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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郡主,小心脚下……”
“哎哟郡主,您快别跑了,小心摔着。”
正阳殿外,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跟只兔子似拎着裙摆绕过那些跟来的太监宫女,身形灵活地溜到了殿外的龙纹雕柱后,瞧着高台上颇为威严的大殿中探着脑袋:“阿嬷,爹爹怎么还没出来?”
跟来的奶嬷嬷愁得脸皮都皱在了一起:“殿下跟陛下他们议事呢,您要不回宫去等?”
“不要,爹爹答应了带我出宫去骑马,都好多天了,爹爹骗人!”
明明说好带她去骑小马,娘亲连骑装都替她准备好了,还有可好看可好看的小鞭子,可爹爹总说忙啊忙,忙的没时间回广宁殿,也没时间陪她去骑马。
她要堵着爹爹。
小姑娘攀着柱子摇摇晃晃,吓的下面一堆太监宫女脸皮都抖了起来,
奶嬷嬷魂儿都快没了:“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快下来。”
“快下来别摔着了……”
奶嬷嬷满是褶子的脸上皱的都快成了一团儿,伸手就想要去拉小姑娘的胳膊将人扒拉下来,可女孩儿却是灵活地避了开来,踮着脚尖抓着那柱头“蹭蹭”就朝上爬去,硬是翻了上去。
落地时小家伙踉跄了下,下方众人瞬间惊呼出声。
她拍拍裙摆扭头朝着下头惊呼的众人做了个鬼脸,就一溜烟地就朝着大殿的方向跑了进去,呲溜便混进了殿内。
金殿之中,景帝身着龙袍极为威严,一众朝臣都是垂着脑袋。
就在刚才景帝才训斥了两个不作为的朝臣,又恼了政事不利的几位老臣和尚书,整个金殿上所有人都是噤声不敢撩了龙须。
景帝揉了揉眉心,也知道下头朝臣未必有那么老实,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每次遇着这种事时依旧会气的胃疼。
他转了话题说道:
“今年雨水不润,西北粮收欠丰,各地都上了折子,诸位爱卿怎么看?”
下方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能怎么看?
下面的粮食欠收,上折子无外乎是卖可怜想要拖欠税收,亦或者是想要朝廷“赈济”帮扶,再不然就是变着法地跟朝廷要钱。
见下方无人说话,景帝直接点名:“韩尚书,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说道:“这几年西北连连上书朝中说粮食欠收,陛下体恤也接连两年减少西北粮税,论理他们当能自顾才是……”
景帝脸上一沉。
户部尚书见势不对连忙话音一转:“当然,西北浅旱许久,也不能完全不顾可能会有的粮荒,微臣已经着人整理国库银钱,且从其他地方调集粮食仓储,以备或许会出现的粮荒。”
景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大皇子嬴承嗣站在下面瞧着冷汗直流的户部尚书,上前一步说道:“父皇,韩尚书说的没错,只是西北雨水已经连续两年锐减,钦天监的人说明年或有大旱出现,若真有粮荒,恐只是备粮不足以应付,儿臣以为荒后灾疫以及暴乱才是最致命的。”
“不如让太医院的备好药草,西北雍、安二州驻军也增添两成,派都察院人前往附近城池巡监,若有不对时也能及时应对。”
景帝听着长子之言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那这事交给你去办,若需六部协调,准你便宜行事,朝中诸臣协助大皇子办好此事。”
“儿臣领旨。”
“臣等遵旨。”
瞧着景帝放权给大皇子,甚至将六部调动之权也全允了他,朝中众臣早已经见怪不怪。
大皇子是元后嫡出,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降生时便取名承嗣,取自皇承嗣子之意。
元后体弱病逝的早,可陛下与她伉俪情深,在她亡故之后就将后位一直空悬至今,更是将元后所出的大皇子养在自己膝下,亲自抚养教导,更是毫不掩饰将大皇子当成下一任君王培养的意思。
文韬武略,帝王谋策,大皇子几乎是跟在景帝左右浸淫着朝堂之事长大。
皇室之中不是没有其他皇子,那些皇子也未必没有出色之人,可是景帝却从未曾太过看重他们,他对于大皇子偏爱至极处处优容,其他皇子却仿佛只是意外得来完成皇室开枝散叶的指标,将双标对待更是做的毫不掩饰。
大皇子年少便入朝得权,允他参与政事。
其他皇子却只在边缘,哪怕成年的也都只能领一两分的闲职。
大皇子早早便得了枭符军权在握,能随意调动京畿巡卫,禁军,边营。
其他皇子却连跟朝中武将接触一二都会遭景帝猜忌训斥。
大皇子年少时做错了事情,景帝只会温声教导,循序渐进地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作为君王该有的手腕,可是其他皇子要是做错了,甭管年长年少那都是直接一顿板子,更有甚者丢进冷宫。
景帝毫不掩饰对长子的偏宠,也从不掩饰对他所寄予的厚望。
大皇子也不负景帝看重,成长成聪慧、温容,有决断却不暴虐少年英才,更是睿智开明早早便尽得朝臣之心,若非大皇子出生时便高僧批命命格太贵帝星早落容易夭折,须得压一压贵气,他怕是早已经是太子之身。
不过就算没有储君之名,这满朝上下也都知道。
将来的太子甚至是新帝必定会是大皇子,陛下心中也从无第二人选。
……
景帝看着下方肖似元后长相的长子时眼里全是满意之色,他正想说话时,冷不防瞧见那乌压压的朝服之中露出的一小截粉色衣裙,那一截白嫩嫩跟藕节似的小手上挂着和鱼红绳,偷偷露出的半边小脑袋上还挂着眼熟的小铃铛。
景帝愣了下突然便笑起来:“阿姮。”
小嬴姮藏在工部尚书赵柏原身后,扯着他衣摆朝后一躲,脆生生道:“阿姮不在,皇祖父看错了。”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景帝被逗得笑了起来。
殿中朝臣都是纷纷回头。
赵尚书亚历山大,可身后的小祖宗紧紧抓着他袍裾不放,小小的人儿躲在他身后,他也只能充当了人形柱子,僵着脸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杵在那里。
嬴承嗣瞧见满脸麻木的赵柏原,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伸手将掩耳盗铃的小姑娘抓了出来:“都漏了尾巴了,还说不是你?”他拎着小姑娘走了出来,“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这正阳殿不许你乱跑?”
周围人都是纷纷瞧着大皇子手中那粉团子。
粉团子觉得丢脸。
“爹爹,爹爹放我下来……”
小姑娘手短腿短,被拎着时手舞足蹈地挣扎。
大皇子朝着她屁股拍了一下:“安静点儿!”
“爹爹!”
见自家爹爹郎心如铁,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屁股。
小嬴姮瞬间泪汪汪了大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龙椅上的景帝,“皇祖父,皇祖父…救阿姮。”
景帝瞧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心疼坏了,忙脚身旁的内侍上前孙女“夺”了下来,等小姑娘“噔噔”爬上了殿中高台,一脑袋撞进他怀里扯着他龙袍撒娇时,他连忙抱着小姑娘就心疼:“阿姮疼不疼?”
“疼,爹爹拎着我肉肉了,他还打我…”
景帝忙替她揉了揉脖颈,抬头就瞪着长子:“谁叫你打阿姮的,没轻没重的,也不怕伤着她。”
嬴承嗣满脸无奈:“父皇,还在早朝。”
这小团子越来越放肆,以前上房揭瓦,如今连早朝都敢闯了,再不教训怕是能上天了。
况且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哪里就打疼了她,这小家伙分明就是泪汪汪的作戏呢!
“早朝怎么了?!”景帝闻言朝着下方朝臣看来,哪怕一句话没说,可那脸上“谁敢找茬”四个大字写的明晃晃的。
下面所有朝臣见状都是连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家子祖孙,惹不起,惹不起!
嬴承嗣:“……”
无奈极了。
……
早朝本就已经快要结束,该议的事情议完之后,内侍便说了散朝。
等着一众朝臣恭送圣驾时,大皇子随着景帝一同走旁边离开,一众朝臣跪在地上还能听到那隔扇之后大皇子跟陛下的声音。
“父皇,您不能这么宠着阿姮,这议政的地方怎能让她来玩儿,再这么下去,您会将她纵得无法无天的。”
“胡说,朕的小阿姮乖巧懂事,是这大业最尊贵的女子,这天下哪里她去不得,小阿姮要是喜欢,将来入朝当个女官也可以……是不是呀阿姮?”
“是,阿姮将来要当大将军!”
“哈哈,好志气!”
景帝朗笑的声音越来越远,却依旧能听得出他对于那稚嫩童音的得意和骄傲,“那阿姮要好好努力,习武学文,将来帮皇祖父和你爹爹打一个大大的江山,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小姑娘抱着景帝的脖子脆声道:“好,阿姮要替皇祖父大江山,当大将军!”
“那皇祖父等着小阿姮!”
见着景帝抱着小姑娘哈哈大笑,一本正经的描绘着将来。
嬴承嗣满是无奈:“……父皇……”
阿姮才四岁!
……
皇帝和大皇子走远,殿中朝臣纷纷起身之后,想起刚才那隐约的对话都是忍不住咋舌。
大皇子本是陛下长子,与大皇子妃成亲也早,在小郡主前大皇子妃有过身孕,只因没保住伤了身子。
大皇子心疼其受损,便几年没再要过子嗣,也拒了景帝安排的侧妃侍妾,还禀明了景帝想让大皇子妃调养好身子再要孩子,皇帝因感与元后感情,也不愿见大皇子膝下长子是庶出,所以也未曾催促。
宫中还有其他皇子,见大皇子妃久久未再有身孕便动了心思,以为抢先诞下皇长孙就能分驳大皇子圣宠。
那段时间皇子接连成婚、生子,皇宫里的孩子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蹦。
可谁知道生是生了,其中也有几个男孩儿,待他们欢天喜地抱着小皇孙到了景帝面前,景帝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轻飘飘地给了一句“抱回去好生养着”,然后让内库送了点儿东西过去,连个御赐的名字都没有。
仿若全然没有当了祖父的高兴,景帝对那些孩子从无半点疼惜,宫中不少人都觉得景帝是不是不喜欢小孩时,大皇子妃再次有了身孕,诞下了小郡主。
明明只是个女孩儿,可陛下一改先前冷漠姿态。
亲自为其取名,亲自抱着洗三,满月时便给了永昭的封号,让她从小受尽帝宠。
别的小皇孙顶多能规规矩矩行个礼唤一声皇祖父,得他一句“不错”便是欢天喜地,可嬴姮小郡主却是景帝抱在怀里长大,甚至能在陛下龙案之上,御书房中随意玩耍的孩子。
小郡主是景帝的心头宝,是整个皇宫中最受宠的皇孙,地位丝毫不输给当年的大皇子。
整个朝中都知道景帝对她的宠爱和看重。
群臣从大殿出来,就有人将赵柏原围了起来。
“赵尚书,小郡主很喜欢你啊。”
“是啊,那满殿那么多人,小郡主偏偏只扯你衣袍。”
“我上次可瞧见了,狩猎时小郡主也只让你抱了她,还让赵尚书提她牵马呢,怎就不见让我等也牵上一牵……”
周围几人七嘴八舌的朝着赵柏原说话,明明只是替小姑娘牵马,被扯扯衣袍这种小事,可任谁都瞧得出来那是因为小郡主亲近赵柏原。
那小郡主身上的圣宠简直满京城都知道,更何况她父亲还是贴板上钉钉将来必是新君的大皇子,能得小郡主亲近,便也代表着跟大皇子关系亲近,谁不羡慕被小郡主扯了袍子的赵柏原?
刚才小郡主怎么就不扯他的衣裳呢?
有一个尚年轻的朝臣忍不住嘀咕出声。
旁边顿时就有人笑起来:“你?哈哈,那你可得回娘胎里重新来一回,谁不知道小郡主最喜欢长的好看的人,那身边伺候的全是个顶个的好看,赵尚书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当年更是这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小郡主当然选他不选你了。”
周围的人轰然大笑。
赵柏原:“……”
他人到中年,蓄着短须,面如冠玉,身材也毫无发福的迹象,怎么看怎么都是个中年美男子。
在一堆长相平平的朝臣里,赵柏原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可他听着这夸赞却没那么高兴。
他辛苦奋斗十余年,堂堂二品大员,不夸政绩不夸才德,夸他长得美,他能高兴才怪了。
顶着一堆人羡慕的眼神,赵柏原嘴角抽了抽说道:“陈大人别胡说,小郡主才多大的年纪,哪就能辨着美丑?她不过是因为犬子与大殿下相熟,小郡主又曾去过我们府上几次,所以对我熟悉一些。”
其他几人听着这话不仅没释怀,反而更嫉妒了。
当初大皇子开蒙时,陛下替他选了伴读,那其中便有赵尚书的儿子赵玄穆。
赵玄穆比大皇子年少几岁,可却有着一身的好武艺,出自文臣之家又有武将之能,他与大皇子一同长大,既是玩伴,也是挚友,更是大皇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也因此极得陛下青眼,弱冠之龄便已得官职,且与长乐公主有了婚约。
京中年少之人颇多,敬重大皇子跟随他左右的人更是从来没少过。
可谁也动摇不了赵玄穆在大皇子心中的地位,任谁都知道那赵玄穆虽是在朝中当差,却是大皇子第一随臣。
这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赵家生了个好儿子,更人人皆知等到将来大皇子登基,赵玄穆必定平步青云,整个赵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这赵柏原哪里是在谦虚,他分明是再炫耀!
“赵尚书可有个好儿子!”
“赵公子将来前程无量。”
“赵尚书,我记得您府中还有个儿子,我家闺女年芳二八,温柔贤惠,要不咱两家结个亲?”
“呸,你家闺女哪有我家的好,我家小女儿貌美如花,乖巧懂事……”
“我家的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赵尚书家的小公子最为般配!”
赵柏原:“……”
瞧着周围突然围拢上来,跟见了浑肉的野兽一样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
赵柏原脸皮微抽,连忙说了句“我衙中还有要事”就匆匆溜了,身后那些朝臣连忙追了过去。
“哎赵尚书,您别走啊!”
“女儿不行还有儿子,我家还有个小子,跟赵小姐也正是适龄,赵尚书要不要考虑一下……”
赵柏原提起袍裾直接小跑了起来,脸都有些泛青。
身后朝臣跟了一溜。
出宫的甬道上一前一后追着,路过的宫人都是面面相觑:这是干什么呢?
……
奶嬷嬷瞧见被景帝抱出来的小郡主就连忙磕头请罪,景帝挥挥手让她下去后,就抱着小姑娘去了御花园。
一路上小嬴姮叽叽喳喳地说着天马行空的话,景帝也丝毫不觉得吵闹,反而笑呵呵地不时附和几句。
宫里的宫人瞧见祖孙二人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小郡主三岁时拿着玉玺砸核桃时,他们陛下都还乐呵呵的在旁鼓劲儿,如今只是抱着走一圈御花园罢了,谁还敢说半句不是?
小嬴姮最喜欢跟皇祖父在一起,她喜欢听他讲故事,也喜欢听他说以前的那些事情。
眼见着自家女儿窝在父皇怀里拽不出来,他佯作生气刚打算训斥两句,小家伙就缩在父皇怀里告状,换来向来对他慈爱的景帝难得严厉的让他赶紧“滚蛋”,嬴承嗣只感觉深深的无力。
回了广宁殿后,嬴承嗣坐在桌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殿下这是怎么了?”
赵玄穆一身锦墨团绣劲装,明明已及弱冠,可眉眼间却满满的少年感。
嬴承嗣满目无奈:“还不是阿姮,父皇宠她宠的太过了些。”
赵玄穆还当是什么事呢,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小郡主本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儿,多宠宠怎么了?”
嬴承嗣横了他一眼:“你就会护着她,她今日可是闯了早朝,再这么下去她得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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