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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朝慕云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看到过夜无垢。
他们好像喝了一顿离别酒,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相逢只是偶然,未来也并未在一条线上,没必要时时靠近。
朝慕云没有喝醉,当然也没有断片,并不觉得这夜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也未觉得别人不来寻,又有什么不对,人生聚散来去,皆是缘分,没必要强求。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夜的桃花酿还蛮好喝的,他还未来得及问一声夜无垢,是从哪里买的,日后闲时,也可沽来小酌,终是没了机会。
总之,他已表达自己意愿,别人不需要他的帮忙,他正好得闲,有空做别的事。
很快,他就把夜无垢抛到了脑后,无它,大理寺太忙了。
大理寺功能职责和别的官署不同,遇到了案子,也能破能断,但大部分平日工作,是复核案件,坚决杜绝冤案错案的发生,很多时候工夫都在背后,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时光很快,两个多月就这么过去,天气已经很热,朝慕云也再不怕冷,反而有些畏热,总觉暑气侵扰难挨,扇子什么的,还真的有必要用上。
他的升迁之路也非常顺利,因破案有功,又在案件复核时发现巨大疏漏,及时提出并解决,居功甚伟,被破格提调,成为大理寺寺丞,再往前一步,就是之前巩直的位置,大理寺少卿。
因他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大理寺上下无有不服,李淮也是,虽不满意朝慕云这个空降,但他实则是个慕强的人,别人本事不能让他服气,他当然会闹,可越相处,他越发现,朝慕云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专业技术过强,放出去能啪啪打别人脸,连带着大理寺面上有光,他走出去腰板都特别直!
而且朝慕云办事,都是对事不对人,你问他解惑,他从不藏私,只要你学得会,他就敢什么都教,你要能踩着他肩膀往上爬,他甚至会夸你一声厉害,为你鼓掌看你往上走,李淮实在在他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人自己还不在意,他哪有脸再反对别人,反倒不如时常讨教,让自己长本事才是真的!
办案可不是其它,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只要自己厉害了,仕途还不得青云直上!
而且新上任的寺丞大人醉心案件,不怎么经营仕途,于人际交往也欠缺,这不就显出他来了么!他可以啊!以前出门还总被人挤兑,现在不一样了,朝慕云可是太拿得出去手了,他甚至可以在外头随便和人放狠话,硬碰硬,甚至往大理寺揽案子,无它,就是硬气!咱们大理寺寺丞,就是什么案子都能破!
于是一天天的,先是眼热,后来越来越服气,李淮和朝慕云的相处越来越和谐,在帮忙的时候会帮,遇到什么难的事,也会理直气壮过来寻他办,比如现在——
“寺丞你管不管了!”李淮捧着胖肚子跑进来,大热天的,后背都要被汗浸透了,“那华小将军又越狱了!这个月都第几回了,皂吏们老出去抓他也不是个事,抓也抓不到,净被人戏弄了!你之前不是说有办法,半个月一定能搞定么,你倒是办啊!”
他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朝慕云案前,伸手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口气喝干不够,又连着到了两盏,喝完:“你这茶水也是,怎么才半壶这么小气!”
朝慕云:……
就这半壶,也是他喝剩的。
李淮嘴里的华小将军,名华开济,是大理寺……呃,不只是大理寺的一大难题。
这位小将军年二十二,早过了招猫斗狗的年纪,普通人都会变的稳重起来,偏他不,他是戍守边关华老将军的熊孙子,从小就过分活泼,天赋不错,少年时就战绩亮眼,是大允受封年纪最小的将军,好用是真好用,但凡外敌入侵,派他出去,必是胜仗。
可以这么说,以大允接连两代帝王的造作,国家能保下来几乎是个奇迹,华家有巨大功劳,若非几代战将撑着,光是外敌就够大允吃一壶的了。
总之这位华小将军厉害是厉害,战功也是实实在在的,可没战事时,皮也是真的皮。
比如最近两个月,边关无有战事,华老将军实在受不了这熊孙子,打改不了,骂了也不听,干脆把人赶回京城,让家中女眷好生管教,这孙子不吃硬的一套,来点软磨工夫,许就有用呢?
结果没用,他小的时候就没用,现在长大了,更是不行,担心家中长辈吃不住,兴致来时,华开济甚至几天几夜不着家,就在外面造作,脾气被人惹起来,和人打架也是常事。
可京城不是军营,打架可不叫切磋,苦主较真,你就是犯了法,得接受惩罚。
这种街巷市井小事,没犯到人命,刑部不管,京兆尹又头疼,师爷曲才英多有才啊,一推二推,就给推到了大理寺,这位化小将军,时不时就得到大理寺蹲两天牢房。
次数多了华开济自己都懂了,打完架,看到大理寺皂吏,一点都不反抗,乖乖的任人带走,但他又憋不住,只几天也受不了,长长睡一觉后无聊,就琢磨着越狱。
他犯的事不算大,越狱……也不能算严重,但违了法就得抓啊,于是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皂吏们被折腾的疲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下面朝上反应,李淮搞不定,就来找了朝慕云。
朝慕云也干脆,调来了华开济所有卷宗资料,全部翻看过后,去牢里和人聊了一次,情况就变了。
之前这位熊将军还在外头祸祸人,现在只祸祸他们大理寺了!他也不是乖了,不越狱了,而是招式推陈出新,越来越刁钻,但凡意动,必让大理寺守卫发现,发现了又解决不了,抓不住他,他就把整个大理寺闹一遍,不杀人,不揍人,不偷东西,就是趁着晚上所有人都休息时,把东边的东西搬到西边,把西边的东西搬到南边,要不就藏起来,总之,就是叫所有人不消停!
李淮现在每天上官署点卯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祖宗又开始玩,他们光收拾东西就要小半天,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晚上指定要加班加点,不得休息!
“我不管,反正你官大,这是你的事,你要是再懈怠敷衍,我就不走了!”
朝慕云相当淡定:“不走便不走。”
这驾势,看的李淮直接愣住,咋的,我走不走你不关心,反正你到点会走是吧?就没见过这么不会笼络下属的上官!
“我就跟着你!”李淮差点拍桌子,“你在哪我去哪儿,你回家睡觉我就歇你脚踏上!这事你要不管,大理寺上下也干不了别的,都回家陪媳妇算了!”
朝慕云没说话。
李淮着急:“你前两回捉住他,他就对你有浓厚兴趣,故意不跑,就是想见你呢,你倒是说句话啊!”
朝慕云心下算了算:“我一共捉了他几次?”
“四回?”李淮也掰手指头数,“不,五回了!”
“小半个月,”朝慕云起身,“也是时候了。”
李淮:“你干什么去?”
“不想夜里看到脚踏上的胖鬼——”朝慕云背着手,慢悠悠往外走,“自然得去收拾熊孩子。”
朝慕云并没有直接走到华开济所在地点,而是去校场看了看,点了正在操练的皂吏,一共九人,低言几句后,再一起去往这位小将军造作的阁楼。
华开济听到动静,眼睛立刻就亮了,抄起一把长刀就冲了出来——
理所当然的,遇到了朝慕云派出的三人小队。
先遣就三人,站位游走,是个大大的三角形,其中一人在前主攻,着软甲,执刀,轻装上阵,后面两人一用弓箭,总是站于掩体外,拉弓远射,这个远射目的随战势随机,可以是为主攻者补刀,可是为队友掩护,也可以在目标未设防,暴露充分时,抓住时机攻击。
此二人始终站位相隔,距离固定,从不靠近,亦不会离开太远。
而最后一人,负重略多,基本不参与攻击,进行全场游走,战局优势时,进行视线骚扰,队友需要时,对其需要之物进行补给,他是最为灵活之人,可能有时在前,有时在后,站位任务不一而同。
这三个人都是大理寺最普通的皂吏,工夫肯定有一点,但绝对谈不上精妙,只是彼此之间工作配合很久,有很高的熟悉默契度,加之朝慕云特意强调的战术规则,分明每个人都差华开济太远,华开济却短短时间内并不能战胜三人!
“哇哇这是什么有趣有趣!”
华开济越打越兴奋,眼看着三人不敌,朝慕云手一挥,又上三人,仍然是一模一样的三人小队,同样的组阵模式。
华开济就觉得阻滞多了,虽然还能玩,却已有些难以使力。
这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在华家军中,不说以一敌百,他一个打十个完全不是问题,速度还很快,还都是操练有素的士兵,就大理寺皂吏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竟然能留住他这么久!
朝慕云负手站在廊下,手再一挥,又是一个三人小队,仍然是同样模式。
三人小队彼此默契,攻击华开济时似强炸一个点,组到一起也没有打架,因目标战术过于明确,直接形成了个战斗群,华开济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别说玩了,他感觉这些人能把他留住!
这只是九个人,如果更多人呢?如果是一支军队呢?
以三人成团,成为小队基础,分开可以各做炸点,突破敌方防线,整合可为优质战队,以点成面,强袭对方核心!
一场架打到最后,皂吏们自然不能把华开济怎么样,但华开济的确没有突破重围,从这群他认为只有匹夫之力的皂吏包围下出去。
直到朝慕云抬手,皂吏们散开,这场架才停下。
华开济额角起汗,微微喘息,看向朝慕云的眼神亮极了:“你果然有本事!我打仗无数,什么鹤翼阵长蛇阵方圆阵,没我不会用的,这个真是新鲜,三人一组,可单可拼,这叫什么战术,怎么做到的?”
见朝慕云不说话,只慢条斯理摇扇子,他更急了:“这玉骨扇是好看,但你好像也没那么热,汗都没出一滴,你折腾它干什么,快说说说说说,到底是什么?”
“三三制。”朝慕云话音缓缓,“如你所见,可做点,可做面,也可与其它战术相合而用,你若不服,可继续跑,看我抓不抓得到,不过——”
他停了下,微笑:“我这人身体不好,脾气也怪,若让我心烦累到,余下之事,便不怎么好谈了。”
华开济自牢里第一眼看到这个病秧子,就感觉他很特别,跑了这几回,果然,这病秧子总是有法子治他,且每回拿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样的人何故在大理寺蹉跎,该入他华家军做军师,积不世战功,留青史之名!
“我不是要逃,是想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华开济起初多有挑衅,几次交手下来,也算摸到了点病秧子脾性,这人还真没撒谎,不能真惹到,否则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前方所有准备工作,都为这一刻,朝慕云浅浅勾唇,鱼,已经上钩:“我的本事,从不会教不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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