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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都彪昂起的头没有低下过;氦芷也尽力稀释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的体积在法庭中显得稍微大一些。
广袤,高深,宽远
任何形容空间博大的词语套在这法庭所在上,都不会有任何夸张的嫌疑。
还不止,实际接近后,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些词语是不是太过片面。
语言有局限,现实没有。
氦芷四下望望:“空间压缩。吾王布置陷阱的技术。”
老兵点头,踏入这里的一瞬间,他不便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片战场。
布置在某些星系的可怖陷阱,表现形式就是这样层层叠叠的空间。陷进去的战友从此将受困于方寸间,就算往某个方向前进无限久无限远,也无从脱离。
而且,按编号来看,这还只是星球上三位数数量的裁判庭之一。
若不使用类似技术,那任何天然星球在内部被挖掉这么大一片后,都会在重力作用下向地心坍塌。
越都飙收拾心情,嗤笑一声:“蛮子就是蛮子,就是没什么想象力。”
“你什么意思?”
只见老兵张开双臂,指尖指向根本不知在什么地方的边界:“若是我,会说咱们现在是在主动进入某种生物的胃里。”
“这又如何?”
“我想,被捕食的恐惧,大概是银河当中分布最为广泛的一种恐惧,”越都飙呼喊一声,太过广袤的空间连回音也不会传来:
“我向来觉得所有星球的大自然都是天然的养蛊场,爬到那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才有代表那个星球的资格。”
“事实不也确实如此?我知道你是来自燎原的蛮子,可我对你母星上有什么生物压根没什么头绪;出去介绍一个文明,也只会说人类文明,骨人文明之类。”
说着,老兵瞥了眼在前方沉默引路的律师,才继续开口:
“你们游牧蛮子可能不懂。星海时代,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能自称一个星球的代表绝不是什么傲慢。”
“你我所属的兵团都能轻易毁灭行星,而如果我们在各自的母星,若连被捕食的恐惧都没有克服,又怎么能够走到今天?”
气态的氦芷飘荡几下:“片面!我知道一个文明,母星是个生物,他们即将被母星的免疫系统毁灭!终于逃离出来,缓缓发展起来的!”
“而且,你跑题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兵耸肩,对被抬杠完全不以为意:
“我想说,对任何一个行星上,古往今来出现的生命做个统计,那想喂出一个足以迈向星海的,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那在食物链上一环环被捕食的生物数量,一定是顶端生物数量的几何倍数不止。”
“那么多的生命,按文明为尺度,统统都是顶端生物的燃料。这大概也是各个星球的大自然乐见其成的。”
“大自然绝非什么慈爱的母亲,更像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只有放任各种生物相互搏杀,所脱颖而出的那个才可能有足够力量去保护孕育出他们的大自然本身。”
“哪怕是最弱小,最人畜无害的土著文明,其脚下也一定踩着其本土行星其他生命的累累白骨。”
“被捕食而死的生命、自然死亡后营养回归土壤的生命他们的死亡若在文明尺度上确实有意义——”
“就是其促进能的量流转,真的在为食物链顶端的每一丝发展在添砖加瓦吧。”
老兵咧嘴,在无比宽广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总是不经意地抬高:
“你我都是士兵,都参加过毁灭某些星球的行动。都斩断过无数食物链,将它们亿万年间无数死者死亡的意义悉数夺走。”
“我们对此早已习惯,做到这点如此简单,执行时只要按下个按钮便能轻易做到。”
氦芷默然。
老兵脸上的笑容敛去,他还在跟着律师一步步踏入裁判庭的更深处,像往怪物的胃中越走越深:
“现在,将被轻易捕食的轮到我们了。”
“落到审判庭这如此巨物的肚子里,好像之后我们不论是成为废渣被吐出;还是被这怪物融入吸收,成为它彰显权威的又一例证,好像和我们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良骨伶在前面一直在听两人的谈话,悄悄叹了口气,感叹后面二人果然是把大半精力放在了互相提防与较劲上。
还是没有将自己提供的文件逐字逐句认真。
否则。
只要理解能力稍微达标,那他们就该发现自己藏在字里行间的潜台词——
在步入法庭的一瞬,他们的一言一行便全然在裁判长的目光之下了。
来到星海联盟的生灵,很难去说他究竟适用于哪条律法。按血脉?按体态?按所属的政权?
各有各的道理。
法条需要理解,更重要的是掌握解释它的权力,裁判长正好是个中翘楚;任意一件事,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他总能找到完美适配的律法。
因为对法条了如指掌,因为其早已在无边的权力中浸淫许久。
即便裁判长会尽力压制自己的个人好恶,但再微不可查的一点看法的变化,都会让最终的结果天差地别。
所谓态度的一粒沙,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般。
对裁判长来说只是一点小小的误差。
但对良骨伶以及她的当事人来说,庭审早已开始。
当然,应付的方式也简单,只要在这保持最基本的肃穆以及对法庭的尊重,那无论怎样都不会差太多。
就怕身后二位跑得有些偏的闲聊,不知什么地方会不会犯了忌讳,让他俩在裁判长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越都飙还和氦芷在窃窃私语,偶尔发出豪迈的笑,偶尔有气体凝结与灵能的摩擦声。
接着。
仿佛隐藏在漆黑的辽远中,那无数星点般的监控摄像将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他俩身上般。
这是那位海星裁判长移来了视线,良骨伶熟悉这里,像熟悉自己的床头,方能有所感应;而身后二位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依旧恍然未觉。
他们还在低语,低语变成争执,已经开始散发火药味。
集中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良骨伶却只是轻叹一下,没有阻止身后二人的吵嚷。
很简单。
因为他俩都没能付够钱,公益律师服务绝不包括贴心的私人建议,良骨伶将这些注意事项写进文件的字里行间,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的信条是为每位当事人争取其配得上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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