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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载醒来的时候,夜凉如水,早春尚寒,他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他的额头挂满了汗珠,全身上下都是冷汗津津的。

好一个噩梦。

孤鸰那孩子,是每天都要经受这样的噩梦,承载着家族数百年的魔魇么?

陆载正想用手抚汗,才发现手脚皆被捆绑,而且还是冰火石链。

睡得手脚麻木,脑袋也迟钝了。

他环顾四周,虽然幽暗遮目,但他借着丝丝透进的月光,他发现他被关在一个牢笼里。地上还躺着白华、三善、四善还有西乞蝉。牢内空气混浊局促,人也睡得昏昏沉沉。

“他们是死了吗?”牢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是西乞孤鸰。

他正揉着眼睛,似也是刚刚醒过来。

“他们是死了吗?”西乞孤鸰难过道,“我都说了,不要接近我,不要和我说话,更不要做我的朋友······”

“他们怎么可能死了呢?他们只是睡觉而已。”陆载忙唤道,“四善,四善!三善,三善!白华姑娘!白华姑娘!西乞姑娘!西乞姑娘!”

看不太清楚他们睡相,也听不见呼吸声,陆载也有点担心起来。

“孤鸰,你帮我松绑了,我来看看四善他们,好吗?”

“好,好。”

西乞孤鸰忙抓住铁锁,想开锁走进去,可一伸手,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

一只瘦如枯枝,老筋根突的手。

“爹······”

“哼!哪里来的小子,白天骗了我儿进了万咒窟,到这大晚上还想利用我儿么?正好老巫我手上正缺活人,你们就自动送上门来!现在想逃?怎么可能让你们得逞!”

陆载恭恭敬敬地向那个人影颔首,“您一定是西乞无冥大人了。小巫失礼,鄙名······”

“你叫什么名字跟老巫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们现在是阶下囚!你是不是以为老巫跟这痴儿一样傻,被你几句话就套上了?想得美!你们就在这等死吧!”

“爹,他们不是坏人,”西乞孤鸰忙说道,“他们是来帮忙的,是我的朋友。”

“帮忙?帮什么忙?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有过朋友?谁那么不怕死,敢跟你做朋友?你真是个痴儿,痴儿!他们面上说做你的朋友,暗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居心呢!痴儿!痴儿!”

“可是爹,一善哥他是除咒师······”

“什么?除咒师?哈哈哈哈哈哈······”西乞无冥大笑起来,发出干涩涩的笑声,“这世间哪还有什么除咒师,他对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啊痴小子!”

“无冥大人,虽然我术法不精,但我真的是除咒师。”陆载苦笑道。

“哼,你若是除咒师,老巫便是灵山老祖了!走!”

西乞无冥拉着西乞孤鸰,转身离开。

西乞孤鸰回头瞄了一眼昏睡的四善,有点担心,便死拽着西乞无冥,“爹,他们真的不是一般人。一善哥巫力那么厉害,你感觉不到吗?他若不是除咒师,谁还是呢?他们跟着我一天,不是也一点事也没有吗?”

西乞无冥迟疑了一下,皱眉想了想。

陆载厉害与否,倒是其次,顶多也是两仪五阶实力。

但他身上的确有白虎之灵的力量!

他本来想问陆载是如何拿到白虎劫刀,但回想一下没必要问。

白虎之灵只会自己附身,白虎劫刀只会让它认可的人拿起!

“圣城的圣女醒了过来,便是他所为?他真的是除咒师?发女说这小子竟然还会五雷掌?有此巫力,确实不是一般人。”

西乞无冥并不回头,只是抬起头,大声问道,

“喂小子,我问你,你身上的白虎之力,是哪里得来的?”

“陇州,燕丘,白虎祭坛。”

“·····我再问你,圣城圣女那个咒,是不是你除的?”

“正是。”

“怎么除的,用了什么法术,说来听听。”

“窥观,梦客两术。”

“哈哈哈,荒谬!窥观和梦客,这两除咒术和我们西乞的祝由术年代一样久远,老巫我虽然看不见你,但听你的声音也不过二十开外。如此年轻,怎么可能会这么古老的巫术!你不要以为你看过几本古籍,就可以睁着眼张着口尽胡诌八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现在年轻一点的巫觋都是没点真本事只靠嘴皮子骗人了吗?”

陆载只好说道,“刚才孤鸰少主是不是也睡着了?”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不知不觉对他用了梦客,进入了孤鸰少主的梦境。”

“你什么!”

西乞无冥猛一回头,双手猛抓住铁栏,铁杆子马上被折弯。

他的脸靠近铁牢,让陆载看见了他那斑肤垮垮的老脸,如炸开花的蓬蓬白发。

最让人心生恐惧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子撑得大大的,眼球突出,似乎就要掉下似的。眼瞳似被蒙上一层灰朦朦的尘霾,看不见半点神韵光采。

“你竟然敢对老巫的儿子施法?你他娘真的是活腻了!”

话音未落,西乞无冥已经破牢进来,一手扼住了陆载的脖子。

陆载马上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巫力从西乞无冥身上散发出来。

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眼前可是西乞家的大家长,拥有白虎之力的西乞无冥!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南宫家!还是西乞一恪那小人!你究竟在我儿子梦里看到了什么!”

“我,我······”

陆载的脖子被西乞无冥捏得太紧,满脸溢血,一点点话都说不出来。

“说!快说啊!”西乞无冥边狂躁地吼着,边越捏越紧。

“不说是吧,不说是吧!那你就死,就死,就死在这里吧!”

眼看陆载就要窒息而死,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直刺向西乞无冥。

西乞无冥毫不着意,大喝一声,身上巫力瞬即将那人弹开。

他放开陆载,转过身子,还是抬起头对着墙大喊道,“谁!你身上怎么会有白虎之血?”

西乞蝉吐出一口恶血,咳了几声,关切地注视着陆载。

“哼,一个个哑巴似的,欺负老巫我看不见吗?!”西乞无冥头也不回,“儿子,你说!刚才想杀我的人是谁?”

西乞孤鸰只得叹道,“爹,没人想杀你。刚才是我们的族人,西乞村的西乞蝉姐姐。”

“什么!西乞村的人!还说不是,还说不是!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西乞一恪派来的!你说!”

西乞蝉看着西乞无冥对着墙大喊,忙一声不发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陆载那边。

可没走几步,就被西乞无冥一扬手,又被巫力重重打在了墙上。

“枉你还是姓西乞的,竟然敢小看老巫?你还真以为老巫瞎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是想过去看看那小子对不对?我告诉你,那小子早就死了!你若不说,你的下场就会跟那小子一样!”

“我,我不是一恪先生,不是二家长派来的······”

“哼,真不是吗?那老巫问你,你是不是被西乞家收养的,虎祭重生之人?”

“······是。”

“我再问你,你是被那个分家收养的?分家的家长是谁?”

“是,是一恪先生······”

“哈,哈哈哈哈!”西乞无冥指着西乞蝉,“儿子啊儿子,你是有眼睛的,怎么比你爹没眼睛的还要瞎啊!”

“我虽然是一恪先生分家的,但我今次绝不是他派来的······”

“哼,你或许不知情,但难保西乞一恪那小人会派人偷偷跟着你们!”西乞无冥发出悲凉之声,“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万咒窟就会被他们发现,他们就会过来抓孤鸰。孤鸰被他们抓到之后,肯定会像先代的孩子一样被处死······”

“大,大人您是什么意思?先代的孩子是······”身后忽然发出陆载的声音。

“你竟然还没死?”西乞无冥猛一回头,有点吃惊。

他身为一代医巫,刚刚明明感觉到陆载已无呼吸,必死无疑。

可现在却感觉到陆载呼吸平静,毫无异常。

但他又马上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一时轻手,没有将他捏死。

“哼,你又知道些什么?在分家那些人来之前,”西乞无冥抬起手,“老巫我先把你们几个骗子杀了!”

“若大人把我们杀了,大人肯定会后悔的。”

“老巫为什么会后悔?”

“躺在那边的白华姑娘,可是勾陈阆鸣之女。她中了西乞槐的血虫蛊······”

“什么什么?她竟然是阆鸣之女?她还中了血虫蛊?”

“不错。”

“你刚才说西乞槐?三百年前,以身封印骷颙的西乞槐?”

“不错!”

“荒谬!西乞槐还没死?”

“这不正是永生祝由术的厉害之处吗?若西乞槐死了,谁来给白华下血虫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西乞无冥再一次激动起来。

“小巫说永生祝由术······”

“你的意思是”西乞无冥又冲向陆载,揪住陆载,“你说西乞槐满身子都是血虫?!还可以控制血虫?”

“不错。他可以控制血虫去吸血······”

“他,他,他竟然!你这话可是真的,可是真的?!可是你亲眼见到的?!”

“在大人面前,小巫不敢妄语。白华姑娘就是被他的虫子缠身,现在巫力全失,危在旦夕。小巫至此,也是恳求······”

“呵呵,如果真的是永生祝由术,那我可感谢你了!因为原始的永生祝由术,早就失传了!”西乞无冥额上青筋条条崩露,踉踉跄跄,似醉酒般疯狂地大笑起来,“孤鸰,孤鸰,你听到没有,是血虫蛊,是永生祝由术的血虫蛊!西乞家有救了!”

西乞孤鸰也大为意外地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陆载和西乞蝉对视一眼,皆不知其然。

“一善哥哥,”西乞孤鸰忙解释道,“你所看见的石男、发女、哭童这些咒人,都是死后重生的。哪怕是活人想长生不老成为咒人,也是先死后生。而这个前辈西乞槐,却是在活着之时被注入血虫。刚开始一段时间,符咒加身,他还安然无事,只是万虫噬身,十分痛苦。家族传言他只是一个血虫宿主,没想到他还活着。若真能自如控制血虫的巫力,但他就是西乞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咒人了。”

“咒人······那西乞槐究竟是活人,还是咒人呢?”

“当然是活人,也是咒人!哈哈哈哈哈······”西乞无冥大笑起来,“有多少人可以为了自己的执念去死?在生死面前,还有什么所执所念?但活人就不同了!活人一定会有执念,而且在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些无谓的执念何其多,何其强!那岂不是更容易成为咒人?”

“这,这岂不是和我们除咒师对立吗?”陆载哭笑不得。

“世世代代,我们本来就跟除咒师谈不拢!我们西乞家认为,咒,非常者也。你们呢,认为咒就是不好的东西!”西乞无冥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她在哪!在哪!你说那个阆鸣之子在哪!好你个小子,此等事情,且不论真假,你怎么不早说!”

这时,西乞无冥大步跨到四善身边,一把抓住四善,捏住四善的脸,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将人一扔,“不是这个!这胖小子气血有点虚!”

又走到三善身边,一把抓住三善,又用鼻子嗅了嗅,又将人一扔,“好一个壮小伙!也不是这个!”

最后走到白华身边,一把抓住白华,仔细嗅了嗅,“就是这个!身上果然有血虫!奇怪,为什么之前老巫我没有发现呢······”

他似乎嗅到了什么,大声问道,“她身上那块玉疙瘩,是你给她的?”

玉疙瘩,就是华元祺那块羊脂白玉镇纸。

“正是。”

“难怪老巫我察觉不了,阆鸣这孩子也一下子死不去。那玉疙瘩可不是一般的宝贝······”

正说着,整座石窟突如其来震动起来,且越来越猛烈。

地上的沙石不断跳动,石墙簌簌落下尘灰,铁牢感觉要倒塌一般。

“哼,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西乞无冥转向西乞蝉,西乞蝉低下了头。

石窟也空洞洞地响起了石男的声音“大家长,分家的人来了!”

西乞无冥一甩衣袖,忿气道,“好!来就来!来了更好,要不然搞得像我们本家的人在躲分家似的!既然来了,老巫就得好好招呼他们!”

话音一落,西乞无冥旋即破墙而出。落到夜空中,他又马上使出禹步,拾北斗之轨而下。他双目失明,自然看不到溢血的月色,更看不到地上的情况。以西乞一恪为首的西乞分家巫觋们,位于石窟八方用术,巫力以符咒相连,一道道火光布下一个形似“”的阵法,发出万道金光,让此处此刻亮如白昼。其阵法不但让万咒窟强烈震动,还如一个困兽之笼,正等着西乞无冥下来。

“爹,那是兑卦金牢阵!”西乞孤鸰站在石窟的缺口,大喊道。

“想困住老巫?想得美!”

西乞无冥倒立下坠,对着地面就发一掌,“金雷掌!”

只听见地面的西乞一恪一喝声“起!”

“嘣”一声巨响,西乞一恪飞快筑起的结界,马上被西乞无冥的金雷掌破掉。

“西乞麸!”

随着西乞一恪的喝声,早已攀在石窟上的西乞麸突然跃起,如黑夜之中飞扑而下的蝙蝠,直直地落在了西乞无冥的身上,两大脚板如爪子一般紧紧钳着西乞无冥的后背,双手从头发上拔出两根细长的银针,就要插向西乞无冥。与此同时,地上的兑卦金牢阵顿生变化,那阵中的黑夜黄沙,本已沉眠安详,可却突然旋涌起来,正如碎金流碛中吃人的漩涡。

地上的西乞一恪眼看西乞无冥就要被银针封穴,堕入沙阱,可只听见黑夜中一声大笑,西乞无冥好像在空中干了什么,紧接着一人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火光一照,正是西乞麸。

“西乞一恪,你的儿子长真难看!”西乞无冥禹步立于空中,轻蔑大笑道。

在夜的上空,他就如同一缕晦暗不明的鬼象。

可趁着西乞无冥那响彻夜空的笑声,更多的巫觋静悄悄地飞檐走壁,攀到石窟上。他们两人一组,一人猛扑向西乞无冥,口吐狂焰,直逼西乞无冥。另一人借着火焰之光,抛出冰火石链。各组飞袭狂攻,数百回合之下,西乞无冥应对不暇,竟真被一条冰火石链绊住了手臂。一时大意,竟让巫力顿失,禹步不稳,西乞无冥从空中跌了下去。

眼看就要身陷兑卦金牢阵,忽然一卷黑发如长布,突袭而来,卷绑住了西乞无冥。分家的巫觋也马上飞身跃起,落到黑发上,以巫焰焚烧,以长刀断发。西乞孤鸰也马上顺着长发滑落,加入战局。

地上的西乞一恪,于火光之中一眼看见了西乞孤鸰,马上大喊,“那就是西乞孤鸰!抓住他!”

众巫觋听命,皆扑向西乞孤鸰。

西乞无冥大吃一惊,忙大喝一声,“哭童!”

话音一落,石窟内突发刺破天地的哭声,如一股强大的毒咒,直慑人心神,让五脏六腑绞痛有如爆裂。顿时所有巫觋都头崩欲裂,痛不欲生。

可就是在一片哀嚎之中,西乞麸却突兀地仰天大笑起来。他踉踉跄跄,边发出尖利的笑声,边走到西乞一恪和阵法身边,戴上一副龇牙咧嘴的狗眼虎纹面具,双手飞快结印,往地上一按,阵法之外,马上建起了一道结界,挡住了哭童的哭声。

西乞一恪醒了过来后,立马大喊道,“起阵!”

建阵的八个巫觋,不约而同地对着阵法中央喷出一口鲜血。这几飘血花马上融进了沸腾的沙潮中,顿变无影无踪。只见西乞麸一挥长袖,数百张符咒飘散空中,他再口吐银针,一根根飞向符咒,将一张张符咒全数刺在西乞无冥身上。他再嘻嘻嘻嘻地笑着,拿起一张符咒,默念咒语,然后直撇向阵法之中。

所有巫觋都依照此法,口中念咒,符入阵法。

这时,狂沙更狂,金光刺目,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只金光灿灿的庞然巨手,竟从狂沙中慢慢涌出,直逼向西乞无冥。

眼看父亲被抓,西乞孤鸰心急火燎。借着发女长发猛攻,西乞孤鸰脱离纠缠,一跃跳上不断下陷的石窟,飞快结印,并一口咬破大拇指,一指按在石窟之上。

就此一按,整个万咒窟都强烈震动起来,石男更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长吼间,眼前的万咒窟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山腰两端与山脚两端,都突变出如同手脚的岩石,让整座万咒窟站立起来。而山顶上更是生出圆石巨岩,西乞孤鸰立于其上,其下岩面两巨洞生现,形似双目,且目露金光。

此尊石巨人,才是真正的石男,真正的万咒窟。

西乞孤鸰指着西乞无冥,石巨人马上巨手一挥,一手抓住沙手,一手欲与沙手争夺西乞无冥,攀上石窟上的巫觋们纷纷被迫落地。

西乞一恪冷冷一笑,似乎一切不出其所料。他把头一扬,一些巫觋又马上投入到阵法,起符念咒,加强兑卦金牢阵的巫力。沙浪涌动得更为凶猛,石巨人越是挣扎,越是下陷得越快。

石巨人又是大吼一声,以破天毁地之力,一脚破阵,踏出阵内。阵法内所有巫觋尽皆倒地吐血。西乞一恪见势不妙,马上命令督阵的各大分家家长,以及各位长老加入战阵。就此一举,阵法不但不破,且巫力渐强。西乞麸东跃西攀,笑嘻嘻地来到石巨人的身后,又是飞散百符,万针引线,以强大的巫力破石生根,将符咒钉进石巨人身上。其后,分家家长们纷纷戴上面具,用尽巫力,再次符咒入阵。第二只金光灿灿的庞然巨手,再从狂沙中慢慢涌出,且拦腰抱住了石巨人,死死地将石巨人陷入无尽的沙渊。西乞无冥也落到了阵法沙海之中,顿失踪影。

随着石巨人慢慢下陷,巨人顶上的西乞孤鸰也危在旦夕。

“大家长已沦陷!毁掉万咒窟,抓住西乞孤鸰!”西乞一恪大声喝道。

“少主,你赶紧离开!”西乞孤鸰的耳边响起石男的声音。

西乞孤鸰无奈地摇摇头,正是不知所措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沙涡之中,响起了漫天狂笑。

“老巫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厉害招数,原来耍来耍去还不是小小阵法!如果不是念在同族之谊,老巫打一个喷嚏就把你们全灭了!”

听到此声,西乞一恪气急败坏,赶忙喊道,“封阵!”

“可万咒窟和少主······”

“不要管了,先把老的套牢了!”

巫觋们遵命,纷纷符咒入阵,沙涡渐起收拢之态。

西乞孤鸰眼睁睁地看着阵内金光渐失,汹涌刺目的金沙就要回归黑夜,一如父亲随即杳无踪迹,正要葬身在茫茫戈壁之中。又看着这些一身残躯的族人,他们也正仰望着自己,那目光在晦明之间透着不安和恐惧,如同被阴风摇乱的火影,被野兽潜伏的草丛吓着了一般。

他是族人中最正常的,也是最不正常的。

咒,非常者也。

他一时心腔悲愤,欲纵身跳下。

正失足之际,一袭长发卷住了他。

“少主!”

“可爹他······”

“你想想,拥有白虎之力的大家长,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么!”

话还没说完,这边已聚拢成一道小口的沙涡,再次传出撼地之声

“发女说得不错,小子,好好看看白虎之力吧!”

就这声声息息之间,整个地面猛一震动,所有人脚下一陷,“轰”的一声巨响,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坚硬的戈壁地一下子崩裂开来。众巫散开,立于高处以躲避,可躲不过那山崩地裂那摧枯拉朽之势。崩塌的地面下,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无尽森然的黑暗。

“哈哈哈哈,逃什么!都进来,都进来吧!你们这些小辈,怎么好意思让老巫一个人进来?”

无法抵挡的崩地之势,还有天地间充斥着白虎神兽的强大巫力,几乎所有巫觋都受迫于此巫力之下,或动弹不得,或跪倒于地,或来不及躲避掉落黑暗之中。

眼看分家的巫觋们皆葬身于此,西乞孤鸰忙大喊道,“爹,够了!收手吧!”

这时,崩裂的地缝中,突然涌起一股强风,风如龙卷,直卷残云。西乞无冥从风中跳出,稳稳落到地面。他一挥手,风流四倾,将崩裂的地面全都翻拱一遍,巫觋们都被风抛掷了出来。就是这顷刻之间,他手一收,风一止,土地完整如初,轻轻落落地脱下面具。

只是火把都被熄灭,若是初来乍到,还以为是一如既往的月夜。

西乞孤鸰和发女哭童都安然无事地落在了地上。

西乞一恪满眼尽是倒地不起的巫觋,心中郁愤顿生。

他大踏一步,空空的袖子随乱地摆了摆,大吼道,“西乞无冥!你竟敢杀害族人,你对得住西乞家的列祖列宗么!”

“什么?杀害族人?真不知是你瞎还是我瞎!”西乞无冥指天一划,夜空马上亮堂起来,空中飘着好几缀火焰,“你没有双手,但你有眼睛吧?好好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死了?”

西乞一恪和几位分家长忙上前探看,果然都只是晕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本觉得你没有手结不了印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脑子和你儿子一样糊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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