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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来到了国学院门前。还没走进去,大家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走在石径小路上,青墙翠竹之下,那读书声更加响亮明朗“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公羊师道有心考琴苏子,便笑着问道,“苏子姑娘可知道,我的同窗在读什么?”
“你是当我三岁小孩吗?”琴苏子没好气道,“读书人有谁没读过《论语》吗?”
“啊,自诩为读书人啊。不过你还真不像是滥竽充数。不错不错,你作为一个倌人,是越来越有意思。”
“是谁告诉你,倌人不读书的?”
“我知道倌人读书,可读的那些是什么书啊,诸如闺怨诗,花间词之类的,都是靡靡之声,亡国之音,也就是你们和一些自命风流才子的庸人看看罢了,于我是不屑的呵呵。”公羊师道瞄了瞄芦嫦娥,“嫦娥姑娘是唱戏的,平常最喜欢谁的戏本子呢?”不待芦嫦娥回答,他又马上说道,“不要告诉我,是商牧之的戏本。”
芦嫦娥红着脸点了点头。
“哈,我就知道。在蜀山城,但凡认识几个字的,都爱看商牧之的戏本,都爱看商牧之写的戏。可惜啊,这商牧之空有文采,只愿在梨园蹉跎,却不想做李斯贾谊。”
“哼,你可别忘了,正是这商牧之有胆量行刺无帅!”琴苏子反驳道。
没想到一听这句话,公羊师道便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回过头来,面色涨红,异常激动道,“你以为他那是勇敢?那叫匹夫之勇,其患无穷!这无心再暴虐无道,也不能愤而杀之!谁知道会不会连累这城里城外的黎民百姓?谁知道有没有第二个无心,更暴虐更无道的无心走马上任······”
他看着琴苏子和芦嫦娥吃惊的神色,便恍然间自觉失言了。
他是蜀山郡令公羊阳明之子,若是被人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并告到都护府,那后果不堪设想。公羊师道一想至此,脊背发凉,冷汗狂飙,大感祸从口出之悔。
“都是你!”他恼羞成怒,“说什么商牧之!商牧之那个蠢货!我告诉你们,他就准备等死吧!”
“喂,你可答应过我的,若是嬴了,你要帮我们求助公羊大人救商牧之!”
“欸,我只是让你们见家父,什么时候又变成我也要求他了?”公羊师道没好气道,“哼,罢了罢了,反正你也嬴不了我!到了!”
三人来到一间书塾屋子,里面也是诵声朗朗。
公羊师道听着诵声,一脸不屑地摇摇头,“苏子姑娘,这回读的是什么,你可知道吗?”
“被你们这些儒生奉为金科玉律的,”琴苏子说道,“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对吗?”
“不错。只不过在我看来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就是解释来解释去的迂腐之言。只要心领神会,读四书即可,何需读这些集注!所以,我才不要来上课呢。”
这时,屋子里诵声渐息。
“谁在外面私语?若是君子,进门说话。”一把老而弥坚的声音。
公羊师道一下子推开门,大步跨了进去。
琴苏子和芦嫦娥也走了进去,只见满堂少年男子,圆领襕衫,黑纱儒巾,正目不转睛地瞪着两位姑娘,眼神里充满惶惑之色。有些人看见琴苏子这一身袒胸露臂的装扮,或满脸涨红,或掩面缝窥。
“哈哈哈哈,头一次看倌人吧?你们都是伪君子啊哈哈哈哈!”
“道儿,休要胡闹!”一个须发俱白,然精神矍铄,头戴方巾,身穿直身布衣的老先生,正慢慢地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琴苏子和芦嫦娥,“这两位姑娘是谁?”
“大父,我来介绍一下。”公羊师道忙道,“这位是我的祖父公羊德孺,是蜀山国学院的祭酒大人,是前昊京太学府律学博士。”琴苏子和芦嫦娥赶紧向其盈盈一拜,公羊师道又转向公羊德孺,“而这两位,一位是清倌,一位是红倌,都是来自于风月街的。”
“风月街!”众学子一听,满堂惊诧。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一听“倌人”二字,公羊德孺便勃然大怒,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公羊师道的脑袋,“你不来上课也就罢了,竟然还勾搭起倌人来!你还把她们带到国学府来?这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啊!”
见公羊德孺如此怒状,琴苏子拉着芦嫦娥再颔首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公羊老先生误会了。我们广陵府和国学府同为官家府邸,平常也素有来往,这不算有违体统吧?再说了,公羊公子与我们前来,是有关律学之事请教先生,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这公羊德孺年过古稀,本来可颐养天年,却因潜心教育,养成爱才若渴之性,便回到蜀山重掌国学院。他一听到“律学”、“请教”字眼,怒火便戛然而熄,有欣然指教之意。
“有关律学之事?什么事?”公羊德孺语气放缓道。
公羊师道半是吃惊半是赞赏地瞅了琴苏子一眼,忙对公羊德孺说道,“大父,我们是对《六典》中一些说法存疑。家中那本《六典》,可是在您手上?”
“正是,就在这里。”公羊德孺从教台上拿下一叠书籍,“你们是要看第几册?”
“第一册,第一册便好。”公羊师道赶忙接过来,翻翻看看,脸露笑意。
“你们究竟要看什么?可别阻挠大家上课。”公羊德孺问道。
“哈哈哈哈,大父,诸位,我来跟大家说明白。”公羊师道指着琴苏子道,“这位苏子姑娘,一口咬定《六典》开篇中有一段文字,是为大晟立法之基本。我说我公羊师道醉心律学,阅卷无数,可从来没听过这段文字。”
有学生便问道
“《六典》开篇?到底是什么文字啊?”
“对啊,表学兄怎么跟一个倌人较劲起来了?”
“来,苏子姑娘,”公羊师道掩住书籍,“你给大家念一下你那段话呗!”
“念就念,怕你么?《六典》开篇,便有这么一段话,是为大晟立法之本,其为,”琴苏子长呼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无论出身如何,皆不分贵贱;无论户籍如何,皆不分贵贱;无论劳心者还是劳力者,皆不分贵贱。无论出将入相还是工农商奴,皆不分贵贱。无论天子还是庶民,皆不分贵贱。天下为公,均平自由!”
琴苏子话毕后,众学子也是一怔,鸦雀无声,然而随后便爆发出满堂哄笑。
公羊师道笑得尤为大声。他得意洋洋地在琴苏子面前扬了扬书籍,“自己来看吧,何止是开篇,通篇都没有你说的那段话!”
芦嫦娥赶紧抢过书籍,一页一页急急地翻阅着。
“苏子姐姐,你那段话到底在第几页,前面都没有啊!”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再认真找找!”琴苏子神情已显窘迫之色,但眼神仍坚定地,紧紧地地盯着公羊师。
“那在哪呢?在哪呢?翻出来给大家看看啊!”公羊师道咧嘴笑道,“啊我知道了,你看的那本《六典》是不是叫做《风月春事六典》,而不是我们这本《六典》啊!”
众学子一听,皆捧腹大笑起来。原来严肃的学堂顿时变得闹腾。
琴苏子的心里也是疑惑得很,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可能没有呢?家中那本《六典》她都翻烂了,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可当公羊德孺拿过《六典》时,她便觉着他手上的那一本,和她看的不是同一本《六典》。
琴苏子从芦嫦娥手中抢过书籍,快阅第一页后,便一下子摔在了公羊师道的身上,“哼,你这根本不是《六典》!”
“恼羞成怒了,恼羞成怒了!”公羊师道笑得更甚,“这可是我祖父拿给我的,怎么不是《六典》?苏子姑娘,我真佩服你这信口开河的本领啊,我看你根本没有看过《六典》吧?”
琴苏子满脸通红,转眼看向公羊德孺。
从刚才她念出那段话时,公羊德孺的神色便渐变凝重。
不顾满堂嘲笑,她走过公羊师道,径直走到公羊德孺的面前,再行礼道,“公羊老先生,请您说说,小奴刚才那段话,是否出自于《六典》?知之为知之,还望先生以诚指教。”
所有人都瞧向公羊德孺。公羊师道看着祖父眉头紧皱,笑容顿失。
“唉,你们都别闹了。”公羊德孺叹了一口气,走到学生中间,缓缓说道,“你们莫要欺人,到头来反是自欺。”
“大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六典》真有此话?可这第一册确实没有啊。”公羊师道赶忙问道。
“没错,此话确实存在。可是不在此《六典》,而是在旧《六典》。”
“旧《六典》?难道《六典》也分新旧吗?”
公羊德孺沉重地点了点头,“《六典》确有新旧。新《六典》便是我们现在研学的这一本,是太宗文皇帝在位时编纂的。而旧《六典》,是开国太祖皇帝立国时编纂的。这位姑娘说的那段话,虽然是直白无华,但却是屠夫出身的太祖皇帝以及初代大国师一起写的一段话。律学博士原封不动地摘录了这段话,而成就了旧《六典》的开篇。”
琴苏子和芦嫦娥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赫然大愕,公羊师道更是如临晴天霹雳。
“我不信!按这段话的意思,这旧《六典》岂不是要颠覆大晟百年之根基吗?”
公羊德孺默然不语,只是倚桌喟叹。
“大父,这本旧《六典》在哪?国学府有吗?家里有吗?”
“旧《六典》已经是,哪里都没有了。”公羊德孺看着琴苏子,“请问这位姑娘,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老先生,我家里便有一本。”
公羊德孺又是一惊,颤颤遑遑地问道,“你······请教姑娘芳名?”
琴苏子苦苦笑了笑,有意在此刻隐瞒家姓,便说道,“先生叫小奴苏子即可。”
而此刻的公羊师道,却倏地仰天大笑起来。
他博闻强记,听琴苏子念过两遍后便记牢了
“无论出身如何,皆不分贵贱;无论户籍如何,皆不分贵贱;无论劳心者还是劳力者,皆不分贵贱。无论出将入相还是工农商奴,皆不分贵贱。无论天子还是庶民,皆不分贵贱。天下为公,均平自由!哈哈哈哈!这还真像是屠夫的话!”
他赶紧拉起琴苏子的手臂,就要扯着琴苏子往门外走。
“公羊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道儿!休得无礼!”
“快!带我到你家去!我要拜读一下那本旧《六典》!”
“你放开我!”琴苏子一把甩开公羊师道的手,“我家不在蜀山城!”
“不在蜀山城?那在哪里?哪里我都要去!”
“放肆,道儿!”公羊德孺忙拉开公羊师道,先向琴苏子俯身一拜,再环顾周围,对着众学子迷茫无措的眼神说道,“因犬子捣乱,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大家且先回家。”
只见学生们面面相觑,皆坐着不动。
一个学生鼓起勇气,站起来问道
“老先生,那段话真的出自于旧《六典》?那为何太宗文皇帝要另立新典呢?”
“先生不会欺骗学生,那段话就是出自旧《六典》。只是个中缘由历史,我们下一堂课再细叙吧。大家且先回去。”
听到此言,学生们便都起立,对老师鞠躬行礼后,陆陆续续离开了。
“大父,竟然还有旧《六典》,您和爹为何不告诉我呀?”
“新典已立,为何还提旧典?你说说,今天你们问起旧典的缘由?”
公羊师道便将芦嫦娥来府求见郡令,其和琴苏子打赌一事的来龙去脉尽相告知。
“原来是如此,”公羊德孺捻了捻胡子道,“若按照新典,吾儿的确不宜在府中见乐籍与奴籍的人。若按照旧典,吾儿身为朝廷命官,确是不能拒民于一门之外。”
“那请问公羊公子,这赌约算你嬴还是算我赢呢?”
“算你嬴算你嬴了!我公羊师道心服口服!”公羊师道昂起头,拍了拍胸膛,抱拳躬身道,“还请苏子姑娘和嫦娥姑娘原谅小生之前的狂妄之言。小生答应两位姑娘,小生将为嫦娥姑娘引见公羊大人,小生还会为商牧之求情。”
公羊德孺也叹气道,“唉,这商家与我们公羊家私底下虽少有来往,但也算是有点交情。昔日这国学馆筹建时,商家可是出了资力的。虽然商家公子这事情老叟知之甚少,但让吾儿调查一下,也是应该的。”
芦嫦娥一听,一时感动得满眶泪水溢了出来,连连点头下,竟要向公羊德孺跪拜下来,公羊德孺赶忙扶住了他。看见妹妹得偿所愿,琴苏子也是喜笑颜开。
“拜我们就不必了,不过嘛,”公羊师道又向琴苏子抱拳道,“还请苏子姑娘,借旧典于小生一阅。”
“这······”
“道儿!”公羊德孺突然喝斥道,“简直就是放肆!你新典已经钻研透了吗?考试可不会按旧典出题!现在大父命令你,你不能读旧典!”
“大父,这,这又是为什么呀?”
“哼!”公羊德孺转向琴苏子和芦嫦娥,“两位姑娘若是无其他事情,且先回去吧。商家公子一事,老叟会让犬子对二位有所交代的。”
“好。老先生,我们先行告退了。”
琴苏子和芦嫦娥对着公羊德孺盈盈一拜,便离开了。
此刻阳光正好,和暖暖地洒在身上,如临天恩。
琴苏子牵着芦嫦娥,在众儒生目光下走出国学院。
“太好了,真希望公羊大人能救商公子。”琴苏子道。
“是啊,希望商公子能挺过去。只要公羊公子和公羊老先生愿意为商公子求情,我都不用去见公羊大人了。”
说罢,芦嫦娥抬起头,崇拜地看着琴苏子,“苏子姐姐,怎么感觉你今天很不一样呢,不像平常随和和气的你。”
“是吗?”琴苏子看着一些公羊德孺学生的目光,不似其他儒生轻蔑和不解,而是刮目相看的敬意,顿觉得浑身轻松,心里满足,“不知道呢,可能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吧。”
这时,屋子里,公羊师道正欲走出去,却被公羊德孺一手拉住。
“你干什么去!竟然不跟大父打一声招呼?”
“哎哟大父!我去送送她们,送送她们!”
“送送她们?哼,”公羊德孺指着公羊师道鼻头道,“听着道儿,你不可读旧典,碰都不能碰!听到没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去送她们了大父!苏子姑娘!苏子姑娘你慢点!”
这公羊师道边说边挣脱手撒腿跑出去了。
公羊德孺走到门边,看着自己的孙儿追上两位姑娘,心里头五味杂陈。
此时日头已有隐退之意,迟疑地靠往西边,阳光绵绵无力,就像己心一般。
他望着琴苏子的背影,一时喟叹,“这真是来了一个洪太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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