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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禹硬着头皮来到大厘城内的行宫,高大的宫门看上去比之前更巍峨,门口的守卫也似乎更威严肃穆。
他下了马,刚缓步靠近宫门,就被一名老内侍见到了,立刻小跑着迎过来,连连施礼,却是珞典的贴身内侍衡德。
不等诚禹开口表明自己的来意,衡德已经连声吩咐小内侍进去向珞典禀告,然后带着殷勤的笑容,引着诚禹向珞典的宫院过去。
就好像早知道诚禹要来,衡德恭敬地解释,说世子刚刚才从演武场回来,似乎是在为珞典不能亲自迎接而致歉。
诚禹只顾着压制不由自主的紧张情绪,却没有多留意衡德说了些什么。
尽管他打定主意豁出去了,为了圣元寺的众人,一定要好好央求,甚至还为怎么开口设计了一番,可是,当真的就要面对珞典了,诚禹还是十分不安,就好像这件事很理亏,让他很心虚。
进了珞典居住的宫院正厅,火盆已经端了上来,正有小内侍们忙着摆放香薰、瓜果、点心等物,一应安排充分又妥帖,诚禹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富庶大诏的世子啊,随便见个客人都如此细致周到。
刚落座片刻,一阵皂角的清香传来,珞典迈着端方的步子走了进来。他还是那样完美,合身的衣袍显出挺拔的身姿,脸上带着刚刚跑马演练后的红晕,那一抹颜色很快沉入他冰封的湖底,仅有乌黑的眸子闪动着。
他比诚禹年纪小,身形也矮一个头,稚气未脱却架势十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诚禹不由自主起身,二人相互见礼后坐下,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带着一贯清冷的表情,珞典率先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珑玗图城?”
话一出口,珞典就懊悔不已,怎么自己竟然这样问呢?人家专程拜访,应该先寒暄几句,至少聊聊天气很好哈哈哈之类,怎么能直接问别人为什么还不走,就好像不希望他留在大厘城,这也太无理了吧。
诚禹没顾上留意珞典是不是无理,按照他一贯的秉性,此刻很想回答:怎么,没有走让你失望了吗……话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忍了回去,自己想这样说简直是疯了。
就算珞典真的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那也没有办法,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之前面对珞典时,总是克制不住要去刺激他,这是诚禹解释不了的奇怪恶趣味,但是此刻他完全做不到了,有求于人呀,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请托的事情说出来。
各种想法在诚禹的心里盘旋不定,他呆愣愣嗫嚅了许久,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珞典的这句提问。
珞典忍着尴尬,盘算着似乎应该解释一下,打个圆场,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诚禹认真地开口了:“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个中规中矩的答复反而让珞典愣了一下,对话都接不下去了。
要不要顺势问他要处理的是什么事情……但这好像是在盘问他;不如问问他这几日做了什么……这样似乎又过于关注了;要不然讲讲自己,比如今天早上练习的马上远射,但又有些奇怪,好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向他禀报……
珞典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说什么,心里飞速想着,神色却仍旧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只是视线忘了移开,盯着诚禹没动。
诚禹见他不吭声,只平淡地注视着自己,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问道:“这几天珞典君做什么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是在打听什么呢,人家一个世子,总有很多重要的大事要去做,难道应该一五一十告诉自己吗?而且,话题绕远了怎么回到盐巴上来?
珞典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从何讲起。
这几天随父亲检查了大厘城的防务,此地管理松散,一贯没有把军事守备作为重点,检查也就是例行过问一下;同时还处理了税收的一些事物,那其实是旁观母亲如何做的;而自己,追查那个刺客吴娘子,审问那帮幻剧班子,都一无所获。这些事情,要从哪一件说起呢……
犹豫中,珞典反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提问又让他一阵懊恼,这话的意思是,别人登门就是目的性很强的,有事才来的,而且,好像自己很不耐烦,急于撵客了。
不过,诚禹并没有这样想,他反而如释重负了,调整了一下表情和情绪,微笑着道:“正是有事相求……”
关于圣元寺的大概情况,僧众食盐份额多年未调整,目前已经不够维持,希望能够考虑他们的困难,适当照顾……这些话诚禹对杨枝山说过一遍了,来行宫的路上,也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特别顺畅地一气呵成,讲得清晰又有条理。
饶是如此,在说的时候,他也不住地打量珞典,观察他的反应。当然,那张冰雕的面孔上,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珞典安静地听完,诚禹见他表情平静,接着把自己找过了杨枝山的事也说了,特别强调新增的几个僧众没有户籍记录,没办法通过正式的手续调整盐巴份额,他试探着问:“实在无奈,只能央求世子了,珞典君可不可以帮忙解决一下……”
“好。”诚禹的话音刚落,珞典就干脆地回答,没有更多说明,没有任何犹豫,简单一个字清楚地回复。
好?这就完了?这就可以了?诚禹反而愣了,不知道接下来还应该说什么,珞典一时也找不到话了,两人呆坐了片刻,默默地喝了点茶,诚禹急忙起身施礼谢过,然后连忙告辞。
出了行宫,诚禹长出一口气,甚至舒展了一下身体,折磨人的紧张感终于释放了,这下可以轻松了。
但是,他的心里又涌起说不出的遗憾,有点意犹未尽,还有点怅然若失……这种感觉很奇怪。
是因为珞典答复得太简短明确,反而担心节外生枝吗?还是因为之前想得太多,实际上过于简单,才导致的失落?
他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仔细回忆了刚才与珞典交谈的几句话,应该没什么失误,表达的也妥帖到位了,这才稍微放了心,又开始期待自己的形象能不能扭转一些。
诚禹离开后,珞典也长出一口气,连忙回头问衡德:“我是不是答应得太干脆了?这样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啊?”
衡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呀,你们只是说了这么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怎么就那么艰难呢,我在旁边看着都累坏了。”
“我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倒是没有不妥,就是关于盐务,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我既然答应了他,这件事怎么也得办好。”
衡德观察着珞典的神情,试探着道:“那间小寺庙增加点食盐额度,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不然奴下去找找杨枝山,直接命他处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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