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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跑到前线来像什么样!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把她给我抓起来!她是布尔什维克派来的间谍!”
“我限你在五分钟内离开此地,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这次是军机重地!岂是容妇女儿童嬉戏打闹之所!”
灰白色的街景,记忆中低矮的视线,把大人的天空与小孩的天空划成上下两片。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呼出一口白气,把僵冻的面颊从深埋的围巾中抬起。
这一刻,看见了一双清瘦又红肿的手。
发白的指节正紧握着一个孔盖方盒,对角线之后,长巾遮掩的刘海下,都没有面孔。
但他依旧认出了,这人,正是他的母亲。
母亲回来了吗?
踮起脚尖,昂看四周,远天处,是北方特有的雾霭蒙蒙的夕阳。
这个地方他熟悉。
再一看,人群涌动的四周,路过的大人们全部没有面孔,得到答案——
果然是在梦境里。
日薄西城,严寒将至,母亲的热情依旧为减,或许是这个冬天里唯一带有温度的东西了。
“他不在这里,你走!走开!”
“都说了,少尉不在军区!固执的疯女人!”
岗亭的士兵一直试图驱逐他们,若不是看着他们那一点点凸显的身份,相信士兵早就开枪了。
无奈只能走到了街道对面。
他们一直在等,等到夕阳下山,失去了人兴的冷清街道,污浊暴露无遗。
雪印泥泞,浑浊的翻浆,一片狼藉。
爱,究竟是什么?
永不放弃?还是牺牲自己?
一直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他想,他或许应该开口,这时候,赢瘦的女子转过身去,离开了街道。
张开一半的嘴,最终没有闭合,默默低下头,他又一次被遗忘了在原地。
这种情况,自来到战区以来的一年以来,经常发生,并且越到最后之刻越是频繁又仓促。
以往每一次,他都会穷追不舍的自己跑回去,面对母亲失魂落魄的表情,妹妹惊恐担忧的目光,直到最后一次,被母亲亲手委托给了孤儿院,才知道:
原来并不是意外。
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的,他们的母亲就快要崩溃了,但总怀揣着固执的幻想,总以为母球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坚强的依靠,最本事最美丽的女人,忽视了母亲本身的痛苦,忘记了母亲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所以,纵使被抛弃了也怨不得谁。
只怪自己太弱小,太无知,太不懂事,没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帮忙,反而因一个个幼稚的念头,一次次的拖累了母亲,还害得妹妹陪他一起遭了殃。
这一次,他没再追上去。
想着,没有了他这个拖油瓶,母亲应该会轻松很多,或许就不会再抛下妹妹了。
游魂一般的行走,不知去往何处。
清醒之时,他便一直害怕做梦,梦境比城市更加吓人,因为城市里已经没有他的亲友,梦境里这些人都还活着……他没法扣心自问。
如何才能走出这个梦境?抬眸张望,试图寻找唤醒自己的方式,即使是付出刺痛自我的代价也好。
就在这时,猛烈的爆炸声从远方传来。
城郊的房屋失火了,熊熊的烈火将半边寒暮笼罩,正是他家的方向!
一刻不停的追上前。
火光之中,这一次,他看见了真相。
正遭售□□的街边商铺,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个瘦小的女子抱着一块拼命偷到的面包,下一秒,枪声响起。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摔倒在了血泊之中。
来不及嘶吼,觖望间,那个开枪之人,正从远方一步步的走来,视线中唯一有面孔的存在——
是他自己?
是长大后的自己。
是他自己杀了母亲?
心脏好痛,整个人都要撕裂一般。
那他现在又是谁?
正要望向水滩中自己的倒影,背后一声稚嫩的童音贯耳:
“哥哥!——”
呼吸戛然而止,回眸。
同样的地方,时隔三年,他继失去母亲后,又遗失了妹妹。
疼痛愈演愈烈,他快要想起一切。
“哥哥,你是来接我了吗?”
一片火光之中,身穿布拉吉长裙的小姑娘朝他的方向走来,下一秒,牵住了身边一个白发白衣的小男孩的手。
这个白发白发的男孩,玲珑骨架,女相男身,完全陌生的面庞。
面带微笑对身边的女孩说道:
“我们一起回家吧。”
牵起女孩的手,二人转身朝着浓雾中走去。
“他不是你哥哥!我才是!雪露!别跟他走!”
呐喊着,不顾一切的朝着沼泽深处追逐而去,腰上的珠玑玛瑙与铃铛串链发出清澈的撞响,身前后的屋克吞(铜镜)散发浑浊的光芒。
萨满鼓的鼓点声靠近了。
……
躺。
平静的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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