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 你唯独不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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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日，身为歌舞伎的小幡多门只负责表演，而小幡姬月则是要担任丈夫的经纪人兼助理。</p>

此外，司机的工作自然也是由姬月来负责，她得开车将丈夫送至表演场所。</p>

除了脸，歌舞伎的手也是异常金贵的，所以到达剧场后，行李得由姬月来提。</p>

正式开始表演之前，姬月还要认真地同丈夫的同事们问好，要与剧场的管理人员和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沟通。</p>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才会坐下来观看现场演出。</p>

为了维持名门的形象，整场观赏下来，台下的小幡姬月必须始终端正坐姿，不能随意做出大幅度的不得体动作。</p>

对于这一切，小幡姬月已经非常的熟稔且习惯了。</p>

“欢迎。”</p>

“小幡夫人，今天也是一样的光彩照人，我可是很期待多门今天的表演啊。”</p>

小幡姬月站在剧场的门口，和一个穿着和服来看表演的老妇人礼貌寒暄。</p>

双方彼此鞠躬。</p>

而在弯下腰的那一瞬间——</p>

“不得体！”</p>

小幡姬月听到老妇人的声音响起。</p>

她错愕的抬起头，看到对方只是满脸和蔼温顺地站着。</p>

“失格！”</p>

“她报警了对吧？真是丢脸。”</p>

“完全没有顾忌到小幡多门的声誉，没有顾忌到小幡家的名声。”</p>

“这样也算是名门吗？”</p>

“……”</p>

小幡姬月又看向四周。</p>

那些衣冠楚楚，举止得体的客人们依旧神情自然，可是那种突兀的，嘈杂刺耳声音却源源不断从他们的身上冒出，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卷来。</p>

他们在说“那件事”……</p>

那件事发生在去年。</p>

起因其实很简单，小幡多门这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但实际上贪好酒色，时常流连于银座的各个酒吧。</p>

去年他因为酗酒闹事，在一家夜店里和人打得头破血流。</p>

当时还在家中的小幡姬月得知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去现场，并且报了警。</p>

后续警察和记者赶到，这件丑闻也在第二天登上了报纸，被公之于众。</p>

之后针对此事，小幡夫妇多次向媒体和公众鞠躬道歉。</p>

而小幡多门也因此停演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机会复出。</p>

公众对于这次的事件是怎么看待的暂且不论，反正歌舞伎行业之内，还有小幡姬月的丈夫还有婆婆，都将本次事件的错误归咎到了姬月的身上。</p>

他们认为这个女人愚不可及。</p>

她怎么能报警呢？</p>

如果她赶到现场，选择沟通私了平息事态，之后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事端了。</p>

什么？沟通不了？</p>

那就是小幡姬月办事不利。</p>

愚蠢且无能。</p>

也是正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没有生下男孩的小幡姬月在婆婆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p>

她背负上“给小幡家抹黑”这样有罪枷锁后，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日复一日的道歉。</p>

仅此而已。</p>

“愚蠢！”“无能！”“失格！”</p>

“……”</p>

那些指责嘲笑的嚣杂声响持续不断。</p>

“对不起，对不起……别说了，别说了！”</p>

小幡姬月的神情变得痛苦，顾不上体面地捂住了耳朵。</p>

下一秒，这些声响终于静止凝固，灰蒙蒙的雾气又一次在视线之中弥漫四溢。</p>

那张三色的隈取吞吐烟雾，缓缓显现。</p>

它又开口了：“你将维护丈夫家族的脸面视作自己的责任，因为你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妻子，你是丈夫家族的外篇。”</p>

雾气凝固成古怪的镜面。</p>

小幡姬月行僵般地抬起头来，她看见自己的脸上勾勒着复杂的粗犷纹路。</p>

红色、蓝色、茶色。</p>

吊诡、神秘、幽玄。</p>

三色隈取已经覆盖在了她的脸上……</p>

……</p>

明明视线之中还充斥着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像是幻象一般的场景，但是小幡姬月却忽然听到一声来自于舞台乐师的高吼。</p>

“咦~~~~哟~~~~~”</p>

这一声吆喝，大概类似于说书人的惊堂木，用以吸引观众注意，告诉大家——</p>

好戏要开场了。</p>

没错，好戏开场。</p>

小幡姬月仍然看得见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但是与此同时，剧场的舞台和观众席位也出现在她的面前。</p>

舞台当中稍微突出，上方的灯光将雾气弥漫的舞台照得通亮。</p>

台下的观众们穿着正式的和服，端庄地坐在席位上。他们当中有头发花白的老翁老妇，也有年轻的男女。</p>

如同蚊虫般蠕动的雾气覆盖住了他们的脸，让所有人的面目都显得模糊起来，但他们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观赏演员们的登台表演。</p>

凌乱的鼓点声响起。</p>

丈夫小幡多门出现在舞台上，在音乐的伴奏下，进行着重重叠叠、流动变换的舞蹈。</p>

灯光如流星般在舞台上疾驰而过，又如烟花般绚烂绽放。</p>

登台的歌舞伎们们伴随着唱词和鼓点，按照有着严谨的节奏和韵律继续起舞，舞姿灵动而富有力度，像飞鸟盘旋，游鱼摇曳。</p>

她空洞的目光里倒映着舞台上刺眼的华彩和脂粉，像是忘记了周围那些不合理的雾气环境似的，安静异常，就是得体地坐着。</p>

“歌舞伎啊……”</p>

说实在的，小幡姬月并不喜欢歌舞伎表演。</p>

事实上，每一次观看表演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p>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迫进行相关枯燥知识的学习，她对于这项艺术，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p>

因为学习过，所以她知晓歌舞伎文化的一切。</p>

她能够鉴赏，她会看出来舞台上丈夫的这个转身动作，多么完美的诠释了力量和美感，也知道下一个扮相表情，将会有多么的细腻生动。知道丈夫正在舞台上尽情卖力地展现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骨。</p>

是的，她全都知道。</p>

但她就是不喜欢。</p>

就像是面对香菜，有人喜爱，有人厌恶。</p>

这种喜恶无关对错。</p>

可是，小幡姬月的父亲是歌舞伎，她的丈夫是歌舞伎，如果她未来有了儿子，她的儿子依旧是歌舞伎。</p>

不管她喜恶与否，这方舞台下的观众席上，自始至终都会有她一个席位。</p>

啪啪啪。</p>

台上一出高潮落幕，观众开始鼓掌。</p>

小幡姬月坐着，只是习惯性地附和周围的气氛轻轻拍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