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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袁世凯死后,王士珍就搬到了天津居住。月日,王士珍再次踏上离开年的京城。陆军部派来的人已经等在车站,为首的张上校上前敬礼,“王公,晚辈奉陆军总长之命前来迎接。”
王士珍和蔼的笑道“张公子,我与令尊是邻居,见面之时,令尊多次提起过你。今日一见,张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来迎接的乃是张锡銮的小儿子,也是现在张锡銮的卫队长。听王士珍如此毫无新意的开场白,连忙答道“王公大名,晚辈自幼素有听闻,如雷贯耳。听家父言及,王公谋略过人、行事缜密,我北洋群雄之中,当为第一,真仰慕之至,”张卫队长说完微微躬身,在前引路。
王士珍在军人们护卫下往车站外走,张卫队长跟在王士珍身边,感叹道“家父常言道,我等子侄辈,智谋气度,若幸有王公之万一,可为家门之幸。”
王士贞饱历宦海,微笑点头,“张世兄谬赞,王某途穷之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不当如此高议。”
不多时,两人走出车站,只见站外早已清道,卫兵肃立,一辆黑色小车等候已久。当下上车,一路上透过车窗望去,只见北京依稀间恍如旧日,热闹中透着凋敝,与自己年前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心中不禁怅然。
汽车停在铁狮子胡同陆军部,这里是清廷的陆军部,袁世凯时代是北洋的陆军部。王士珍下了车,立刻有人进去通禀。站在这熟悉的门外,看着几十年来熟悉的一砖一木,王士珍本不想回忆过去,往事却直涌上心头。
王士珍曾经受人器重,不管是袁世凯或者是清廷的王爷,都对王士珍十分信赖。王士珍曾经威名赫赫,向袁世凯做出了夺权的决定,让袁世凯成为大总统,让北洋兄弟们掌握了中国政权。王士珍也曾经做了错误的选择,在袁世凯决心称帝之时认为可行,最终导致了袁世凯称帝失败,身败名裂。北洋兄弟们自此互相争斗,一度有可能再次统一的中国自此分崩离析。
如此种种,让王士珍心潮澎湃,忍不住悲叹一声,眼前已经模糊了。
此时脚步声响,随着一声亲切的呼唤“贤弟别来无恙!”张锡銮已经两名卫兵搀扶下亲自迎了出来。
一见王士珍正在用衣袖擦去眼泪,张锡銮立刻对着自己儿子怒斥道“你等是如何迎接王公的!竟敢……”
王士珍连忙上前一步,“张老哥,兄弟只是睹物思人,情难自已,与这些娃娃无关。”
张锡銮能理解王士珍的心意,也没有再呵斥其他人,拉起王士珍的手臂,“贤弟,你也许久没回来过这里,便陪哥哥在院里走走。”
王士珍今年岁,他少年从军,从未养尊处优,也是打熬过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这一路走来,只觉得张锡銮虽然穿着暖和轻便的锦袍,风一吹过,身体就不禁打了冷颤。这位岁的老哥哥是真的老了,便放慢了脚步,缓步前行。
旧地重游,眼见深秋,陆军部庭院内老树枯枝,黄叶漫漫落下,更添数分萧索之意,似极了此下自身心意,忍不住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辈无能,这北洋犹在,却要姓何了!”
张锡銮听到这话,觉得王士珍此时还有些不忿之意,难免有些失望。不过王士珍是张锡銮亲自邀请来京城的,便在一处石头桌凳旁边停下脚步。卫兵赶紧给两张石凳上铺了软垫,张锡銮在王士珍搀扶下坐到软垫上,歇了口气,才开口说道“贤弟,人有生老病死,此乃上天注定。去年,我还能与贤弟一起骑马,此时莫说骑马,我连走路都得有人搀扶。只怕是过不了今年元旦。”
王士珍连忙劝慰道“哥哥说的是哪里话。我看哥哥……”
“唉!”张锡銮打断了王士珍,“贤弟,你我都是行伍出身,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何必说这些不干紧要的没用话。蒙徐老弟与段老弟抬爱,任命我当了陆军总长。昨日我接到何老弟电报,说他已经决定在朝廷与日军脱离战斗。转入防御。日本人损兵十万,元气大伤。再起站端,当是明年的事情。以何老弟的才干,定然能应付。所以我才请王老弟进京。以老弟的聪明,想来也猜到**。既然老弟肯来,想来是明白,当下北洋里的兄弟,老弟最适合做这陆军总长。”
王士珍接到的电报里面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不过王士珍已经有所猜测。听张锡銮讲的如此明白,便答道“哥哥一心为公,从不恋栈权位。兄弟我衷心佩服。不过哥哥这么做,兄弟不能从了哥哥的心意,接任陆军总长。”
听到这话,张锡銮有些失望。张锡銮离开东北后,这些年过的越来越顺心,只觉得人生圆满,早就无欲无求。只是对北洋兄弟还有香火情,才勉强出任陆军总长。
得知最新战报,东北军已经打到汉城城外,觉得日本只怕无法翻盘。张锡銮并不想死在任上,反复推敲,认定没有自己人马的王士珍最适合接任陆军总长。这才邀请王士珍入京,见王士珍竟然真心拒绝,心中有些不快,言语中不禁有些责怪,“贤弟,国家对我等不薄,当此之时,难道贤弟还以为有人比你更适合出任陆军总长么?”
王士珍轻轻摆手,“哥哥叫兄弟进京,又是为了国事,莫说接任陆军总长,便是要兄弟水里来火里去,兄弟也不该推脱。然而哥哥是我北洋兄长,何锐乃是我北洋老弟。哥哥此时退下,未免厚此薄彼。”
张锡銮听到这话,觉得王士珍还是心有不甘,便劝道“贤弟,我等都这把年纪,又有什么可看不开呢?何老弟并非不懂规矩之人,是不是大家对他有什么误会?”
王士珍再次摆手,“哥哥。数十年来,国家与列强交战,何尝有过歼敌过万之战,更不用说歼敌十万。何老弟英雄豪杰,自当统领天下。此乃天下大势,真有糊涂的,也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张锡銮有些不明白了,但王士珍被称为北洋之龙,乃是北洋第一智将。话说到这里,定然有他的思量,便问道“以贤弟之见,我要为北洋兄弟们做些什么?”
王士珍温言提醒道“哥哥当年将东北让与何老弟,众家兄弟都佩服哥哥的果决。到了现在,众家兄弟们才算明白哥哥见识高远,慧眼识英雄,乃是扶龙之人。哥哥既然要归隐,何不在归隐之前开一场英雄会?”
张锡銮听到这话,已经明白过来。不过张锡銮并不觉得自己能对何锐发号施令,正想婉言推辞,就听王士珍继续说道“哥哥,这些年对中央从不添乱。正因为此,与北洋兄弟们难免生疏。若是天下太平,何老弟自然按部就班入主中央。然而当下局面变化如此之快,已经不能用寻常规矩办事。若是哥哥不开这英雄宴,定然会有居心叵测之人生出事端。哥哥已经扶何老弟上马,何不再送一程?”
张锡銮听罢不禁抚掌大赞,“贤弟智珠在握,远胜为兄。为兄时日不多,已经糊涂了。多谢贤弟。”
王士珍垂下了目光。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他本意,但是为了北洋,王士珍不得不接受北洋易主的命运。
正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就见张锡銮抬眼望天,叹息道“项城老弟去世之前,为兄曾拜见过项城老弟,那时候项城老弟虽然心灰意冷,却也拜托为兄,若是力所能及,定然要为国家出力,要让北洋兄弟们团结。亏得贤弟提醒,让我察觉此处缺失。若是我北洋能再次团结,便是死后见到项城老弟,我也能对项城老弟说,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说到这里,张锡銮已经老泪纵横。
王士珍这几年见段祺瑞等人行事进退失据,对北洋已经彻底失望。但万万没想到,北洋的末日竟然来的如此之快。那份悲痛难以言表,若是能哭出声来,倒也痛快。可偏偏此时竟然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心中痛楚反倒强了几分。
此时几片落叶被深秋的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在两人身边的石桌之上。王士珍捏起一片,又不知如何处置,只能无力的抛下。抬头对张锡銮说道“哥哥,外面冷了。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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