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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整夜无事,天色未明时,在洱海最南端靠了岸。
一行人下船后来不及歇息,立刻就上了马,一路疾驰,在正午前翻越一道山岭,进入了蒙巂(xi)诏的地界。
驰入丛林掩映的山道,又行进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看到了样备城。
阳光照耀着山峦间的平坝,和缓的阳瓜江蜿蜒而过,江边是延绵不绝的大片农田,样备城正在坝子的正中间。
正值万物复苏的时节,田地间却看不到农人,通往样备城的宽阔大路上也没有车架行人,整个坝子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肃杀与萧条。
喀多和陆仙翁勒住缰绳,在高岗上矗立良久,几声叹息之后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他们并未进城,而是在喀多的带领下,来到城外一处荒僻的庄园。
早有仆役们等候在此,连忙安排大家休息。
沐浴更衣后吃了点东西,于赠跟积善嘀咕了几句,去了前院。
施千琅独自在房里盘腿坐下,按照前一晚喀多提示的要点,渐渐释放开自己的感官,然后,他就看到喀多输送的真气,那团白色的气团居然并未消散,仍旧在自己体内缓缓流动。
施千琅调整呼吸,有意识放松自己,不去限制声音或者气味,试着向繁乱的外界一层一层释放开,让自己与周围融合。
起初,乱糟糟的声浪疾冲入耳,但很快,这些杂音有了自己的位置一般,逐渐能够收放选择,再然后,在混乱的人声中,有两个人的对话清晰起来,那是陆仙翁和喀多的声音。
喀多抱怨:“……想着简单,实际操作怎么那么复杂呢。”
陆仙翁道:“是啊,他必须服下你调配的毒药,之后立即服下解药,才能进入假死状态。而且,为了避免被追查下毒者,避免节外生枝,还必须让他自己服毒,再给他灌下解药……”
“……这样很合理,服毒前,他如果亲笔写下遗书……药效发作后,尸体运往焚化台,这个过程中我们就可以下手救下他了。”
“所以的确得对他说清楚,需要他配合……”
“哎呀,救人不易,下毒也很难啊,这可怎么办?要派合适的人给他传话,还要派人协助完成。”
……
施千琅听了一阵,尝试着再放开一些,再更进一步感应,一瞬间,那白气喷薄而出,不受控地全部冲出了他的身体,那股巨大的不知名力量也又一次汹涌扑来,尽管有思想准备,他还是再一次感到自己被震碎了。
在还未彻底失控前,施千琅连忙收回意识,按照陆仙翁传授的吐纳办法调整气息,平复怦怦乱跳的心脏。
喀多所说的融入天地间的境界,他还无法做到,也不敢急于求成了。
直到晚上用餐之后,都没有见到于赠,难道他去完成某项任务了,施千琅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来到陆仙翁和喀多所在房间,见两位长者脸上没有异色,才稍微放了心。
“于赠郎呢?”施千琅问。
陆仙翁略显惊讶,反问道:“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施千琅摇摇头,又望向喀多。
喀多招呼施千琅坐到火塘边,略有些心不在焉道:“那孩子好奇心强,一定是四处闲逛去了,不用担心,护卫会随身保护的。”
看来于赠并没有参与两位长者的营救计划,施千琅放松下来,不由暗笑自己,怎么会这样无端瞎猜呢,如此地位尊贵的王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涉险啊。
尽管施千琅并不清楚营救计划的详情,但是,从断断续续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知道这件事涉及几个诏国的纷争,还有大唐的介入,不仅重要,而且危险。
喀多和陆仙翁没料到施千琅知道了他们谋划的事,强忍着按下心中的烦躁,转移了话题。
喀多对陆仙翁道:“这孩子已经得到了最纯净的真气,不使用岂不是可惜了,老神仙别再拦我,让我教教他怎么用,我保证只教他控制真气,不教其他,行不行啊倔老头?”
“居然说我倔,你才是头犟牛!想做什么事情,真是挖空心思,花样百出也要达成,你这秉性也是几十年不改。”
“坚持天地真理,这是做法师分内的事,你是在夸我吗老神仙?”
“你还真能自夸!当然,这些年越析诏的平稳发展,你是功不可没的,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你到底看准了没有?占卜是凶是吉?会不会真的给越析诏惹了祸端?”
陆仙翁的问话,带来一阵沉默,喀多敛了笑容,沉吟良久才道:“当然有凶,而且,不止越析诏,几年后这片土地都要经历不可想象的大凶,这个凶兆看来躲不过去,怎么都避不开,什么都不做也避免不了,那么,多做这件事,又能如何?”
喀多的声音暗哑,少了惯有的戏虐调笑,让人心里不由一沉。
他接着又缓缓道:“凶相已备,只等揭开,这种时候,还不如豁出去,做一些想做的,也应该做的事情,让日后不留遗憾吧。”
喀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负手站在窗前,目光越过树影落到天际,天边正有一团乌云翻滚。
喀多拧着眉头,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做法师最大的痛苦在于,看到了凶兆,知道有个大劫难在前面等着,甚至知道大概的时间,却看不出来会以什么状况发生,如何才能阻挡……唉……”
他长叹一声,少顷,忽然对屋外唤道:“差人去寻一下于赠王子,要下雨了。”
外面有仆役应声后跑出院子。
过了好久,屋外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于赠带着寒气推门而入。
他脱了披风,搓着发红的双手凑到火塘边,抱怨道:“这个倒春寒的天气,比冬天都冷了。”
陆仙翁用火钳把火拨旺起来,施千琅递了一盏热茶过去,于赠笑着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烫得连连吐舌头。
施千琅无奈地摇头,递了帕子给他,笑着问:“你是跑去了哪里?”
于赠随便地抹了嘴,面带得意之色道:“你们根本想不到,我跟积善进城了,他去了城里的医馆,我就去了王宫,两个地方距离不远,我把马拴在医馆门口,走路过去的。蒙巂诏的王宫虽然老旧,但是很大啊,宫墙很坚固,不愧曾经是第一大诏国,当年一定非常气派……”
喀多抚着额头,实在忍不住了,打断道:“你怎么能跟积善进城呢?一声不吭就乱跑?李大彪和曾三在哪里?他们怎么护卫的?也不禀告一声就由着你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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