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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武瞧着那新对联,一时啼笑皆非。

整这一出的想必是个单纯的角色,思路倒也简明扼要。明面上一联是次要的遮掩,暗地里所指自然该比学子要“高”。比国家栋梁还要更高的自然是宫中人物,称赞学子神通广大的背后是暗讽上位者挑动战火。可惜这等低劣俗套的阴谋论大家早在地摊上就看了不知多少,大过节得整上这么一出,多半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世外高人”,借着手头那三脚猫的无常法哗众取宠罢了。

“就这啊!”刘忠武笑,“陈芝麻烂谷子的腔调,怕是太子殿下看了心中有火,急忙忙地要找那人算账……”

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严契还盯着那副新对联,一向无所忌惮的脸上竟有阴沉之色。

司徒弈赶忙问道:“严契何忧?”

“两个白痴!”严契低沉的声音中含着怒意,“披了层灯谜的皮就看不穿表象了吗?一表一里,一进一出,这是老调重弹的腐朽花招。他做的是基本的‘迷宫’!”

刘忠武“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迷宫是各国神话中常见的模因之一,神话英雄们往往会在冒险中遇到走不出的迷宫,看不穿的迷阵一类的“困境”,并靠他人或法宝的帮助走出。迷宫的特征就如严契所说,或有表里二层,或是原路进出。这布阵人用灯谜充当了“迷障”,以地形构筑了进出的条件,正是不着痕迹地完成了一个术式……

“迷宫术式是用来‘保护’或‘隐瞒’某事的,我们走出了迷宫就必然要得到什么。”刘忠武努力跟上思路,“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因为那东西被赤子敬拿走了!”严契使劲拍他后脑勺,“还他妈废话赶紧给我算!算!”

“你什么态度啊……”

严契罕见地急躁起来,刘忠武存了一肚子怨气,心想你丫一向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怎么今儿对皇家的事儿这么操心?你改主意当忠臣了要老子出力,什么事啊?

但心里埋怨不妨碍手上动作,他一向是个分得清主次的人。八张符咒撒下定住八方,金灰线交织分作卦象,算定命数玄机的风水罗盘眨眼间就在刘忠武脚下浮现而出。司徒弈自袖中抖出一个纸人,在罗盘中走了一圈复现赤子敬先前行动的路径,刘忠武手中掐诀,口中念道:“四方运力,乾坤借法。行踪定,真迹现!”

罗盘中的金灰线随令跃起,编织成一张没有五官的抽象人脸。那无面人口部不动,自有一丝声音从唇缝中挤出:

“3月中旬前,艾比诺斯山脉以西。烈度控制在五百人之下,贵方主动进攻。”

“本月13日前后,新制战甲一批将走北荒草原密道。伺机而动。”

“生体改造技术立意极佳。望贵方加以钻研,次月择战实验。”

……

“近年末烈度下降,望贵方设法鼓舞军心。切记,战事不停。”

刘忠武茫然地瞪着眼睛,那些声音从耳朵进去又出来了,空荡荡地像一阵风,干留下困惑在脑中打转。

这是在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好像是在讨论打仗。这声音也耳熟……没搞明白。这个动作也有点眼熟……好像太子殿下用过……是了,赤帝武学中传音入密的技术……

恍惚间他想起来了,这是陛下的声音。

这是重霄皇帝的声音。

然后,一度僵硬的大脑恢复运转,惊愕与恐慌如洪水般冲入他的心中。他明白了。他明白了。四周闪耀的灯光像是噩梦中的幻影,身旁友人的面色铁青,在反应过来前身体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刘忠武发狂般扑上前去,去撕扯那张喋喋不休的人脸。

严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刘忠武的嘶吼声怪异得像只野兽:“毁了它!不能让它留下……不能让这东西留下!!!”

严契的声音静得像一潭死水:“那是皇帝的声音。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刘忠武狂吼,“这是占卜出错了!是术式事故!毁了它!”

“严契,别冲动。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司徒弈此时也慌张起来。刘忠武的举措是正确的,有些事情决不能公之于众,那些事情是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是决不能被旁人知晓的!

“你听不懂,我和你们说。”严契一字一句地说,“那是重霄皇帝在和合众人讨论,怎么去打下一场仗。”

刘忠武与司徒弈面色惨白,都说不出话来,严契缓缓地呼吸着,一声声沉重得像是黑暗中的野兽低吼。他松开了刘忠武的胳膊,无言转身。

先前出去的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秦芊柏跑在最前面,手中拿着打包的吃食:“严叔叔,给你们带了……”

她一下子僵住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个黑衣青年给人的感觉变了,他面上的线条死死绷着,像一块坚硬的乌黑的钢。遮眼的布条下透出不应存在的阴冷目光,好似一团比夜色更加深沉的东西被拘束在人类的躯体内,让人说不出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界……

像是注视着人形的深渊!

她忽然理解公孙策的话了,这个男人的体内封存着深渊般可怕的力量,只是他一直控制得很好,不让恶意外泄分毫。可那限制在方前解除了,悬崖底部的黑暗跃起,狂暴凶戾的力量将要爆发出来,将周边的一切尽数吞噬殆尽!

“严契,稳住。”“严契,别吓唬孩子!”

秦暝与公孙策一左一右站到前方,摁住严契的肩膀。黑衣青年默默调理呼吸,两个吐息过后先前的一切异状消失无踪,他又变回了那个寻常的痞子。

“抱歉,不是故意的。”严契声音嘶哑。他从秦芊柏手中接过打包的元宵,想拍拍女孩的脑袋,注意到那小脸上的惊恐后,又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他向前走了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秦暝,那是赤帝武学吗?”

“是。”秦暝说,“但赤帝皇族不止一人……”

严契没再听,“赤子敬去哪了。”

公孙策眯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赤子敬去哪了!”严契暴喝,声如惊雷。

秦芊柏吓得捂起耳朵,公孙策护在女孩身前,平静地答道:“他去了天上的皇宫。”

刹那间黑衣的青年消失不见,随后压抑了极久的喘息声响起。刘忠武几乎瘫倒在地,司徒弈的面色比先前更白,秦暝盯着那张未散去的人脸。

秦芊柏揪着公孙策的衣角,声音微微发颤:“严契他……怎么了……”

公孙策摸摸她的脑袋。

“别怕,你严叔叔心情不好。”他轻声说,“他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有不高兴的就要发疯。却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情也一样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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