那就依然有成功率的问题。
在王超回球如此精准的情形下,如果林梓君两个球都能搏杀成功,那这场球恐怕会相当艰难。
但他既然成了一个,自杀一个,那一切就还属于正常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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