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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中原大地才进入中秋,而在高原之上,却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对于生活在高原上的吐谷浑人来说,从大业四年开始都没有遇到好年景。
那一年,隋臣裴矩指使高车袭击吐谷浑,吐谷浑向隋朝请求援军。隋帝杨广乘机出兵,于隔年灭吐谷浑,慕容伏允逃亡。此战过后,吐谷浑疆域尽归大隋所在,隋帝杨广开拓疆域数千里,范围东起青海湖东岸,西至塔里木盆地,北起库鲁克塔格山脉,南至昆仑山脉,设置了鄯善、且末、西海、河源四郡。但是经过极短暂的控制之后,大隋这个庞然大物刀兵四起,乱成一团,慕容伏允不仅收复全部失地,还派兵支持薛举,与李唐作战,屡屡击败李唐开拓河西之设想,接下来,薛举病逝,薛氏兄弟倾尽一切的打了背水一战,然而天不给其便,溃败于李唐之手,随着大隋军队的入境,不得不远走吐谷浑。而隋军强势入境,慕容伏允自知敌不过,便退到了东南方的党项,与吐蕃联手夺其地,吐谷浑人终于有了一块栖息之地。
但是这二十多年一直在打仗,一开始是吐谷浑纵兵入侵河西,洗劫丝绸之路上的商旅,打隋朝郡县,惹来了大隋的报复,连国家都灭了,然后大隋乱了,吐谷浑人又回故土打隋人,可是不久,又先后被李唐、大隋逼退。一开始是和中原打,打不过,又和党项相互打了起来。
这对于生活在高原上的吐谷浑人来说,算是吃尽了苦头,明知道西海郡有大片草场无人放牧,却不敢去放牧,生怕突然杀出一支隋军,顺手赏他们一刀子,但不放牧,又能干什么?种地吗?谁会?而且高原之上能种地吗?
老牧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前不久,吐谷浑和吐蕃成功的瓜分了党项,难得的风平浪静了起来,他趁这机会驱赶牛羊找到一片草场,看着消瘦的牛羊疯狂的嚼着干草,他悠悠的松了口气,再这么下去,就迁徙到南边去了,那边的已经结束战争了,而这附近,却时不时有隋军巡视,如果一不留神越界,他们的牛羊就会成为隋军嘴里的食物,遇到脾气不好的隋军,一顿毒打还是轻的,搞不好连命都没有。
跟老牧民抱着同一想法的人不少,不久,陆陆续续的有人驱赶着牛羊前来吃草。
已经带上寒意朔风吹着枯萎的草地,对于牧民来说,伴随新一天是的是渐冷天气,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难熬。
牲口如今还能吃些干草,但是到了十月之后,牲口只能吃囤积下来的干草,若是遇到持续两三个月的大雪,不止牲口被冻死很多,就连人也会被冻死不少。
一直以来,限制草原人口发展的并非食物和战争,而是冷酷无比的生存环境,不过也造就了游牧民族悍勇的性格,他们一个个都是在冷酷无情的环境淘汰中生存下来的人,有着顽强旺盛的生命力。
也正因为在恶劣环境中长成,令他们有着狼一般的侵略性,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汗最近频频征调各部勇士,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早起牧民开始了新的一天,这个时候还有枯草,可以让牛羊养肥一些,便是在冬季冻死了,也能多几口。
“谁知道呢?”同伴耸了耸肩膀,有些不在意的将目光看向了羊群。
“听说大汗是想打吐蕃蛮子。”大隋称吐谷浑为蛮子,但吐谷浑也同时瞧不起尚未开化的吐蕃等民族。
不过吐谷浑确实有这资格鄙视吐蕃人,他们进入青海高原后,不仅带来蒙古马和先进的生产方式,而且合理利用当地地理环境发展畜牧业生产,尤其是创造性地利用西海湖环湖草场和湖中岛屿的自然地理环境,引进波斯种马,改造马种,培育出了龙种马,尤其是名马“青海骢”,更是千古称道的典范。
蒙古马具有抗高寒、抗病力强、耐粗饲、适应性强等特性。但蒙古马属于草原马,蹄大而质软,不适应高山攀爬,也太不适应高海拔环境。因而当吐谷浑从迁居到西海后,就需要优化其性能,以适应新的自然环境。
《魏书》载:“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是也。”此载是说吐谷浑人培育的龙种马、特别是“青海骢”是蒙古马与波斯马杂交后培育出来的优质马种,培育繁殖的主要方式是利用青海湖中的龙驹岛进行隔离优化。“青海骢”矫健善走,奔跑迅速。
而此时的吐蕃,尚处于蒙昧的时代,吐谷浑人瞧不起吐蕃人也很正常。
“吐蕃蛮子有什么好打的?”老牧民不屑的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名脸上有数道狰狞疤痕的汉子笑说道:“吐蕃蛮子装备低劣,所据之地却广袤无垠,丰美草场多不胜数,比西海还要宜居。吐蕃蛮子战力极差,所以大可汗打算将吐蕃之地纳为己有,将吐蕃蛮子赶出去。”
老牧民一拍膝盖,大声道:“隋人不好对付,正该拣弱的打。”
众人都笑了。
他们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战死沙场对他们来说是幸运和荣耀,这也和他们寿命短有直接关系,大部分突厥人都活不到五十岁,所以死在沙场是他们最好归宿,这能给他们的子孙带来极大荣誉。
但吐谷浑人又和突厥等其他游牧民族一样,士气容易被鼓动起来,但也容易消退,一旦士气消退,视死如归的荣誉感一下子就会荡然无存了,士兵开始畏惧死亡,开始担心妻儿成为他人财产,便不愿死战到底,一旦畏惧之心蔓延,大军很快就会溃败。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视死为荣和畏死不战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所以游牧民族的主将在战前会千方百计的振奋士气,包括用气势宏大的号角声来激励,且在进攻之前,士兵都要痛饮一袋奶酒,让酒劲转化为无知无畏的士气。
“汪汪汪!”
便在此时,几条硕大的猎狗的耳朵支棱了起来,原本匍匐在地的四肢突然立起,警惕的看向远方,不断的咆哮着。
大地忽然发出轻微的震颤,牛羊开始不安,停止了吃草。但这些牧民却谈笑风生,他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大部队行军才会出现的动静,大概又是哪个部落接受大可汗慕容伏允的征召,往集结之地赶去,这些日子战争不断,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一开始还会紧张,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不一会儿,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一条黑线,在天地相接的地方不断蠕动变粗,一股肃杀的气势扑面而来。
“不对!”老牧民忽然站立。
“什么不对?”老牧民的一惊一乍,惹来一阵嘲笑。
“是隋军,一定是隋军,只有隋军才有这种气势。”老牧民年轻的时候,也是族里的勇士,不仅断过丝路商道,还多次和隋军作战,他太明白大隋王朝军队的气势了,这是一种游牧民族所不具备的气质,这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很厉害、很恐怖。
“隋朝正在内乱,哪有隋军来这里?你想多了。”
“是啊!你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青年族人纷纷嘲笑的说了起来,在这片大地,乃至更远的草原之上,都没有尊老之说。在他们眼中,老人是累赘,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吐谷浑,都不会喜欢老人这个群体,哪怕老人们在很久以前立下汗马功劳,但他们从不讲劳苦功高。
老牧民知道族中青年不信,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也就懒得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大军来临的方向,也顾不上牛羊,牵过身边的马匹,二话不说就跨上马背,转身就逃。
“哈哈!”
老牧民的行径,惹来一阵阵嘲讽大笑。
“轰隆隆~”
老牧民逃后不久,仿佛无穷无尽的铁骑以浩浩荡荡之势让过牛羊,直奔牧民们而来,牧民们在这种阵仗面前,比沧海一粟还要渺小万倍。
“噗~”
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簇狠狠的贯入一个正在狂笑的青年牧民的嘴巴里。殷红鲜血喷溅出来,他的身躯一颤,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之色,然后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身体无力地从跌落在地。
众牧民惊呆了。
他们犹能看到同伴脸上的嘲讽老牧民的笑容,然而此刻,伴随着彪溅起来的鲜血,以及一掠而过的寒芒,一枚冰冷的箭簇就在大家愕然的目光里,从同伴的嘴巴贯穿后颅。他们只能看到同伴保持着生前的动作缓缓倒下,以及兀自颤动不休的箭翎。
“敌袭!”
时间在片刻的定格后,这伙人大瞪双眼,不约而同的大声吼叫起来。歇斯底里的想要向族人示警,然而迟了。
“噗噗”
寒光乍现之间,高速奔腾的战马直接将几道兀自伫立的尸体撞飞,随后无数铁蹄踏过,化作一摊殷红,染红了这片大地,还有一些惊慌逃窜的牛羊,也逐渐被这群铁骑湮没,从始至终大军都没有一刻停顿。
铁骑之前,右威卫大将军、鄂国公尉迟恭身披一身黑色明光铠,骑乘一匹高大健硕、通体漆黑的战马,如同一团流动的黑云,直奔前方的吐谷浑部落而去,冰冷的马槊槊刃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通体漆黑的战马来得太快,牧民哪怕已经有些回过神来,便也做不出任何反应,马槊挑斩挡在眼前牧民之后,化作一片乌云楔入部落的营盘之中。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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