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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能一直带着崔家大小姐的身份,永远都不会被揭穿,她的将来也都会是千难万险的。

她永远都不可能过上普通姑娘家的平凡生活。

甚至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过,这世上又有多少个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都不过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罢了,便是夫人这样的奇女子也做不到,一个一无所有的替身如何能够做到?

其实,死亡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徐真没有宣之于口,到底是照顾了好几个月的小丫头,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许多,不过,即便他不说,薛海也应该明白。

“就看她的造化吧。”

薛海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

崔家在禺城并没有势力,便是镇国公府再深谋远虑也不可能预计的到崔家会顷刻间分崩离析,更不可能在千里之外的岭南安排人,为将来流放到此地做打算,所以,要崔家的势力要渗透入岭南郡并不容易,上有皇帝虎视眈眈,下头岭南郡各方势力盯着,便是在禺城最为简单的活动,也是束手束脚的。

所以,崔樵并不同意冒险联系总兵府里头的封七月,即便那是他的女儿。

“九爷,是小人教导不利!”

杨柳巷的据点虽然被端了,但并未损失太多,可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南王府的注意,窦章的人更是给狗似的到处搜寻,而且目标明确,找的便是崔家人,甚至是九爷!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孽障将九爷给出卖了!

当初若是知道她竟然会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畜生,一出世他就会掐死她!

崔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身为崔家的奴才,身为有幸顶替大小姐身份的孽障竟然这么轻易便出卖了他们!

他愧对崔家,愧对九爷!

崔九神色却是淡淡,没有责怪亦没有怒意,“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反抗了。”

崔樵一愣。

崔九叹了口气,“樵叔,人总是希望为自己活的。”而她没有这个权力,不但崔家压着她,连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如此,安娘如何对她的,他不是很清楚,不过眼下他父亲如何对待她,却是清清楚楚。

原本这也没什么的,下人忠心便该如此。

只是……

“你们是不是很少和她相处?”

崔樵又是一愣,“小人……蒙大夫人开恩,三岁便将她带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那便是了。”崔九笑了笑,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除了差错,让本来应该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她竟然生了不甘之心。

崔樵看的出主子并不生气,可九爷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恨不得打死那个逆女,“九爷……”

“她现在是崔家大小姐。”崔九没让他说下去,“在这件事没有改变之前,你最好忘了她是你女儿。”

“九爷……”

“不必再说了。”崔九制住了他,与其将时间花在了弄死自己人上,不如多做些其他事情,“现在离拍卖会还剩不到半个月了,南王世子那边若是再无动静,那就再给他下剂药狠药吧。”

“是。”崔樵只能先压下了怒火,低头应道,只是他绝不会饶了那孽障!她败坏大小姐的名声也便算了,竟然还贪生怕死出卖九爷,她是因为没有人奈何的了她了是不是?!

崔九亦是低下了头,她出卖了他,那个曾经为了救他可以不管不顾豁出去性命的人,最终还是出卖他,虽然他并不惊讶,只是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他原本打算……

罢了,先做好眼前的事再说吧。

南王府的内斗,是时候加把火了。

……

南王府的内斗并非从南王临终之时将权力交给了妾室而不给儿子方才出现的,事实上,内斗从当初南朝建立便已经存在了,不过随着南朝的消亡,内斗便从朝堂之斗,转为了真正的家族内斗了。

禺城谁走知道,南王世子恨极了南王夫人,不但是因为本属于他的大权如今被握在了南王夫人手中,更是因为当年南王妃因她而死。

大家都说,南王妃和南王情深义重,南王去了,南王妃便跟随,生死相依的。

只是很少人知道,南王妃是被南王亲自下令绞死的。

而当时,南王世子亲眼看着。

当年已然十七岁的南王世子至死不忘,他的父亲如何狠绝地下令绞死他的母亲,而原因,便是她的母亲设计陷害他父亲的一个妾室!

侧夫人宣氏。

谁也不知道宣夫人来自哪里,只是知道当年南王出门狩猎,在大山深处将她从虎口救了下来,因为其过人的美貌而将其带回了南王府,此后,南王府的后院便没有一日安宁过。

南王很宠宣夫人,为了讨她欢心,上课摘星辰,下可捞月,而且不但在后院宠着,甚至还恨不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便是见属下办公事也带着,恨不得和她合二为一似得。

若不是宣氏不能生育,或许,南王府更早变天。

“嘭——”世子院里头,这种砸东西的声音并不稀罕,尤其是这段时间,世子院里头,尤其是世子居住的前院,摆设几乎都换过了,有的甚至不止一轮。

快要而立之龄的南王世子赵兴面目狰狞地又砸了一个古玩花瓶,浑身酒气的不知道喝了多少了,他长得很高,不过很瘦,长条竹竿似得,还没而立便已经蓄起了须了,脸因为长期的沉迷酒色而显得有些苍白。

“宣氏——”

嘭!

手里的酒坛子也砸了,上好的女儿红撒了一地。

他恨!

恨了那个女人二十多年!

从那个女人出现在南王府的那一日起,他便恨!

这个女人,将原本井然有序尊卑分明的南王府搅和的乱七八糟,让他原本尊贵优雅的母亲一点一点地逼成了疯婆子,最后甚至还因她死在了她最爱的男人手里!

爱?

父王爱那个贱人,母亲爱父亲,可最终,母亲死了,父王也死了,那个贱人却活了下来!她凭什么活下来!

凭什么?!

她甚至还骑在他头上这么多年!

南王府是他的!

她凭什么——

“父王,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贱人无耻下贱,所以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父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不顾多年的结发之情?抛弃至亲的父子亲缘?!

为什么?!

这十年来,他无时无刻都想去把他挖出来问问,他到底吃了什么药,竟然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赵家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剩下这么一个南王府了,却还落到了外人的手里,落到了一个和赵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没有为赵家生下过血脉的狐媚贱人手里!

呵呵!

他或许还该感谢她没有生下孩子,否则的话他现在连南王世子这个位子都保不住了!

可是父王,一个连为你生儿育女都不愿意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让你痴迷到这个地步?!到底为什么?!

“啊——”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接近而来的便是雷鸣。

又要下雨了。

已然习以为常的天气变化,即便已经是深夜了,可也并未引起任何的骚乱,南王府守夜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做好迎接雷雨的准备。

世子院的吼声打砸声很快便淹没在了雷雨声中,更无法掀起一丝涟漪了。

宣园中倒是有些紧张了,因为他们的主子最近睡得都不是太好,一丁点响声便可以将她惊醒,更不要说是这轰鸣的雷雨声了。

满室幽香的室内,在第一声雷声响起之后,里头本来沉睡的人便醒来了,即便没有出声,可映照在纱帐上的坐着的影子便让下人知晓了。

“夫人可惊着了?”屋里守夜的女子起身上前,跪坐在床边,却并未去掀那纱帐,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这些日子一直闷着,也该下场雨了。”

“明珠,什么时候起你说话也学会了拐外抹角了?”纱帐里头传来了一道轻笑却又带着点无奈的声音,很好听,仿佛上天的馈赠似得,天生便有一把好嗓音,便是此刻还有些疲倦,却也难掩其韵味。

纱帐外的女子笑了笑,她是南王夫人身边的第一女史,也是唯一一个活着的知道主子害怕雷声的人了,“奴婢现在可是夫人身边的第一爪牙,这说话要是没点弯弯绕绕,岂不是让底下的人小瞧了?”

纱帐内的女子无奈地笑了,“你啊。”

“难道不是吗?”明珠亦笑道,“现在的小姑娘,这话说的简单点反倒是不会听了,那便让她们好好猜猜,也动动脑筋,免得将心思花其他地方去了。”

轰隆——

明珠有些紧张。

纱帐内伸出了一只手,昏黄的烛火下更显纤长。

明珠坐直身子,慢慢地伸手拨开了纱帐,露出了里头的绝美女子,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便是已然不在青春年华,可却并未在那张绝世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此时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里衣,长发柔顺地洒在后背,“夫人莫怕,奴婢在呢。”

宣夫人曲着膝,头枕在了双膝上头,大红色的里衣衬着她的脸色更显苍白,可即便如此,也并未折损她半点容颜。

南王夫人很美,这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然为众人知晓了的。

所有人都认为南王为美色所迷,即便至今南王夫人已然向所有人证明她配的上南王交付的这份权力,也改变不了众人的这个认识。

“夫人可要喝点茶水?”明珠眼里泛着担忧,轻轻说道。

宣夫人摇头,发呆似得看着屋子前方的窗户,因为闷热,所以窗户没关的,此时外头雷雨交加,无情地摧残着外头的花草树木,在这夜里,仿佛群魔乱舞。

明珠见主子不说话,心里更是难受了,“夫人……”夫人怕雷雨夜,二十年前初入南王府的时候便怕,后来……更怕了,“都过去了。”

宣夫人揽着被子,已然不是少女时代,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老太婆的年岁了,可这般动作做起来去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仿佛她仍旧是二十年前那个惶惶的少女,“明珠,你说当初若是我没有进这南王府,现在会如何了?”

明珠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许会更糟糕吧。”宣夫人笑道,抬手抹了抹自个儿的脸,“有这张脸在,不管是在哪里,都不会有安生的日子。”

“夫人……”

“你说若是没有这张脸,他还会……”宣夫人的话没有说下去,或许是说了,只是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被外头的雷雨声掩盖住了,她的嘴唇还是轻轻地颤动着的。

“夫人,都过去了。”

宣夫人笑道,“是啊,都过去了。”似乎释怀,又似乎什么也不是,“这时节还有这么大的雷雨,倒是不常见。”

岭南夏季多雷雨,只是眼下已然快中秋了。

“今年夏季比往年长。”明珠说道,便是主子说不饮茶水,她还是起身去倒了,不远,便在旁边的小桌上便温着,“今年闰了月呢。”

“是吗?”宣夫人端起了茶水,慢慢饮着。

这个时辰本不应该喝茶水的,原本便睡不好,可明珠知道说了也没用,也便由着她了,好在茶水很淡,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夫人若是睡不着的话,奴婢给您读书。”

“好啊。”宣夫人笑道。

明珠起身去取了一本书,熟稔洗掀开了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不需要把烛火挑亮,因为这里的本本书她早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宣夫人端着茶听着,似乎听的入神了。

外有,依旧电闪雷鸣。

“啊——”

本来也该无事的,可后半夜,雷雨才刚刚有减弱的趋势,世子院的后院中便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是世子的。

下人们大惊。

虽说主子经常性发疯,可这般惨叫却是从未有过。

定然是出事了。

赵胜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世子院,才踏进了院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道厉光,他敏捷躲开,第一时间还手。

不是刺客,而是南王世子。

“世子,你做什么?!”

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

南王世子双眼赤红,神态癫狂,“宣氏,我要杀了你——”一边吼着一边冲了出去,连赵胜也来不及阻拦。

那一剑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只是不顾一切地要砍杀所有拦在他面前的人。

赵胜大惊,赶紧追了出去,“来人,拦住世子!”

“啊——”

惨叫声、武器击打声、吼声、尚未散去的雷雨声,交织在了一块了,南王世子最终还是被拦下了,在宣园的门口,离宣夫人的寝室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赵胜浑身湿透,不但有雨水还有汗水。

“放开我——宣氏——你出来——宣氏——放开我——”南王世子就跟疯了一般,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厉吼。

赵胜最终只能扬手打晕了他,“带走!”

“是。”

很快,便平静下来了。

赵胜也用最短的时间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南王世子的长子没了,这位南王府的大公子虽然自小便体弱多病,可却一直好好的,伺候的下人说了入睡之前都好好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半夜便出事了。

“查!给我查!”

徐真也被紧急召了回来。

南王世子大闹不是大事,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赵胜原本是不想打扰夫人,等天亮之后再禀报的,只是现在死了一个大公子,便是惊扰夫人也不得不这样做。

宣夫人很少踏足世子院,这二十年来,来过的次数一直巴掌都数的完,而每一次来都不是好事,大红色的里衣被黑色的外服压在了里头,长发简单梳了个髻,看的出来是匆忙而来的,她端坐在正堂首位,威严冷厉,一如过去十年在所有人眼里的南王府掌权人一般。

沉默,压抑。

整个正堂都没有人说话。

都在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徐真从里头出来了,脸色很不好,虽然世子从来也不让他碰大公子,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他的失职过错!“启禀夫人,大公子是因为服用了相克的食物,才出事的。”

大公子身体本就虚弱,平日里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更不要说相克的食物了,若是正常人,吃了或许只是会腹泻难受一阵子,可大公子身体太虚弱了,又没有及时施救,一下子便熬不住了。

“查!”宣夫人怒斥,“给本夫人查清楚!”

“是。”赵胜领命。

徐真看了看夫人的脸色,心里更加自责了,若是他在的话,或许不至于……“夫人,都是小人失职,请夫人降罪。”

宣夫人没有说话,抬头揉了揉头。

“夫人可是又犯头疼了?”徐真见状也顾不得请罪了,“请人小人先为夫人施针。”

宣夫人扬手,“不必了。”

“夫人……”明珠也急了,夫人这头疼病便是不会要命,可若不及时治疗简直就是会要夫人半条命。

“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弄这些!”宣夫人怒道,“那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吃了相克的食物了?伺候的下人都是死人吗?还有你们!我交代过多少次……”话没有说完,脸色便更难看了,摁着头的手也更加用力。

明珠也顾不得主子生气,“徐神医,赶紧的!”

徐真连忙起身。

“夫人您便别倔了。”明珠没等主子说话便先道,“先让徐神医施针,之后夫人想如何罚便如何罚!”

徐真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未有什么不适,赶紧拿出银针来动手了。

宣夫人不再说什么。

有过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请夫人降罪。”

两人方才跪下来请罪。

宣夫人叹了口气,脸色好了一些,却仍是不怎么好,“我有这个功夫罚你们还不如想想怎么处理这事了。”

明珠苦笑,世子本就恨夫人入骨,现在大公子又出事,即便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他也会认定是夫人做的,更不要说现在是真的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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