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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载除咒同一天,是夜,陇西方相寺寺主方丘隅披星戴月地赶回陇西郡。
脚步一迈进方相寺的庭院,守夜的小巫马上迎了上来。
“寺主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小巫马上安排您入寝······”
“南宫凡回来了没有?”方丘隅沉沉地问道。
“执事大人他,他回来了······”
“他现在在哪?”
“应该在房间里。”
“哼!”方丘隅正欲离开庭院,小巫却忙不迭地阻止了他。
“斗胆问寺主大人,要去哪里?”
“去执事的房间。怎么了?”
“执事大人恐怕已经就寝了,寺主大人不如明天······”
“明天?明天他就当不成这个执事大人了!”方丘隅愤怒地抓住小巫的衣领子,“说,他屋里头是不是又有什么见不着人的事?”
“没,没什么,执事大人真的早早入睡······”
“早早入睡?我还不了解那畜生!他有那么安分?”方丘隅猛地一放手,小巫跌倒在了地上,“你不说是吧?好,我去找他!”
方丘隅气冲冲地直走向宿房,来到南宫凡的房间,然后一脚踢开房门,快步走向里屋。
他还没走近,就听见了缠绵悱恻之声。
“我的很大,你要忍一下哦。”
只见南宫凡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床榻上翻来滚去。
女子一眼看到了方丘隅,正怒目圆睁地站在南宫凡身后,慌忙拍了拍后者裸着的后背。
“谁这么大胆?不是说我有大事要做吗!”南宫凡头也不回,依旧亲吻着女子的玉颈。
“谁?你的寺主大人!”方丘隅一手扯住南宫凡的头发,硬生生将南宫凡拉下床,然后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南宫凡的肚子。
南宫凡按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则在床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婊子,你还看什么?还不给我滚!”
“大,大人,他,他还没给钱呢······”
方丘隅摸出一两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滚!”
女子忙滚下床,捡起银子,抱着衣服就跑了出去。
方丘隅看着南宫凡倒地不起,气咻咻地问道,“怎么,疼吗?”
“疼······”
“疼是吧?你这畜生还知道疼啊!”方丘隅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南宫凡,南宫凡无奈,只得一手托住南宫凡的脚,身体翻滚到另一边。
“你这小子,竟然还知道还手?!”
“寺主大人,别打了,求求你看在南宫家的份上,别打了!”
“呵,若不是南宫二字,你能当得上我的执事?你让南宫家的脸都丢尽了!”
方丘隅看着南宫凡这一身衣不蔽体就火冒三丈,一手将桌上的瓷瓶子重重地砸向南宫凡,南宫凡忙闪躲开了。
“你你方丘隅,你可是要打死我啊!你就不怕我爹······”
“打死你最好!你爹一定会对我感恩戴德,免得你在外面丢人现眼!”
“我在外面怎么了?我现在不知混得多好!那辛鹄说嬴覆大人要重用我······”
“没错,重用你,结果你事情办砸了!”
方丘隅气急败坏扯住南宫凡的头发,“你在马蹄湖祸害陆三善的事,你竟然穿了官服?”
“······好像是。”
“蠢货!你他娘的就是一个蠢货!”方丘隅没好气骂道,“你是怎么当上巫觋的?”
南宫凡大为讶异,“您是怎么知道的?是三善那小子说的?他现在就是一个犯,他的话谁信啊?还是那个酒馆的姑娘?她不是昏迷一天,都要死了吗?”
“陆载竟然唤醒了她,具体是说的我不知道。反正在全陇州传开了,是穿着执事官服的南宫家巫觋,不是你是谁?都等于念你名字了!那个西域酒馆也有点背景,竟然在一天之内将消息全散播出去了!万一这件事被卦台山知道了,不要说你这执事不能当了,我也有失察之罪!”
“切,那卦台山能怎么办?现在阆鸣死了,有昊京方相寺的嬴覆大人罩着我们,谅苍梧那老头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执事不当就不当了,不当了更好!我好光明正大跟嬴覆大人混!”
“行,老哥我就等你这句话!”方丘隅立马掏出一张纸和一盒印泥,呈在南宫凡面前,“来,印个手指吧!”
“这是······”
“印上去之后,你南宫凡和陇西方相寺再无瓜葛。”
“寺主大人,您这是要赶我走啊!”
“不是我要赶你走。”方丘隅一把捏住南宫凡的后脖子,“老弟,你想想,如果陆载现在找你算账,你怎么办?听说人家的实力已经接近两仪哦,你呢,八卦阶的考试都是走后门过的吧?你会禹步吗?你连飞都不会,怎么逃呢?这个陆载就只是一个村巫,身外无物;而陆三善是他弟,自个儿弟弟受冤屈,他应该会毫无顾忌杀了你吧?”
“他,他敢?”南宫凡听得冷汗津津,“我可是南宫家的人,他要和南宫家结梁子?”
嘴上强硬,但南宫凡心里早在担惊受怕。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混子,一点巫术也不会,任何一个巫觋对付他都是易如反掌!
“所以说啊,你必须要和方相寺划清界限。如果你还是官巫,陆载可以上报给卦台山,让卦台山抓你,公事公办,南宫家还恨不得赶紧处理好,压制负面舆论;但是如果你不是官巫,南宫家就必须出面管了,毕竟被一个村巫收拾,也挺掉面子。”
南宫凡恍然大悟,“寺主大人,我懂了。我马上画。”
说罢,印上手指,用力印在纸上。
“很好,这一定是你南宫凡做过最聪明的事。”方丘隅又唤道,“来人!把东西拿进来!”
一个灰衣小巫走进来,将一个钱袋和一个包袱递给南宫凡。
“寺主大人,这是?”
“这是你剩下的俸禄,从此你和方相寺两清。而这个是给你收拾的包袱。现在是戌时末,我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东西,够了没?”
“寺主大人,你是要我今晚就走?”
“对,收拾好东西马上走。”
“这么急?”
“对,马上走。在白天,我已经告知所有同僚,你即日起不再担任我寺执事。现在恐怕陆载在路上埋伏你了。”
“可,可这大晚上的,我去哪呢?”
“去马蹄湖呀。”
“去马蹄湖?那不正是甘糜城方向吗?陆载就在那啊。”
“南宫家的西陇分家在成纪郡,你又不会禹步,就是骑上一匹快马也得明天中午才到,多累啊。而且你不知道吗?各家巫觋已经在马蹄湖设阵,对付那个巨兽。南宫家的巫也在那里,你现在走,子时前就能到,他们就能保护你。”
“好,好。”南宫凡连连点头,面露感激之情,“寺主大人,你的救命之恩,我南宫凡······”
“行了,千万别说下去了,我们都有巫觋之名,说这些话还是要慎重点。赶紧收拾吧。收拾完也不用见我了,自个儿走就行。”
方丘隅从南宫凡房间走出来,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别人家的执事是寺主的左右手,自己家的执事就是拖后腿。方丘隅早就想撤掉他了,但碍于南宫家的面子,方丘隅习惯玲珑八面了,一直不好动手。今天坊间已经传出,阿孜受辱一案是南宫凡所为;刚好陆载下午登门拜访,说要给三善讨个公道,那就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了。
走出院子,步子间,又细细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吃亏了。昊京是按每个方相寺在岗官巫有多少而发总俸禄的。每个方相寺都设有一个执事岗位,而且这个执事地位在寺主之下,俸禄自然不少。这样突然少了一个执事,那能拿到的油水就少了呀!
咦,等等,陆载可否做执事呢?对啊!陆载可以做执事啊!
听说他是阆鸣的忘年交,苍梧又看重他,本事又不错,绝对当得上执事!
而且他现在正是倒霉之际,如果这时候找他,等于是自己纡尊降贵扶他一把,他一定会自己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天下众生,人人都想谋得一官半职,此因无非追名逐利。”方丘隅站起来,边踱步边笑,“让陆载在我的手下做事,不错不错,挺好挺好。”
“但是现在突然间说出来,好像有点突兀。哦有了!”
方丘隅驻足抬头,望了一下天色。
“亥时刚到,还有时间。”
方丘隅大步踏向卜筮间。
卜筮间,是方相寺巫觋们卜筮占卦,放置卜具和整理卜辞的地方。郡府的方相寺,其卜筮间规模是最小的,简单分为庭院和大堂两部分。庭院设有两物事,一为铜制大司南盘,一为铜壶计时滴漏。司南盘以测方向,同时还是方位占卦的卜具;滴漏以定时间,也是时间占卦的卜具。若滴漏上显示已达子时,那么卜筮间则关闭,任何巫觋都不得入内卜筮。这是因为子时到卯时,是两日交替之时,天地混沌未明,天意难问。只有到了卯时之后,即破晓时分,卜筮间再开门行筮。
在中原地区,目前占筮的易以周易为主。周易主神有二,先天八卦主神伏羲,以及后天八卦主神周文王。两神像皆列在正门对的大堂墙上,一打开门便可看到。大堂两边墙上是六十四卦卦名、爻象以及万物类象图,皆有伏羲卦序和文王卦序两种排列顺序。
大堂内,各种极具灵力的卜具应有尽有,所有坐毡更是以灵石打造成八卦卦形。所以,要跪上石毡,还要用上卜具进行卜筮,就必须具有一定的巫力,否则只会被卜具和石毡内的灵力所伤。
方丘隅在神像面前烧了三支香,而后正冠衣,神情肃穆,慢慢地跪在石毡上。
他秉持着三支香拜了三拜伏羲神像后,将香枝插在香炉里,将一筒蓍草放在木桌子上。
方丘隅头磕在地上,开始默念祝告文。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弟子丘隅,今心虔志诚,再三顿首,拜请先天伏羲,丘隅因一事犹豫未决,敬就伏羲之尊灵,伏求灵卦,祈求灵通感应,勿使卦乱,是凶是吉,众生活相,尽判分明在卦爻之中。”
念毕,方丘隅从那筒蓍草拿出五十根,取出一根放在桌上,然后一手抓一把,将四十九根蓍草分抓成两份。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方丘隅一边闭眼默念,一边两手在桌上,熟练地演变算卦。
良久,方丘隅慢慢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豆大般的汗珠。
他要算陆载的前途命运。数了数几堆蓍草,然后掐指一算后,微微一笑。
“还算不错,坤下兑上,萃卦。萃者,聚也。万事蕃息,利禄悠悠。求谋有济,解释忧愁。这证明了那个陆一善,应该会当上这个执事,为我效力啊。”
说罢,方丘隅再咬破指头,在桌上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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