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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决不是割据东南!
根据《册府元龟》收录的时任宰相郑畋在中和元年三月发布的檄文,郑畋檄文中说道:“淮南高相公,会关东诸道百万雄师,计以夏初,会于关内。”
那么由此可知,此次出兵是中央既定计划。
既然是既定战略,高骈驻军扬州百日不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桂苑笔耕集》对这个问题提供了佐证,其中收录了唐廷在中和元年秋天颁布的两道诏书,其中一诏明确指示高骈,非不必离任勤王,应当扼守江淮要地,以防黄巢逃脱。
僖宗原话是:“为朕全吴越之地,遣朕无东南之忧。”
那么由此可知,高骈主观上并非不愿入关勤王,最后也是奉旨收兵,正如他自己说的:“陛下远许分忧,不令离任,臣进退惟命,始终无亏。”
其实高骈无法北上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受到了浙西周宝和徐州时溥这两大强藩的掣肘,二是唐廷判断高骈北上后东南必乱,所以最后以高骈奉旨收兵结束。
两唐书和资治通鉴这三部正史的相关内容,一可能是受了《广陵妖乱志》等丑化野史的影响,欧阳修和司马光等是史学大家不假,但当时是宋朝,一手史料不多。
旧唐书虽是根据实录撰写,但主编刘昫先后出仕唐和后唐,对故朝存在一定感情,另一位作者赵荧出仕朱梁,对唐朝没感情,写文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多忌讳。
有人要美化,有人要照实写,有人照着二手三手史料写,这么一来,谁说的是真的?或者说,哪家是权威?
这也就导致很多说法存在争议。
二是为时代政治限制,当时中央主政的宰相郑畋与高骈素来不和,僖宗虽然对高骈请幸东南的举动不满,但真正促使僖宗下定决心放弃高骈的,郑畋恐怕脱不了干系。
郑畋是平定黄巢的大功臣,对故朝有感情的刘昫当然有动机给高骈加一笔黑料。
而且高骈后期昏聩是公认的事,后晋史官再在他两次上表请僖宗南幸的基础上说他意图割据东南,后人联想到他驻军扬州不前以及臣服伪帝的举动,当然会相信。
不过当李晔一番查找对证,发现情况不实。
如果唐廷真的认定高骈割据东南,那么高杰根本不可能在神策军当上都校,高济想在杨行密府中当上司马也不会那么顺利,高琼就不可能以科举出仕前往四川当县令。
根据现在朝臣的态度来看,也没人把扬州和河朔三镇同列。
李晔心里想着的时候,高杰的哭声也停止了,李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扶额叹息道:“常言四十不惑,高骈却是越活越糊涂,最终招致不幸,连累崇文公血亲一同被害。”
高杰恨恨道:“仲父好神鬼事,真是鬼迷心窍了。”
君臣二人交流几句,李晔正色道:“虽然高骈给祖父脸上抹黑,但高家世代忠烈不假,你在伐岐之战中也立功了,朕论功行赏升你为潼关防御使,但韩建认为不可。”
高杰眉头拧成一团,躬身拱手道:“臣愿为圣人效死,请至尊示下。”
称呼从陛下变成了圣人,至尊也整上了。
李晔淡然一笑,抬手虚扶道:“韩建敢阻,然朕意已决,朕准备立即让你赴任。”
不待高杰回应,李晔就继续说道:“但朕并不是让你去找张行思讨要,朕会拨给你五千精锐马步军,你就在潼关十里外扎营,朕已令黄元彰与刘过点四千天威军和你同行,他们也会在潼关十里外扎营,你们平日里正常操练士卒就行,不必理会张行思。”
高杰道:“朝廷无名驻师,臣恐潼关镇国军狗急跳墙。”
这是朝廷的惯用手段,我不打你,我就在你周围练兵,进行军事演习,至于假想敌是谁,自然有人对号入座。
高杰也知道李晔的用意,所以才担心镇国军狗急跳墙。
李晔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潼关匪患愈演愈烈,你们去山上剿匪就行。”
一边剿匪一边演习,韩建也找不出话说,除非他自己派兵剿匪。
等,就这么等。
等韩建主动把潼关交出来,或者忍不住跟天威军打起来,
火拼?来啊!
天威军都是打群架的好手,最喜欢打群架了。
要是双方真火拼起来,朝廷就有理由下场调停了。
李晔点明后,高杰当即谢恩承诺道:“臣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为陛下收复潼关!”
“去吧。”
却说李晔刚夸完天威军,群架又打起来了。
朱雀大街上的一家酒肆,不知是谁带头,居然扎起了堆,吆喝叫骂之声时高时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冲突,同时也有看热闹的人唆使,而且阵仗越来越大。
没过多久,居然有百十人靠了过来。
店家吓得半死,一面派人报告京兆府,一面派人去金吾卫报警。
京兆府捕快跑来只是看了一眼就跑了,刘间率金吾卫赶到后,下令将酒肆包围,本人则从密密麻麻的人群分出道往里面走,进去一看才发现竟是禁军子弟在打群架!
地上躺着几个兵,鼻青脸肿,浑身是血,有进气没出气,看着装却是神策军。
门口这边站着三十多名神策军士兵,对面也站了十几个老武夫,个个膀阔腰圆,面带凶残相,衣冠不整,发髻凌乱,看到金吾卫围了酒肆也不怕,队正还淡定的饮酒。
“你们哪个营的兵?住手!”
刘间脸色大变,裴盈昌和吴长真等人看情势不对,急忙派人上去把已经打成血葫芦的几十个兵强行分开,细细一问才搞清楚,对面那十几个武人是李忠国的兵。
裴盈昌向刘间复命道:“禀将军,是李司空的部下。”
李忠国在伐岐之战中立下大功,被皇帝进封检校司空,故而有此一称。
刘间沉着脸不说话,上前朝双方头目了解情况。
稍稍一问也就清楚了,吵架打架的原因简单可笑,这十几个天威军士兵趁着休假的日子来酒肆喝酒,酒桌上听到别人聊起神策军的优厚待遇,顿时都听得很不开心。
这伙天威兵的军头王谋全,更是拍案怒骂道:“人给五十千而不识战阵,彼何人也!常额衣资不足而前蹈白刃,雪夜行军与贼斗死,此何人也!”
愤声汹汹不可遏,酒客被吓到了,都三三两两散去。
在酒肆里喝酒的还有二十多个神策军士兵,听到天威兵指桑骂槐羞辱神策军,神策军这边的头目王有石当即上前理论,讨伐宋文通的战事我们也参加了,你这混账骂谁啊!
王谋全冷笑道:“骂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
王有石与王谋全理论,可是哪里理论得过,然后双方骂了起来,先是王有石跟王谋全打起来,接着同行的神策军士兵跑来上帮忙,天威军那十几个武夫见状也跑来帮忙。
就这样,两个人的斗殴演化成了几十个人的群架,就差动刀子了。
围观众人唯恐天下不乱,见有打架的好戏看就连连起哄,于是这群架愈演愈烈,这十几个天威兵都是老军,这些神策军士兵打不过,要不是王有石悍勇,早就被打跑了。
刘间脸色难看,自知无权干涉禁军斗争,便派人去李司空府上报告,李忠国正在跟何宁学做饭,听说自家兵跟神策军打起来了,直是气得半死,操起佩剑就走。
远远看到李忠国走来,十几个天威军武人当即准备开溜,却不想李忠国一阵疾跑冲过来,奔跑途中拔出佩剑飞掷过去,同时厉声暴喝道:“畜牲东西,敢跑!”
这一生嘶吼吓得看热闹的人都是心中一抖,那十几个天威军士兵果然不敢再跑。
李忠国咬牙切齿,心头那一把无明火腾腾的按捺不住,从柱子上拔出佩剑,托地跳将下来,大步往那十几个兵走去,边走边厉声叱骂,什么畜牲狗东西之类的。
众邻居和金吾卫都不敢向前去劝,过路人都立住脚,店小二也惊得呆了。
李忠国右手拿剑,上前就伸出左手一把揪住王谋全,往小腹上只一脚就把王谋全踢倒在当街上,再走一步就踏住他胸脯,提起碗口大小拳头,看着王谋全咒骂道:“平日不学好,净给乃父找麻烦,非要害死了乃父才肯罢休?你如何对神策军不服!”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王谋全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王谋全不起来,口里叫道:“咱们脑袋别裤腰上跟岐贼拼命,神策军跟着捡剩食,还吃喝穿好,我不服!”
李忠国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
一句骂罢,提起拳头来就着往谋全眼眶际眉梢一拳。
在场看的人惧怕李忠国,谁敢向前来劝?
王谋全当不住打,只得张口讨饶,李忠国喝道:“畜牲东西,闹!”
骂着又是一拳,那十几个天威军武人吓得半死,又见王谋全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气没了入的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便齐齐跪下,壮着胆子向李忠国告饶。
李忠国面色稍缓,起身照着那十几个武人一顿拳打脚踢,罢了拔步便走,回头还指着那十几武人威胁道:“回去传话,哪个畜牲日后再敢在京城闹事,仔细他的皮肉!”
众兵喏喏连声而退,大气不敢出。
大骂威胁一顿,李忠国一头大踏步去了,街坊邻居并金吾卫,无人敢上前阻拦。
消息报入宫中,李晔目眩良久。
是夜,李忠国与夫人何宁入宫请罪,李晔赐天威军二十万钱。
这也让李晔意识到一个问题,朝廷对禁军太过优待,会导致别军将士不满,可如果不提高神策军的待遇,关中的优质兵源就会被藩镇节帅吸收。
提高禁军序列以外将士的待遇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会极大增加朝廷的财政压力。
难,目前是无解了。
送走李忠国夫妻,李晔又想起了绵州的杨守厚。
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入朝,但就是不起身,可这半年来朝廷足足下了五道催促诏书,可是连个人毛也没看到,李晔也不好再催促了, 再这么做就是自取其辱。
考虑到即将爆发的西川大乱,没了办法的李晔便召柳璨问计。皇帝深夜召见,柳璨料到必有大事,穿上衣裳就走人。
看到柳璨,李晔不开心道:“杨守厚迟迟不入朝,你有没有良策?”
柳璨早有准备,顺势道:“臣府中有一士,尝与臣论时事策论,颇有韬略。”
瞟了柳璨一眼,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李晔也来了兴趣,问道:“何人?”
柳璨喜滋滋道:“姓罗名隐字昭谏,之前给臣行卷,臣看他……”
“什么?”
不等柳璨说完,李晔就打断道:“就是那个十不上第的罗隐?”
柳璨心中奇怪,天子为何知道?
“回陛下,正是十不第罗隐,千真万确无疑!”
接着就把罗隐如何给他行卷,他又是如何看中他,二人又是如何交往的,交往的时间有多久,罗隐给他说过什么策论,都一一如实道来,最后还狠狠夸了罗隐几句。
李晔听罢,不动声色推舟道:“让他去,就让他去。”
……
绵州,催促杨守厚入朝的诏书已经是第五封了,但杨守厚不是受伤就是生病,迟迟起不了行,朝廷委派的新任绵州刺史徐琦很是恼怒,新官三把火随时可能爆发。
眼见事情拖了快半年了,王仲先这心里也不好受。
这事要办不好,陛下以后还会用我吗?狗东西杨守厚能不能去死啊,快死了得了!
正当徐琦和王仲先束手无策的时候,长安方面终于派人来了。
徐琦一见此人,不禁大喜过望,道:“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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